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脚朝天的捆法,再加根杠子,抬猪似的,一进村啪叽一扔,哎呦一声,这是南老四。
上身捆的跟被蜘蛛精套上了似的,乱七八糟,一进村抬起来啪叽一撇,唉呦一声,这是南老大。
“人呢?十里村的都来认认,这是哪家的王八羔子,跟镇上喝花酒摇骰子欠印子钱,还他奶奶的想跑。
都来认认,要是没人认,我们可就带着去这周围的十里八村挨村问去了啊。”
这是……敲着锣流里流气混混模样的债主。
而这附近村子的习俗都是听见锣响就是村里有事儿,都出来看看。
一村的人都出来看看……
那场面。
老南头在人群中的脸色,变了几变后归于铁青,不大的眼睛这会儿瞪的都大了点儿,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南柯看着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声,然后扒开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的南老二,南老三,朱氏,小孟氏面面相觑。
南柳和南谷椋见事不好,立马就溜了。
村长拄着拐,颤巍巍的眯着眼辨认。
有嘴快的嚷嚷道:“村长还认啥啊,那不南家老大和老四嘛。”
“欸我的娘,喝花酒摇骰子,还欠印子钱,这是要疯啊!”
“南老四也就算了,败家子儿一个,南老大咋也……”
“那谁知道了。”
村民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
刚敲锣那汉子起了劲儿,还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南老四在镇上赌桌上如何大输四方,如何赢一点儿就上了头,又叫姑娘又咋样的。
那群混混样的汉子也是两拨人,咋咋呼呼的是赌坊的,另一边没吭声都穿着青色衣服的是春满店的。
不过两家的意思很明白,没人认没关系,他们带着挨村走去,每村都宣扬宣扬这些事儿,再说明他们说自个是十里村的。
这要真走去,少说三四年,十里村都不用琢磨嫁闺女娶媳妇,那娶媳妇的聘金没准都得翻倍。
村里儿子最多的老张家立马伸手直向南老二他们,嘴皮子一掀出卖道:
“不用找,就他们家人。”
“呦,这自己家人认不出是咋滴?看半天咋也不吱声呢?”
那混混头子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南老二和南老三脸色当时就拉拉了下来。
南老三瞪了眼刚刚嘴欠的人:“显得你了是吧。”
老张家的撇撇嘴,不理这小心眼儿的。
南老四嘴一张情绪都到位了,一瞅是哥哥,那情绪瞬间就憋回去了。
南老大闷着头看都不看弟弟们一眼。
那尴不尴,尬不尬的场面。
混混们一时都有些愣,认不认识这是。
也亏了老南婆子来的快,人还在人群外扒拉道,那声就先传了进来:
“老四啊!咋了这是,快起来,地里没活了都,一个个撅着腚搁这儿看,快让我过去,老四啊。”
躺地上一动不动的南老四瞬间就活了,哀嚎道:“娘啊!救我啊!”
“儿啊!咋了这是。”人群让开一条道,老南婆子几乎是扑到了南老四身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接着绳子。
还不忘骂南老二和南老三:“你们是死的啊,看着弟弟受罪!”
“娘啊!我……”南老四一阵抽泣,“我苦啊!受老罪了我啊!”
老南婆子心疼的泪都下来了,娘俩抱头痛哭。
要不是知道是咋回事儿的,没准儿还真当他真受了啥天大的委屈呢。
混混头子看的那叫个腻歪。
“行了行了,干什么这是,把钱给了,爱哭,回家搂被窝哭去都没人管。”
老南婆子恨恨的看他一眼:“多少钱?多少钱你们就这么糟蹋我儿?”
混混头子居高临下的斜楞着她:“还多少呢?不多不少五十八两。”
混混头子伸手比了个八。
“啥?!”老南婆子瞬间就炸了,一巴掌呼到南老四脸上,“你个败家子儿啊,五十八两!啊!!!!!”
老南婆子嚎叫一声,眼一翻就晕了。
“娘啊,”南老四绳子还没解开呢,在地上蛄蛹着,怒声道,“干啥,干啥,冤有头债有主,干啥气晕我娘?”
“你要脸不要?”这话说的混混头子都要气乐了。
要账的什么没见过,别说晕了,死了这钱也得给。
当场那抬猪棍子就派上用场了,家搁哪儿呢,帮你们把老太太抬回去。
南柯看着奶奶的眼皮子是直动,都捆着上了杠子了,还硬是不醒。
有那看不顺眼老南家的人,顺手给了指了路,没多大会儿工夫,混混就抬着老南婆子大摇大摆的进了老南家。
一进院一直没吭声的那伙混混头子就跟南老二、南老三说:
“我们也是讲理的人,你家要拿不出钱,搁东西抵也一样,我们看着有什么顺眼的就搬走。”
说着那群汉子就上手翻腾起来,晾干菜的架子倒了,不下蛋的两只母鸡被提出来,一个找着梯子,另一个就要上房扒瓦,还有的直往屋里钻。
那哪是找东西抵,分明就是糟蹋人。
“哎呀!这不成!娘,爹啊,老四欠的账,凭啥动我们的东西啊!”
