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最嗜血最恐怖最残忍的女
轩辕梦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冷静得不像话,譬如现在,她只是很沉着地问了句说过无数遍的话:“死了没?”
绵儿诧异,这都没气了,当然就是死了。
轩辕梦冷着脸,推开绵儿,径直走回船舱。
床榻上,男子安静地躺着,冰雪一样剔透的肌肤,此刻更显透明,之前还在用那样刻薄话语诅咒自己的人,现在却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轩辕梦走上前,伸手查探白苏的鼻息。
绵儿和祁墨怀紧跟而来,望着伸手保持探查鼻息姿态僵直不动的轩辕梦,心中便已了然。
“怎么会这样……”祁墨怀沉声喃喃,白苏虽然伤势严重,但只要能坚持到下个港口,找到大夫,他就可以活下来,断不会轻易丧命。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港口?”沉痛中,忽听轩辕梦开口问。
祁墨怀呆了呆,半晌后才道:“快了,不出一个时辰应该就能靠岸。”
“好。”轩辕梦点点头,收回手,转身道,“你们先出去吧,等到了港口知会我一声。”
祁墨怀望着床榻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白苏,沉声道:“白公子……白公子他已经去了,你不必这样。”
轩辕梦却轻笑一声,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我让你去开船,白苏怎么样,与我们靠岸有关系吗?”
祁墨怀被问得一怔,仔细想想,好像是没有关系,但轩辕梦怎么可能对白苏的死一点都没有感觉?从她淡定沉稳,悠闲冷静的表情上看,她似乎是真的一点也不伤心。
呵呵,自己刚才不都说了,她是个狼心狗肺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女人,白苏的死活,与她何干?
自嘲一笑,返身而出,绵儿垂着目,也紧跟在祁墨怀的身后离开了船舱。
两人离开后,轩辕梦脸上的从容淡定这才猝然崩塌。
握住白苏纤瘦的手腕,虽然他已气息全无,但掌心却能清晰感觉到微弱的脉搏跳动。
“白苏,从今以后,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欠你了。”她叹息一声,将白苏扶起,端坐于他身后:“恨也好,怨也好,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我放你自由,也是放自己自由,赎罪什么的不是我的风格,你要记住,我救你护你怜惜你,只是因为我愿意,一旦有一天我不愿意了,别说是护着你,就是杀了你都有可能。”
似有感应般,已经没有气息的男子,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一出口,就消散于空气中,再无踪迹。
双掌抵在白苏背后,内力源源不断从掌心输出,同时,用最尖刻的话,激起他生的希望:“我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救你,你要是敢死,我就让绵儿为你陪葬,别以为我不敢,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没了他,本殿还可以找别人。”原本被排斥的真气,渐渐开始被接纳,轩辕梦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开始起作用了。
再接再厉,趁热打铁继续道:“本殿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要是惹火了我,为你陪葬的就不仅仅是绵儿一人了。”
掌心震动,单薄胸腔中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强,微弱的呼吸,也开始渐渐变得急促狂烈。
那是对生的渴望,与死神的较量。
轩辕梦不敢有半点疏忽,白苏心脉受损,危在旦夕,除了靠真气维持生命外,自身的坚强意志更是必不可少,她不知道白苏到底受到了什么打击,才会开始自暴自弃,放弃生的希望,她只知道,白苏心地纯善,绝不会让自己的任性牵连到他人,所以,他一定会努力活下来,就算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他也会尽一切努力重返人间。
对于白苏这样的人,她认为就算没有原先的轩辕梦,他也不可能活得开心快活,说不定,会被比自己更残忍狠毒的大Boss虐待,境遇比现在凄惨一百倍。
这样的男人,比温室的花朵还要娇贵,稍微经历一点风吹雨淋立马枯萎,正因如此,才养成了他这单纯到极致的性格,人生总要多经历一些艰难困苦,才能真正理解生命的意义,而白苏,只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根本不懂,生命有多么可贵。
不过还好,他总算明白,自己的性命与其他人的性命息息相关,不爱护自己的命,好歹在乎别人的命。
轩辕梦对内力的掌控还不算娴熟,为了救白苏,她只能拼命回忆秘笈中的心法招式,虽然有效,但一番疗伤下来,自己也累得半死不活了。
“船已靠岸,我们是现在……”推门而入的祁墨怀,在看到榻上睡得正香的两人时,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嗓子里。
轩辕梦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从榻上爬起来,先探了一下白苏的脉搏,这才转向祁墨怀:“靠岸了?这么快。”
“白公子他……”祁墨怀似乎极为震惊,冲上前,抓住白苏的手,当发现掌心下的肌肤温热柔软,并非死人那样硬邦邦冷冰冰时,脸上的表情更震惊了:“你竟然救活他了!”
