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生声音中的心疼一下子触动秦湘内心深处的柔软, 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和过世的奶奶,没有人和她说话是这种语气。

周晏生喊的是她的小名, 但她心里想着别的事, 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细节。

她不明白为什么秦盛年那么嫌弃她, 阮甄虽然不像秦盛年那样过分,但在秦诚和她之间也不会偏袒她。

“你在哪?我去找你, 把你的位置发给我。”周晏生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湘捂住脸, 热泪划过脸颊, “我在中医院......”

“等着。”

秦湘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安全通道外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还在不在, 她此刻就想躲在这里,等周晏生。

她那时忘了,周晏生人在京北,赶过来最少需要三个小时。

追溯源头, 今晚貌似在两人的命运长河中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秦湘那时不懂这些,后来才明白,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他们两个的命运齿轮早已刻在同一处。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 秦湘手撑在栏杆上,费力地站起来,即便是站起来的速度放到最慢,她都感到头晕。

与此同时,小腹处感到一阵热流涌过。

她忍着腹痛,慢慢拉开楼梯间的门, 走廊早已没了他们, 只是站着两个在等自己儿子做手术的老人家。

秦湘乘电梯回了爷爷所在病房的楼层, 走到病房前,他们一家人围着老人的病床,每个人的脸上忧心忡忡,头顶仿佛积压着阴郁。

没有人寻找秦湘,大家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秦湘现在内心只剩麻木,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有人对她说过“你出生之前已经看过自己的剧本了”。

真的吗?她拿到的剧本就是父亲厌恶,母亲漠视吗?

或许......她拿到的是别人挑剩下的剧本吧。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秦湘拿出来一看,电话是周晏生打过来的,她如梦初醒般地想起自己刚刚在楼梯间和他的对话。

她急忙按下接听键,心里忐忑不安,“喂......”

电话那头是呼啸的秋风,还有周晏生那低低的声音,“在几层?”

秦湘没反应过来,“啊?”

周晏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秦湘慢吞吞地回答:“住院部的十楼。”

“等着。”

周晏生知道陈燃和秦湘的表姐阮清关系不一般,特地问过一遍,这才得知,秦湘的爷爷得了胰腺癌,虽然不是晚期,但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又得知秦湘的父亲正在动用工作上的人脉,想要为秦湘的爷爷转院,无奈大城市的病床更是紧张,周旋半天也空不出半个床位。

所以他不是空手而来。

秦湘挂断电话后就站在电梯门口等周晏生,她后背倚着墙,短发格子衫,身上那股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气质吸引了几个等电梯男生的视线。

窗外秋风怒号,远远望去,天边透着灰,貌似不久后要下雨一般。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秦湘内心紧张,偏头看了一眼,目光由此顿住。

和两人初见一般,男生顶着寸头,眼神薄凉,没有丝毫温度,轮廓线条利落,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三两步走到秦湘面前,“爷爷在哪间病房?”

秦湘懵了,手遥遥一指,周晏生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些人便直接进了病房。

一切快的她反应不及。

她下意识地扯住周晏生的衣袖,“那些人是谁?”

周晏生没回答她的话,抬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指腹摩挲着她细白皮肤,勾起阵阵颤栗。

“京北医院的人。”

也不知周晏生用了什么法子,最后顺利帮爷爷转院。秦盛年和阮甄去了京北照顾爷爷,秦诚和她要上学,留在平芜。

周晏生身上那种稳重踏实和成熟,给了她无尽的成熟感,以及......一种浮在云端的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秦盛年和阮甄用尽人脉和关系,都无法帮爷爷转院,但周晏生一个电话甚至是一个眼神便可以,这...好像不是一个高中生可以办到的事情。

正是这样,那种秦湘厌恶的宿命感又浮现出来,好像她和他不该有交集一样,即便是有交集,最后也注定没有好结局。

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那天,爷爷被送去京北之后,秦湘不知怎么感谢周晏生,周晏生却满不在意。

两人出了医院,周晏生走在前面,停下步子,回头眼神寻找秦湘。

秦湘正在思考怎么感谢他,一不留神踩上周晏生的鞋尖,耳边顿时听到一声闷哼。

她看了一眼,急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晏生“啧”了声,“老子没那么娇气。”

说完,他双手插兜,微微俯身,一双漆黑的眼神与她对视,看的她心怦怦乱。

秦湘率先移开视线,“怎...么了?”

倏忽,周晏生突然抬手,拇指和食指齐齐发力,虎口处抵在秦湘下巴处,捏住秦湘脸颊。

秦湘的脸顿时像条小金鱼一样鼓起来,他的力道虽不重,但她的脸不知是被捏的,还是什么原因,总之是红了。

秦湘口齿不清地说:“你干嘛...”

