那群死孩子

礼堂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日光灯全部关了下来,只剩舞台上两束冷灯光,照亮携手出现的男女主持人。——是艺术节开幕式开始了。

梁霄没有理会徐睿,快步走进了室内。

目送那纤长的身影消失在狭窄阴暗的侧门后,徐睿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刚才梁霄站的地方,望向梁霄刚才望向的方向。

走廊窗外是一个精致华丽的花园,茂盛的金桂树上布满细碎桂花,风吹过,满园清香。

一只被蛛丝五花大绑的蛾尸坠在枝杈,死得旷日持久。

徐睿慢慢走出大礼堂,礼貌地避开急匆匆往前奔跑的师生,走去校园超市。

学生都在礼堂内看节目,偌大个超市冷清得走路都有了回声,徐睿站在柜台前掏校园卡买一包香烟,凭记忆挑出梁霄的那个牌子,收银小妹看到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徐老师也抽烟?”

“嗯,偶尔会抽一根,”徐睿抬头对小妹客气地笑一下。

小妹刷地红了脸,带着浓重的乡音嗔道,“讨厌撒,学校最后一个优质男人也残掉了,抽烟会减分的啦!”

“……又不是抽大烟。”

“差不远啦,”小妹性格刚正不阿,誓死捍卫本校最后一个优质男教师的健康成长,死活不肯卖香烟给他,严肃道,“会影响那方面能力的咧,我推荐这个,叼起来和烟蒂一个感觉。”

徐睿无语,接过她递过来的小包装袋,很费解磨牙小饼干和抽烟怎么会是一个感觉。对收银台后面的冰柜一指,“再给我拿瓶可乐。”

“哎哟!徐老师,可乐是杀精水啊!”小妹嚷嚷,抓过一瓶绿茶塞进徐睿手里,“还是绿茶好,健康又环保!”

坐在超市后门口刮土豆皮的老太太猛地望向这个方向,徐睿囧了,迅速抓过东西刷卡逃之夭夭。

N城多山,十三中傍山而建,风景怡人,此时的生活区很清静,十分适合思考。

徐睿握着一瓶绿茶,一包磨牙小饼干上了假山边的紫藤廊,半躺在石椅上,倚着圆润的石柱,未至中秋,秋老虎刚刚过去,清凉的柔风吹过假山,回廊顶落下几片碎叶。

抽着烟思考,容易令人条理清晰,咬着小饼干思考,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在回廊里耗费了两个多小时,他丝毫没有想明白自己对梁霄的感情,只觉得一想起梁霄可能会和别的男人OOXX,就一口恶气堵上心头。

糊涂账啊……

小饼干撒了一地,徐睿瞄瞄周围没有人发现,十分不厚道地将它们踢进花园里,逃之夭夭。

从侧门一踏进大礼堂,徐睿就被台上惨绝人寰的歌声吓到了,白着脸望过去,看见葛小龙穿着华丽的小礼服做王子打扮,蹦蹦跳跳地唱“我是一只小忠犬、小忠犬、小忠犬,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台下师生望向徐睿的目光是谴责的。

徐睿默默地捂住了脸,觉得自己二十年来攒下来的面子,让葛小龙一次性丢了个干净。

学生都按照班级划分了区域,教师也根据不同科目组安排了固定的位置,徐睿弓着腰找到高三数学组,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上。

还没喘过气来,就发现旁边木质扶手上正抓着五根瘦长的手指,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爆柳。

目光上移,徐睿看到了裴凤桐白皙的鼻梁上渗出豆大汗珠。

俊美的面容因强行忍耐而变得有些扭曲,徐睿觉得很抱歉。

孩子唱歌难听不是他的错,放任他出来荼毒世人就是自己不对了,徐睿是个优秀的□□员,所以他在心里迅速做出了严厉的自我批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审美观受到了伤害,比如说……

“好!小龙龙我支持你!高主任爱你啊!”高容大声捧场,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巴掌晃得啪啪啪地刺耳。

这让周围审美观受到严重伤害的人们忽然又觉得自尊心受创了:你看人家高主任,不但教学技巧登峰造极,连师德都是高高站在教育界顶点的,台上那倒霉孩子已经唱得眼看就要死人了,他还能昧着良心发出如此热情的称赞,这究竟需要怎样的博爱之心?