“不是我救活他,而是他自己救活自己。”如果他执意赴死,那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
虽说如此,祁墨怀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是用什么方式激起白公子对生的希望的?”有关这一点,祁墨怀特别好奇。
轩辕梦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说,如果他死了,我就杀了你和绵儿。”
“你真这么说的?”祁墨怀不以为然,反而更好奇了。
点点头,“是啊,我就这么说的。”虽然不是原话,但意思差不多。
“那么,如果白公子真的……”他没往下说,轩辕梦挑挑眉,他知道她这个表情,代表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道:“如果一切成真,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她答得迅速。
祁墨怀问:“为何?”
“你是昊天未来的君主,我不会杀你。”她又不是傻瓜,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捧祁墨怀当皇帝,这么一颗决定胜负成败的重要棋子,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毁掉呢。
祁墨怀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就因为这个?”
“废话,还能有哪个?”
祁墨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走吧,船已经靠岸了,如果我猜得不错,敌人应该也已经收到我们停港靠岸的消息了。”
对啊,她差点忘了,他们不是来游玩赏景的,身后还追着几个讨人厌的跟屁虫,烦都烦死了。
转身抱起白苏,像抱着一个等身人形抱枕,轩辕梦率先掠出船舱。
蓝天,日光,人群……
啊!看到的终于不再是一望无垠的单调大海了!万岁!
“这是哪?”她的地理从小学开始就没及格过,所以压根不知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龙华还是昊天。
“宛东最大的海港城市陇海。”祁墨怀四下环顾一圈后,便下了结论。
“宛东?”不是龙华,也不是昊天?
“如果我们一路乘船而下,就不会经过宛东。”祁墨怀似乎也没料到,他们会在宛东停港靠岸。
“不管这么多了,赶紧找医馆。”怀里的人气息又开始变得微弱,如果不尽快加以医治,翘辫子是迟早的事。
“我去打听一下。”祁墨怀还未回话,绵儿就站出来道。
轩辕梦有些不太放心,生怕绵儿会将行踪暴露,再说,现在四面楚歌的,大家还是不要分开为好:“等等,我们一起去。”
绵儿阻劝道:“还是让绵儿去吧,大小姐抱着白公子在街上到处走动,只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说的也是,想了想,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只好应允绵儿:“好吧,快去快去。”
绵儿应了声,转身欲走。
“小心点。”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轩辕梦温和的提醒,心中一暖,只觉哪怕下一刻就死去,也死而无憾了。
才半刻钟,轩辕梦就急得来回踱步:“到底行不行啊?这里可是宛东,绵儿长得太妖孽,万一被哪个恶霸看上直接掳走,那可怎么办?”
祁墨怀的目光追随着着她焦急徘徊的身影,忽地出言道:“你那个侍童好像喜欢你?”
“啊?”一心想着绵儿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脑筋没转过弯来。
祁墨怀看着她,微笑道:“你对谁都这么无情吗?”
“啊?”还是没转过弯来。
祁墨怀依旧笑得清浅,看一眼她怀里的白苏,然后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她的脸上:“那你喜欢白公子吗?”