周晏生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开口说话,眼神很沉,仿佛要把她吞之入腹一般。

秦湘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得不到回答,细眉拧起来,瞪着他,“周晏生!”

周晏生这才松开她,并且上半身微微前倾,凑到秦湘耳边,热气拂耳,说的话也是坏到骨子里,“你脸红了。”

“砰”的一声,一束烟花在秦湘脑海里炸开。

她不敢看他,话也不说,径直掠过他往前走,步子很快,仿佛后面有人追她一般。

周晏生站在原地,低头笑了两声,舌尖抵了抵右脸颊,跟了上去。

-

假期时间过得很快,国庆结束后,学生便返回学校,这次假期时间长,学生的心还没完全收回来,所以老师干脆在晚自习给班里学生放了电影。

不知为何,秦湘这次的生理期有些长,这都第八天了,还没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班里大部分人都没动,老师这次选的电影比较吸引人,是美剧《二十四小时》,教室里漆黑一片,窗帘紧闭,教室的前后门也关着,好像与外面隔绝了。

秦湘捂着小腹趴在桌上,她看了眼手表,还有七分钟上课,最后忍不住了,站起身猫着腰从教室后门出去。

她的步子很急,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睡醒了站起来的高大身影。

由于平中有住宿生,所以小卖部便相当于百货店,秦湘走到货架前,挑了几包卫生巾便去结账。

周遭环境嘈杂,男女生都有,秦湘有些不好意思,她正排着队,在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女收银员的队伍。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个便是她。

秦湘走上前,脸上的神情略微不自然,她把卫生巾递给收银员。

男收银员倒是习惯这些,面不改色地扫描上面的条形码,“三十。”

正当秦湘要把钱递过去的时候,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中还夹着一张百元大钞。

那只宽大的手掌很干净,手腕上稳当当地扣着黑色手表,秦湘也顺势看到了那个文身:z。

来人是周晏生。

秦湘抬起头,发现周晏生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眼睑懒懒地耷拉着,慵懒地站在身旁,身上不再是单一的黑色冲锋衣,而是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多了几分朗朗少年气。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随手拿了罐薄荷糖,撩起眼皮,声音透着沙哑:“一起算。”

秦湘愣在原地,有些呆滞。

恰好男收银员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秦湘下意识地接过,但指尖还未碰到,塑料袋便到了周晏生手里。

那个黑色塑料袋也不知装过什么,看着就不太干净。

周晏生蹙眉,“拿个新的。”

男收银员满脸不耐烦,“这最后一个黑袋子了。”

周晏生扯了扯嘴角,语调很慢:“我说,拿个新的购物袋,谁让你拿黑袋子了?”

男收银员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后,便急忙扯了个新的透明的购物袋,递给周晏生。

周晏生接过之后道谢,动作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卫生巾,装进透明袋子里。

秦湘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情,她眨眨眼,“谢谢。”

周晏生这才看她,但没说什么,率先走出小卖部。

平中的夜晚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刻,说来也怪,学生都是晚上精力充沛,白天哈气连天。

秋风拂过,带了凉意,空气湿润,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小雨,但也没到需要打伞的地步。

周晏生左手拎着袋子,刚要走进雨幕中,突然想起身后的秦湘,他告诉秦湘在原地等他,又重新进了趟小卖部。

等再出来时,手上捏着把透明的伞。

他走到秦湘身旁,打开雨伞,偏头,“走吧。”

秦湘愣住了,“这雨......”

周晏生蹙眉,扬扬下巴,“走不走?”

秦湘只好跟上去,和他共同挤在一把雨伞下。

周围打伞的人本就不多,秦湘四处看了看,好像就他们两个打伞了,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更何况,周晏生手上还拎着透明袋子,里面装的是她的卫生巾。

太引人注目了。

偏巧周晏生察觉不到这些,慢悠悠地走着,随性到不行。

“我去,他们俩在一起了?”有人小声议论。

“你看那个样子...”

“可是,周晏生不是和南栀在一起了吗?怎么现在又和秦湘搞上了?”

“是啊,秦湘之前还和南栀走的那么近,结果现在。”有人啧啧道。

“抢好朋友的男朋友,这不得遭雷劈啊?”

秦湘听到这话,目光顿住,身形一晃,不敢去看身旁人什么样子,怕他也这样想自己。

结果,周晏生直接把伞递给秦湘,向左走了几步,没再和她打同一把伞。

秦湘垂下眼睫,果然,他和他们的想法一样对吗。

却不料,一道压着火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别他妈乱造谣,那是老子在追秦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