葛小龙一曲终了,见众人皆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顿时一热,对主持人梁辰真诚地说,“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支持我,于是我临时决定加唱一首,献给在座的老师同学,还有我最喜欢的裴裴老师,”一脸可爱地一眨眼睛,热情的飞吻飞向了裴凤桐所在的方位,“咻咻~~”

风度翩翩的梁辰再也不顾风度,直接一记黑拳将其打晕,拎着一条大腿拖去后台。

徐睿弯下腰去,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中。

两个死孩子将高三八班的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但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是这样不靠谱,葛小龙后面是一首明媚而忧伤的校园民谣,偌大的舞台上,梅景抱个大吉他,干净的嗓音如冬日溪水般清亮叮咚。

他发育迟缓,到高三才开始变声,但也没有立即变得沙哑,只是稍稍比以前更柔软了些,听上去反而比变声前更加干净纯粹了。

那纤细柔弱的小身影一出现,周围的女教师一下子都精神起来,个个浑身笼罩着母性的伟大光环。

徐睿得意地直起腰板,觉得丢掉的面子连同里子都回来了。

又过了十分钟,旁边的裴凤桐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漆黑的眸子重新变回深不见底。两个人认识了三四年,徐睿一直觉得这人不好相处,他看上去太过清冷深邃,程蝶衣的容貌,欧阳锋的性格。

就是时不时抽风的高容,看上去都比他有亲和力。

徐睿得意忘了形,转头对裴凤桐兴奋道,“看,这是我们班的小美男,校草级人物,闹木闹木的有型!”

“……”裴凤桐木着一张脸,无语地看着他。

骤然冷场,徐睿像被一盆冷水泼到了脸上般尴尬,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话,开始默默地在心里展开自我批评:活该冷你场,学谁说话不好你偏学葛小龙!

“还别说哈,梅景这孩子长得真乖巧,天生招怪蜀黍喜欢,”前排的高容回过头来,对徐睿挤眉弄眼,“就像梁霄当年的样子。”

徐睿微微吃了一惊,低声,“梁老师当年是这样子?”

高容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趴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笑,“嘿,你是没有看到,当年你师父念高中那会儿,那张小嫩脸迷倒了多少姑娘,可惜你师父不争气……”

“说我坏话能不能离我远点?”坐在高容旁边的梁霄忍无可忍地转头,看样子恨不得揪着高容的头发将他丢出去。

徐睿有些惴惴,抛去他刚刚得知对方的性取向不说,背地里打听人家年少轻狂那点事儿毕竟总是不厚道的。

梁霄好像没看到他,在被椅背遮住的地方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就见高容脸色一变,龇牙咧嘴地皱起脸皮,乖乖转回了身子做认真看节目状,只是嘴唇飞快地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徐睿好奇地探头过去,只见高容大腿内侧西装裤上还残存着被用力拧起的痕迹,心里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那个位置……

“□□祖宗十八代!”徐睿靠得太近,以至于清晰地听到了高容的诅咒,不禁有些汗意。

梁霄不动如山,“等你什么时候能操了我再考虑我祖宗。”

徐睿汗颜之余想抽他。

开幕式进行了四个小时,除了葛小龙和梅景之外,其他所有节目对徐睿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无所事事之余便是盯着前座之人的脑袋看。

梁霄的头发不长,打理得干净利落,鬓角修剪整齐,露出白皙可爱的小耳朵,舔上去应该口感很好。

徐睿盯着那个耳朵仔细看,疑惑地看,犹豫地看,叹息着看,他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感觉很悲伤。

因为对着师姐都没有产生过的爱慕冲动,在面对梁霄时,体会了个彻彻底底。

小耳垂在炙热的视线里悄然变红,徐睿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忙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去,绕着大礼堂色泽诡异的穹窿看了一圈,才又假装不经意重新将目光投向前座。

只见梁霄正抱着个手机,键指如飞,笑得满眼风情。

高容凑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霄就停下发短信的手指,斜眼看了高容半天,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

高容也不恼,反而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徐睿,一张俏脸上七分猥琐,三分促狭。

“……”徐睿一头雾水,“咋了?”

高容眼中精光一转,打个很明显是转移话题的哈哈,“周五省厅派人来听梁霄的公开课,你好好准备哈。”

徐睿撇撇嘴,“听梁老师的课关我什么事?”

高容无辜地摊手,“可是人家说了,要顺便听听新教师的汇报课呀。”

徐睿大惊,惊惶之余突然想到,“今天周几?”

“周四。”梁霄面无表情。

“啊啊啊……这是间接杀人啊……”

修文的时候有个同事一直站在旁边,死都要看清楚我在干什么,人家羞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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