“啊?”一连三个啊,祁墨怀无奈地一叹,摸了摸额头,“有必要和我装傻吗?”
轩辕梦转了转眼珠,收起白痴的神情,靠近祁墨怀,一脸坏笑:“我不喜欢绵儿,也不喜欢白苏,我喜欢你。”
祁墨怀的反应出乎轩辕梦的预料,原本以为他会脸红着躲开他,谁知道他竟回了句:“喜欢和我上床,是吗?”
她睁大眼,忒流氓地说:“没试过,不知道,要不一会儿去开房,你躺下给我上?”
祁墨怀愕然地看着他,终于挫败地转开视线:“我这两年的经算是白念了。”
轩辕梦一听就乐了:“你当真了?”
“你的话,何尝假过?”
呃……她可以把这句话当做是对自己的称赞吗?
“喂,你看对面。”轩辕梦用手肘捣了捣他,伸出玉指,往前一伸:“那个女人一直在看你。”
祁墨怀抬目,顺着她所指,往前一看,果然,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站在街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轩辕梦笑了笑,又拉着他指向另一个方向:“喏,那个女人也在看你。”
一身短打劲装,身后背着把长剑的女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轩辕梦笑得越发欢畅,葱嫩般的指,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圈,每个方位,挨个指了一遍:“看来,想把你拐上床的人不止我一个。”
似乎对那些放肆的目光感到厌烦,祁墨怀双目一凛,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皇子天生的威仪,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那女人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男人也会有如此凌厉慑人的目光,看来,这不是个好惹的主,更何况,他身边的女子,绝世无双风采超然,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这个男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还是算了吧。
女人识相得离开了,另外几个垂涎他美貌的女子也纷纷散去,轩辕梦斜睨身边渐渐展露出皇子风度的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不多时,绵儿带着好消息回来了:“大小姐,前面就有个医馆,我已经和老板说好了,她现在正等着呢。”
轩辕梦扯过欲转身带路绵儿,目光落在她的颈间:“怎么做到的?”
绵儿不解其意:“大小姐意思是?”
扯开他的领口,指着他脖颈上一块奇怪的淤痕,“你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可以羞辱你践踏你,但是其他人,绝对不行!”
绵儿微怔,快速拢好自己的衣领,小声回道:“是,绵儿记住了。”恍然的神色,心虚的焦急,却都抵不上心底的震动。
祁墨怀看着她,黑眸流转,然后,向她投注一抹同样意味深长的笑。
轩辕梦不理他,爱怎么笑怎么笑,绵儿虽不是自己的夫侍,但总算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区区一个医馆老板也敢对她的人动脑筋,简直找死!
来到绵儿所说的那个医馆,才刚跨过医馆的门槛,一个女人就热情地迎了出来:“这位就是袁小姐了吧?”女人笑得一脸谄媚,目光暧昧地在绵儿身上来回打量。
轩辕梦不动声色地挡在绵儿身前:“客套话就免了,还是赶紧救人吧。”说着,将怀中的白苏小心放在医馆后堂的矮榻上。
女人唤过一名坐堂大夫,又说了几句奉承的好话,一回头,看到白苏的样貌,脸上现出惊艳,连步子都挪不动了。
轩辕梦轻咳一声,缓缓走向前堂:“这位老板贵姓啊?”
女人目光不离白苏,一边依依不舍往外退,一边道:“免贵姓朱。”
“哦,原来是朱老板。”轩辕梦的语气可称得上是咬牙切齿了,朱老板也算是个精明人,看她的穿着就知她身份不凡,所以连忙将投放在白苏身上的视线移开,小心翼翼地应付道:“袁小姐请坐,鄙人医馆里的大夫,医术绝对没的说,您放心,鄙人定会还您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少爷。”
奉承的话谁不爱听,虽然明知是假的,但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还是令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轩辕梦好心情地笑着:“只要能医好那位公子,本小姐必以重金酬谢。”
朱老板露着两颗大门牙,嘿嘿地笑着:“那是那是,袁小姐放心,公子的伤,我们一定……”说到这里,一名小厮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伏在朱老板耳边说了句什么,接着,朱老板神色大变。
轩辕梦直觉不妙,果然,那小厮离去后,朱老板一反之前的谄媚之态,冷冷下了逐客令:“对不起,那位公子的伤我们医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说着,便要命人将白苏抬出来。
轩辕梦伸手一拦,阴阴一笑:“我相信朱老板的实力,一定可以医好本小姐的夫君,对不对?”