小孟氏本来还想不吱声,一见有人把她屋里的陪嫁的梳妆匣子都翻腾出来了,瞬间就不干了,一把抢回来就开始嚷嚷。
朱氏也帮腔道:“可不是嘛,不能这么让他们祸害啊。”
二房屋里倒是没事儿,一早溜回来的南柳,南谷椋正锁了门猫在屋里装不在。
在屋里装死的老南头却装不下去了,他忘锁门了,只能黑着脸堵门口不让人进大屋。
院里瞬间闹成一团。
老南婆子也不好再装,“哎呦~”一声醒了过来。
闹成这样,倒是能好好说话了,关了大门,撵走了些看热闹的人。
老南头蹲在门槛上,砸吧着烟袋就一句:“钱没有,谁欠的你们找谁。”
嘴会说的那混混满不在乎:
“别来这套,你们是一家子,当娘、老子的,做兄弟的,儿子兄弟还不上就得你们还,要么五两银子抵一只胳膊,你看看你们家能不能凑齐那么多。”
说着从后腰抻出一炳斩骨刀,扎在南老四身旁的地上。
人牙子那里赶上便宜的时候五两银子都能买个人,更别说胳膊了。
这些人拿着欠条,自认占着理,赌坊后头又有靠山,本就是群混人,自然什么都做的出来。
南老四生怕家里真就不管他了,双膝一软咕咚就跪了下:
“爹啊,娘啊,我再也不敢了,你们救救我啊,救救四儿啊。”
要说南老四欠这账那就是自己作的,还顺便连累了南老大,坑了家里人。
他原本准备去投军,又没盘缠,知道回家说一定不成,索性就借了赌坊外头的印子钱。
开始没敢借那么多,想着回头投军发了饷,就送回来还上,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道被人一鼓动就进了赌坊,他手气好,开始一连几天都是赢多输少,他也知道赌坊里头难免弯弯绕绕,可推荐他去那人可是平日里一起玩的好的兄弟,便没多想。
赢了钱还勾肩搭背去隔壁春满店喝花酒。
谁知道后来就……
越欠越多,又总是赢不了,他就想跑,等真投了军,混出点儿名堂,再多的账也平了,谁知道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逮住了。
回来才发现来找他的大哥早就被人按住了,他的那群兄弟嘴里跟他大哥说是帮着找,实际上就是糊弄着他大哥,不想让他大哥找着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上了套了。
这银子里,还有一两是大哥这个月的伙食费。
南老四讲了下经过,老南婆子就跟终于有地方发泄了一样,随手抄起身边的簸箩就去砸南老大:
“你是干啥吃的?让你去找你弟,去找你弟,你咋就能跟人吃喝去,你长个破嘴就知道吃是吧!
我养头猪都比你中用!我让你吃,我让你吃!你什么玩意儿能吃出来一两银?!要了命的,你怎么不把你娘炖了吃?”
老南头阴沉沉的瞪着他们:“你们这就是下套。”
“欸,看你这话说的,他要是不想赌,谁还能按住他让他赌不成?”
混混头子振振有词的很,至于南老大的事,那跟他们赌坊有什么关系,留人的不是南老四的兄弟们嘛。
这事儿压根就没地儿说理。
春满店那个头头倒是有条别的路,他指着南柯,又指指抱着弟弟的,领着妹妹躲娘身后的厌女和恨女道:
“实在没钱也有法子,我们那边的账是二十两,你们把这三个女娃娃给我们,再添五两银子就成。”
或者那人说着眼神在院子里巡视了一下最后落到大孟氏身上:“或者你家再出一个女孩,要是没有就再加上这个妇人,账也算平了。”
这话一出厌女抱着弟弟警惕的把恨女挡在了身后。
小孟氏抱起了南柯,南谷杨紧紧抓着姐姐的脚裸,南老三怒目而视。
“啊~”大孟氏只惊呼了一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泪盈盈的不知所措,哀求的看着婆婆,“娘可不能这样呀……”
老南婆子都懒得瞅大孟氏一眼,盯着那混混都想啐他一口,可又不敢。
这就是做梦,不说别的,大孟氏的女儿生的多好看,养大了聘金最低也能收个十两,嫁的好了,逢年过节没准还能刮点儿油水下来。
老南婆子虽说不喜欢大孟氏,可再娶一个媳妇未必又这么听话,也要花不少钱。
就是她一直生不出,老南婆子想的也是找个典妻替她生,而不是换个媳妇。
至于南柯……老南婆子的念头还没起来。
南柯就悄悄打了个嗝。
没熟的念头可真难吃,跟没熟果子似的,又酸又涩……
总之一番权衡之下,老南觉着拿孙女抵账就是:
“不成!”
老南婆子嗷唠一嗓子,反应比大孟氏和小孟氏都大。
她是嫌亏的慌,但大孟氏感动的泪都快落下了,她就知道有了天赐就都好了。
那头头也不强求:“那就给钱,二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另一个也说:“我们这边是三十八两,想少也容易,剁几条胳膊腿下来。”
没钱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老南婆子看向老南头,对方跟定住了一样,砸吧着烟袋锅子,脸在烟雾后看不真切。
南谷枫就是这会儿回来的,一进院便吃了一惊:
“这……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有人在诓我,特意请了假回来,四叔你竟真的欠了印子钱?还喝花酒还赌?
这要是传到学堂去,我还有何脸面面对同窗先生!
真是!羞也!羞也!”
十二岁的少年,抱着书箱不伦不类的扯出两声羞也。
书还没见读出什么名堂,倒是极爱惜羽毛。
老南头倒不觉得孙子这样有什么,看到孙子,反而下定了决心:“老婆子,给他们。”
老南婆子拍着大腿儿哀嚎一声,到底回屋取钱去了。
小孟氏和南老三的眼神闪了闪,说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反而悄悄打量上了二房的反应。
南老二动都没动。
朱氏倒是上前就把扯南谷枫扯到了一边:“有你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