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的三房。

装睡的南柯腾的坐起来,眨巴眨巴大眼睛,一闪一闪它亮晶晶。

常年不知道在寻思啥的脑袋,现在满脑子都是——

好香好香好香,是谁这么香!

南柯闻着味儿爬下床,悄默声的从里屋出去,瞄了眼炕上的爹娘,连点儿犹豫都没有,果断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向门口。

好香好香好……

南柯若有所感,撅着屁股回过头,同样趴在地上的南谷杨咧嘴冲姐姐笑了笑,黑暗里两排牙那叫个显眼。

还自作聪明的在嘴边竖竖手指头,示意他知道小声。

于是两排牙断开了,中间一条黑。

南柯:……

系统也凑起了热闹,黄澄澄的小光团坐在南柯后脑勺上出声:

【你干啥去?还带着假牙……不是,你弟。】

南柯:……多亏他不是我弟。

南柯咽下一口哈喇子,身后跟着这俩缺心眼儿的,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算了算了,好饭不怕晚,反正也没‘熟’。

南柯认命的站起来,拍拍灰走回去‘睡觉’。

南谷杨茫然不解,但立马站起来跟上。

“谁?”

听着点儿动静的南老三懵懵登登的抬起头,就看着俩人影儿唰的进屋。

南老三:这俩孩子,折腾啥呢?

小孟氏迷迷糊糊的拍他一下子,抱怨道:

“不睡觉折腾啥呢?怪闹挺的。”

南老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谁?是谁在闹腾?怎么我就突然背起了黑锅?

“你怎么诬赖好人呢?”南老三不乐意的直接说道。

回应他的不是应有的清白,而是小孟氏激恼的一脚:

“哎呀,别叭叭了,吵死了!”

小孟氏一脚把声音踢没,侧耳听了听真没声了,满足的砸吧砸吧嘴儿,翻个身就睡了。

突然轱辘下地的南老三:她不讲道理!

南老三悲愤的爬上炕,一把抢过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

我让你不讲理,我热死我自己!

热的本能要踹被的小孟氏舒舒服服的换了个姿势,无拘无束的打起了幸福的呼噜。

南老三生气的坐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卷吧卷吧被直接起来去了里屋:

你都踹了你男人了啊!你怎么睡的着的啊!

我去隔壁热死我自己,我都不死你**,我看你怎么后悔!

南老三躺在闺女身边把自己往被里一卷。

不用睡觉也不会睡觉的南柯:……唉,又来了。

南柯的小脸儿上难得露出几分忧愁。

别人家不敢说,反正在老南家,南柯就没见过比它爹更容易生气的爷们儿。

针上再小也还有个眼儿,它爹是一点儿都没有,心眼小的都没有退步的地方了。

尤其爱跟它娘生气,一生气就要弄死自己。

捏鼻子不喘气,头扎脸盆不出来,大雨天穿着蓑衣淋雨,上它姥家玩命干活,一口饭不吃全塞闺女儿子媳妇嘴里,最拿手的是隔着枕头哐哐撞大墙要磕死他自己……

这墙也不结实,有次磕松了两块砖,奶奶拿着鞋拔子抽的差点儿成全了他。

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是说看见太奶了,整得奶奶转头烧了个纸人,告诉暂时还不能让她三儿下去陪她,让她认纸人当个干重孙,先凑合凑合。

怎么折腾吧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它娘根本想不到他因为点儿啥生气。

不仅它娘,就连他娘也猜不到。

不过,不管因为啥,如果南柯没猜错,这次它爹准备捂死自己。

南柯忍了又忍,可旁边那酸臭的汗味儿是越来越重,它爹捂一捂倒没什么,可能不能不带着脚丫子一起?

系统直叫唤【艾玛!真辣眼睛,你弟咋没反应,是不是熏晕了?】

说的跟它弟那脚强到哪儿去了似的。

南柯板着小脸,使了老大劲儿才掀开一点儿被子边儿,捏着鼻子视死如归的把头塞进去:

“你都臭了!”

南柯甚至加了重音,但对方毫无反应。

南柯歪歪头,拧哒拧哒退出来,细软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炸炸着。

南柯挠挠头,寻思了一下,然后仰头大喊:

“救!命!啊!