朱老板眉毛抖了两抖,似乎有些害怕,却还是拒绝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轩辕梦眼神骤然大变,一把掐住朱老板的咽喉,“那个人在威胁你?你怕帮我,对方就会杀了你?好,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救人,要么,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朱老板被钳住咽喉,呼吸困难,不到片刻,就开始脸色发青翻白眼。
“大小姐,不可!”祁墨怀见势不妙,连忙大喊一声。
轩辕梦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盯着朱老板的眼中,泛着嗜血的冷光:“我数三声,你若不答应,那么对不起,我只能拧下你的脑袋。”
“一……”
“二……”
……
朱老板眼中泛起一层绝望的死灰,比起窒息的痛苦,女子眼中嗜血的残酷更令她心惊。
她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以自己之命,换取一家人的平安,也算是值了。
“三……”
犹如地狱幽魂般的声音,从女子红艳娇嫩的唇中吐出,朱老板闭上白眼,准备迎接死亡。
可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拧下自己的头颅。她露出胜利般的微笑,讽刺轩辕梦根本就不敢杀自己。
不过对此,轩辕梦的回答是:“绵儿你说你打听到了朱老板家宅的所在地?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计时,我杀人,看看在一炷香时间内,我能不能把朱老板一家二十一口人全部屠杀干净。”
此话一落,朱老板顿时双眼暴突,眼内充斥着骇人的血色,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像是一只待宰羔羊临终的哀鸣。
轩辕梦笑了,缓缓收了手劲,任朱老板像坨没有生命的肉瘫软在地。
卡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喘了几口气,朱老板就迫不及待跪在轩辕梦面前,疯狂磕头:“这位贵人,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鄙人的家人。”
轩辕梦冷冷看着跪在自己脚下头破血流的女人:“不是我要与你为难,而是你逼着我不得不为难你。”
朱老板抹了把脸上的血泪,道:“鄙人一定尽力为您医治好公子的伤,还请您放鄙人一条生路!”
轩辕梦弯下身,收起了之前的狠戾,温和地扶起朱老板,“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也免得我动手,和气才能生财嘛。”
朱老板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轩辕梦都有些不忍心了。
刚才那一瞬,血气冲脑,如果不是绵儿在一旁提醒,只怕她真的会一怒之下拧下这个女人的脑袋。
隐隐约约,她感觉自己的性情,似乎与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越来越像,自负,高傲,嗜杀,冷酷……明知不该,她却非常享受这个变态的转变过程,她很清楚,就算自己真的杀了朱老板,事后她也不会觉得懊悔。
坐在阔背椅上,听着内堂白苏时不时传来的微弱呻吟,她的脸色越来越黑,情绪越来越低迷。
朱老板在一旁战战兢兢,她脸色的每一次变化,对朱老板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精神折磨,她右手捏着左手,比帕金森病人抖得还要厉害。
终于,坐堂大夫从内堂走出来,用医者的职业口吻对轩辕梦道:“那位公子伤势过重,性命虽已保住,但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方可痊愈。这期间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也不能食用油腻辛辣之物,每日需按时服药,如伤口恶化,必须回医馆复诊。”
朱老板听大夫说性命保住,心里刚升起庆幸,一听到后半句,一张脸陡然拉得比驴脸还长。
还要回医馆复诊?开什么玩笑!这姑奶奶要再来一次,她干脆直接撞墙好了。
轩辕梦也没打算再回来,敌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再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祁墨怀,你带着白苏先从后门走,我和绵儿从正门离开。”看也不看朱老板,轩辕梦径自安排道。
她这招并不见得一定管用,但她这一路上都在赌,多赌几把又如何?
买了辆马车,轩辕梦带着绵儿,悠哉悠哉向城外驶去。绕了一个大圈后,雇了几个人,让他们驾着马车一路向北,然后便带着绵儿,偷偷潜回了陇海城。
当她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找了家最豪华的客栈入住后,一群黑衣人将那辆早已不知驶到哪里的马车拦了下来,为首的头领眼冒精光,想到自己马上就能立功,得到主上的赏识,激动得连手里的刀都快握不住了。
“太女殿下,您是选择自我了断呢,还是让小人帮你?”杀手以掌心擦拭着手中雪亮的刀刃,大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阵势。
马车里半晌没动静,杀手头目有些不耐烦了:“好吧,既然殿下不肯纡尊回答小人的问题,那小人就只有得罪了!”大刀举起,眼看着就要一刀劈下。
这时,从马车里急急窜出一个人,哭爹喊娘地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杀手头目一怔,与自己的手下互视一眼,猛地上前撩开马车帘,然后,当场石化。
——
昏迷了整整三天,到了第四天,白苏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的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日光晴好,透过窗棂投射在床榻上,仿佛一层迷蒙的薄纱。床榻边,恬静的女子,长发半散,安然沉静。浅金色的碎光柔和地**漾在女子柔嫩的肌肤上,使她清魅的容颜显得平易近人,温暖祥和。
这样的午后,宁和安逸,他虽看不见,却可以切身体会到。睁着眼,就那样呆呆的,忘记了时间,忘了所有。
即便在睡梦中依然保持警惕的轩辕梦,似感应到白苏的苏醒,也睁开眼,看向正在发呆的白苏。
“醒了?”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轩辕梦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然后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我让绵儿过来。”
“你……等一等。”白苏急得想要坐起,却因牵扯到伤口而疼得跌回榻上。
轩辕梦停下脚步,却未回头:“有事吗?”
她冷漠的态度让他感到一阵难言的伤心:“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轩辕梦笑了:“哪样的话?咒我不得好死?”
听到“不得好死”四个字,白苏脸色猝然一白,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惶然:“不,那不是我的心里话,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
轩辕梦笑得更欢畅了:“白苏,我看你真是脑子出了问题,我杀了你的师父师姐,你却说没想过要我死?”她转过身,眼神无比讥诮:“如果我是你,就算杀不了仇人,也必要让他生不如死。”顿了顿,她蓦地收起笑:“我轩辕梦不怕诅咒,老天如果要惩罚我,那就让他来吧,你白苏要报仇,也尽管放马过来,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说着,转过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白苏半靠在床头,一股失落的无力感忽而漫上心头。
阳光依旧灿烂,可他却觉得好冷,似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亘古不化的冰雪,他不自禁裹紧了杯子,将自己蜷成一团,无助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突闻“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猛地从**坐起来,欣喜面向来人:“我真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你要相信我。”
“白公子。”
男子淡淡的声音,让他脸上的欣喜色彩顿时黯淡下去:“是你啊,绵儿。”
绵儿走到榻边,将掉在地上的锦被拾起,为他裹好:“殿下有事要办,暂时不在客栈,白公子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你转达。”
白苏摇摇头,一脸黯然地躺了回去:“不用了。”
绵儿拖过一把椅子,端起放在桌上的米粥:“白公子昏迷了三天三夜,一定饿了,这是殿下专门命人为公子准备的栗米粥,你尝尝。”用小勺仔细舀起一勺,送到白苏嘴边。
虽然肚子很饿,但白苏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不饿。”
“就算不饿,好歹也要吃点,为了公子的伤,殿下精气大损,又寸步不离陪了整整三天,公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体恤一下殿下,毕竟你的命,是殿下拼命救回来的。”
白苏抬起头,无神地目光在虚空中搜索着:“你说她……陪了我整整三天?”