南老三他拿脚丫子!

熏晕了他自己!”

系统惊呆了:

【出息了我的柯!你居然会喊?!!】

【等等,你爹那是熏晕的嘛?】

南柯沉默不语,反正如果它会,它就晕了。

孩童的喊声也不知道咋那么有穿透力甚至传进了左邻右舍睡梦中人的耳朵。

老南家更是一家子都惊醒了过来。

南谷杨爬起来迷茫闻了闻:

“这味儿好熟悉。”

说着搬起自己的脚丫闻了闻,

“呕!虽然……但是……不是我。”

南谷杨摇着头扔开脚,极为肯定:“是爹,是爹,就是爹,我们的臭脚亲爹。”

迷迷瞪瞪连滚带爬跑进里屋的小孟氏:“嘘,别让你爹听着。”

不然非得死给他看。

南谷杨想到这儿,赶紧捂住嘴,然后:

“呕!”

南谷杨趴床边就吐了,手上味儿太大了。

南柯绷紧了小脸,她住的哪是屋子,整个一失败发臭的酸菜缸。

小孟氏一时都顾不上儿子,也不知道这死老爷们儿怎么弄的,给自己裹那个严实,掀都掀不开。

这被沾上汗都糊他身上了。

还好老南婆子赶来的快,一看这场景,心里就有了数,站到炕上,找到一个被边儿,递给小孟氏,自己拿住另一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一起喊:

“一!二!三!”

两人使劲往上一提,卷在里头的南老就叽里咕噜的从炕上滚着滚着,滚下了地。

那脑袋,估计磕的挺疼啊。

南柯:“唉!”

稚嫩的肩膀拉耸,抱着胳膊直摇头。

南柯它爹人晕味儿还在,再加上它弟吐的那一摊,怎么说呢,少有不吐的。

明明是热的,却连村里的赤脚郎中都认准了他是被熏的。

屋里味儿太大,家里人给他暂时换了个屋子,但又没条件擦洗,只能拿着蒲扇试图把味儿扇的散一散。

反正一番折腾,人倒是醒了,可也在大热天伤了风。

本就是奸懒馋滑的人,得了病,甭管严重不严重,反正就是躺炕上哎哎呀呀的叫的跟要命似的。

第二天去什么碾子村找邓大虎子问南老四去向的,只能是南老大自己了。

毕竟南老二还得等南谷枫醒了,背着粮给他送上牛车,到了镇上再把粮背到先生家。

南谷枫说虽然休沐三天,但是他每次都说想早点回镇上念书,所以每次只能待半天。

西屋里,系统看着举着艾草连蹦带跳,给屋子熏的烟气缭绕,都快看不见人影的南柯,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南柯旁边还有一个熏的眼泪哗哗直咳嗽,但坚持跟随姐姐脚步,举着一大把艾草的南谷杨。

出于爱护幼崽的角度,系统建议道:

【柯啊,差不多得了,你弟都快嘎了。

这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脚的事不能强求,这次没了下次还会有,酸酸臭臭无穷尽已,俗话说久不闻其臭,习惯就好啦。】

南柯刷的甩给系统一个倔强的后脑勺,拿过她弟手里的艾草。

又挨屋去熏,像是要让老南家每一块砖每一寸泥都融入艾草香,彻底压制住脚丫子味儿一样。

艾草又不花钱,还都是南柯自己找来的,老南婆子眼皮都不会掀一下,由着她折腾。

系统原以为南柯也就弄这一下就会忘了,结果她出奇的坚持,几乎每天都要熏上至少一遍。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十里村一天就传遍了。

南家老三因为没水洗脚,熏晕了自己,还熏吐了全家,熏的村里的郎中出他家都直打晃,他再不洗,没准儿能熏死全村。

也不知道谁传的,反正是让南老三成功在全村面前显了大眼。

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这事儿他多少还是有点屈的,不说别的,至少郎中打晃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是郎中口渴家里水又喝没了,所以灌了两口药酒,来的时候就打着晃呢。