绵儿牵起薄薄的唇角,又自嘲又似艳羡:“是啊,殿下甚至为了你,要血染这陇海城。”
“什么?”白苏大惊。
绵儿将之前舀起的一勺米粥再次送到白苏嘴边,同时柔柔道:“你若不想我们都跟着倒霉,就乖乖把粥吃了,若殿下回来,见你不肯用食,怕会大发雷霆。”
对于绵儿所说的这点,白苏丝毫也不怀疑,轩辕梦就这脾气,凡事若顺着她,一切好说,但凡逆了她的鳞,便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想到这,他再没有胃口,也只能把米粥老老实实喝干净。
当绵儿端着空碗出来的时候,一直隐在暗处的轩辕梦开口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绵儿停下脚步,朝着面前的一团黑影恭敬道,“一切谨遵殿下吩咐。”
轩辕梦瞥了眼绵儿手中的空碗,立时了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是够贱呢。”
绵儿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因为背光而立的原因,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是怒。
“去吧。”轩辕梦挥挥手,打发绵儿退下。
刚准备回房,前进的路就被一道人影给挡住了:“太女殿下不是那种耽于儿女情长的人,为什么要在陇海逗留如此长的时间?”
轩辕梦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张英俊的脸容。
见她不答,祁墨怀忍不住又问道:“是为了白公子吗?”
轩辕梦还是不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祁墨怀终于急了,将她扯到走廊一旁的拐角处:“轩辕梦,我们没有时间了,皇宫那边怕是已经变天,再逗留下去,太子一旦登基,一切就都完了!”
轩辕梦终于有反应了,轻推了他一把,闲闲道:“急什么,你以为太子能那么容易登基?不先让他们狗咬狗,难道要你去帮太子扫清障碍吗?”
祁墨怀神色略有缓和,却还是道:“做不做皇帝,我不在乎,我只想名正言顺地登基,不想给后世留有诟病。”
“那就更要等了。”轩辕梦郑重道:“让其他人来背负弑君夺位的罪名。”
“什么意思?”
轩辕梦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祁墨怀神色微沉:“你连我也不信?”
轩辕梦看他一眼,也不避讳:“你说的没错,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前,我必须要步步为营,谁也不能破坏我的计划。”
“你不是说,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吗?”他眼中似有不可置信的怒火,隐约夹杂着一丝失落。
失落?因为什么?因为自己不信任他吗?
她并不是不信任他,她只是怕他,狠不下心来。
“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扶你上位,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摆摆手,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轩辕梦返身回房。
早春时节,虽然气温不像冬季那么冷,但春寒料峭,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也挺不好受的。
轩辕梦却将房间的窗户开到最大,任由凛冽的寒风卷上细嫩的肌肤,感受着那刺骨的冷意。
攥着手里的竹筒,轩辕梦脸上的表情时喜时忧。
喜的是,昊天皇宫里的几位皇子,又开始不安生起来,让文太师和太子颇为头疼,这为自己提供了不少有力条件。
优的是,云锦的病情开始恶化,自她离京后,反反复复病了好几回,虽说不上是多大的病,但他那个身子骨,这么病下去,迟早要和林妹妹一样香消玉殒。
心中火急火燎,恨不能立刻赶回京城,每天寸步不离地看护着他,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
吹了阵冷风,还是觉得烦躁不堪,干脆下楼来到客栈大堂,要了一壶清酒,临窗而坐,边品酒边思考。
从这里,正好可以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水,阳光洒在海面上,像一片碎裂开来的水晶。
这里倒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可惜她心情不好,否则,一定会陶醉在这一览众山小的美妙风景中。
壶中的酒还剩下一点,轩辕梦晃了晃,正准备叫小二再拿一壶来,却见客栈门外走来几名身着蓝白两色相间制服的女人。
说是制服,因为这几人穿的衣服都一样,除了领头的那个,衣领和袖口花纹有所不同外,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样。
通常情况下,穿统一制服的,不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就是某个江湖门派的弟子,看情形,应该属于第二种。
几人正巧在她身后的桌子上落座,一坐下,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就开始咋咋呼呼道:“大师姐,庄主不是要去京城太女府接师夫回山庄吗?为什么我们要去昊天啊?”