晃的一文钱当三文,要不是不好得罪郎中,老南婆子恨不能一文都不给,占他这个糊涂便宜,哪里会一文不少的给他。

不过这赤脚郎中的医术清醒的时候也就那样,何况糊涂,偏生这人记性好,又特别自信,且嘴松的跟棉裤腰一样。

结局就是,有了郎中的肯定,再加上天天在家里熏艾的南柯。

南老三那脚丫子越传越邪乎,都成了勾魂的刀。

最后大家一致认可的是——南老三的脚一出,轻则哇哇狂吐,重则倒地不起,放脚一熏,全村上下,寸草不生,人畜!皆无。

三天后回地里干活的南老三,铁青着一张脸,对着中午牵羊车送水送饭的南柯微微一笑,到底放弃了锄头,而是随手一脱举起来鞋拔子就要冲过去削她。

南柯站在田埂上,呼吸一滞,小脸都缩出了双下巴,连点儿犹豫都不带有的,转身撒丫子就跑。

南谷杨这回没跟着南柯,而是一把抱住南老三的腿拼命的喊:

“姐姐快跑!爹要熏死你!”

南老三都快气疯了,老话都说了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这儿女可好,居然嫌他脚臭!

南老三拖着拽着裤腰带,挂他腿上的儿子,一瘸一拐的追闺女。

笑的村民们肚子都疼。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说呢:

“老三啊,好歹是亲生的,生气打两下也就算了,可不能熏死啊。”

“就是就是,上脚就太过分了。”

“哈哈哈。”

田间地头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只有南老三的小心眼儿受到了无情的暴击。

在外头强装不在意,一回家就坐在院子里要晒死自己。

南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落山的太阳,又看看某老三腚下的马扎,以及手里向她伸出的粥碗。

它就知道!

系统迟疑着:

【乘凉就乘凉,你爹怎么还非得给自己加段戏呢?】

南柯默不作声的接过碗,去饭桌前让奶奶给他分粥,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半死不活的气息。

有啥可说的?

摊上了,就是命!

谁让她寄生的时候不开眼!

南老三稀里哗啦的喝着粥,还大喊着:

“咸菜呢?倒是给被你伤透了心的亲爹加筷子咸菜啊!”

南柯:……你看我像不像咸菜!

“你就去桌上吃呗!”南柯都气说话了。

南老三扯着脖子:“我就不,你嫌弃我,我要晒死自己!”

南柯:……你没有!你放屁!

【柯啊,快去吧,要不他能坐门口嚷嚷去。】

系统替人尴尬的毛病都快犯了,正是回家休息的时候呢,那左邻右舍可都探头探脑的瞅着呢。

南柯:……

就算是小妖怪,五岁的面皮也毕竟是薄的,可不像某些二皮脸老三,南柯臭着脸给他夹来一筷子咸菜。

坐下没一会儿,某个吃咸了的老三又想来点儿米汤解渴。

就跟二房的俩熊孩子想的一样,昨天好吃的做多了,今天又开始省,家里每日的水都有一半拿来熬稀粥了,想解渴大多都只能喝粥汤。

老南婆子看了眼桌上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呼哧呼哧喘头上的碎发都飘起来了的六孙女,咔哧咔哧粥底儿同情的给她添了半勺粥,又把剩下那点儿米汤递给她。

“唉,去吧。”

老南婆子都同情它了。

【噗嗤……噗……嘎嘎嘎嘎……】系统一个没忍住都笑出了鸭子叫。

南柯端着米汤往外走,还忍不住嘟囔道:“本来就臭!还不让说!”

耳尖的南老三立马大叫:

“你在嘟囔啥?是不是在说你爹坏话?”

南柯:……

老南家一家:……

无所顾忌的系统:【哈哈哈哈,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好烦人。】

南柯忍无可忍低声道:“你也一样!”

说着又补充一句:“烦人!”

系统呆了一下,然后兴奋大叫:

【啊啊啊啊啊!柯啊!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棒子铁杵换成针,伟大的主脑,我垃圾系统666熬出头了呀!】

南柯借着粥汤,看到它头顶突然多了个别人看不见的大呲花。

南老三叫嚷着让南柯抓紧,系统叫嚷着要完成任务,黄澄澄小团子伸着翅膀往她身上撒花瓣儿。

南柯绝望:好烦,热闹都是他们的,我连口正经好吃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