师夫?
轩辕梦承认,小丫头这句话真是吓到她了。
“嘘,警告你多少回了,行走江湖要格外小心,你这么大的声音,万一隔墙有耳怎么办?”另一个听声音就知道老成些的女人叱责道。
轩辕梦喝了口酒,又朝嘴巴里丢个颗花生米,吧唧吧唧嚼着,着实笑得欠扁。
嘿嘿,隔墙没有耳,隔桌倒是有一个。
“知道啦知道啦,大师姐也太小心了,我们月影山庄在江湖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没人敢来招惹我们。”小丫头够狂的啊,没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吗?
还是那大师姐比较谦逊:“玲儿,你还小,涉世不深,所以并不知江湖险恶。”
“大师姐,人家已经十四岁了,哪里小了!”小丫头气呼呼道。
“十四岁是不小,可你自小长在山庄,又得庄主偏护,你这性子,在江湖上一准吃亏。”
“哼,我几年前就跟着庄主四处走江湖了,我比你们哪一个都有经验。”小丫头根本不知谦虚为何物啊。
另一个山庄弟子听不下去了,出口反驳:“你哪叫走江湖,跟着庄主混吃混喝还差不多。”
“胡说!”小丫头怒了:“什么叫混吃混喝?我见过的大人物,各个厉害,还不是被我一根小指头就搞定了。”
“噗——”轩辕梦没忍住,将最后一口宝贵的酒喷了出来。不过幸好,满大堂的人,无一人在意她这个借酒浇愁的小人物。
身后紧跟着传来嗤笑,有人问:“你见过哪些大人物啊,丐帮帮主?尖刀堂堂主?血冥教教主?”
“哼,那些算什么,都是小人物。”
“那你说说,你见过哪个大人物?”
“这世上最嗜血最恐怖最残忍的女人?你们见过吗?”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连一旁偷听的轩辕梦都不禁感到好奇,忙将耳朵竖了起来。
“哼哼,这个人就是——龙华国太女轩辕梦!”
“噗——”这次没酒喷,她喷的是心头血。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世上最嗜血最恐怖最残忍的女人了?
囧,大囧,非常囧,囧囧有神!
抹抹额上的冷汗,轩辕梦发现,小丫头的那帮师姐竟诡异的没有出声耻笑。
“听说那个轩辕梦,残忍非常,只要是她看不顺眼的人,全都会被她杀死。”
“可不是嘛,瞧瞧咱们师夫,被那恐怖的女人折磨成什么样了,不但废了师夫的一身武功,还残忍地把他手脚筋都疼都挑断。”像是怕极了,说话的人脸声音都在抖。
“听说咱们师夫宁死不屈,那女人为了惩罚他,不但挑了脚上的经脉,连身上的经脉也一一挑断。”
“啊,不会吧,那……那师夫岂不是废人一个了?”
“被那样折磨,还能好到哪里去,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众人一阵唏嘘,听得轩辕梦冷汗淋漓。
谣言的力量果然可怕,自己在她们眼中哪里是人,压根就是个怪物嘛。
“大师姐,既然师夫已经是废人了,庄主为什么还要娶他?”小丫头的问题还真多。
“那是因为咱们庄主,对师夫情深意重。”
“哦。”小丫头安静了一会儿,又道:“那我们还不赶紧去接师夫回来!”
“不行,我们要先去昊天。”
“为什么啊。”
“庄主没说。”
“那师夫怎么办?”
“你别管了,自会有人去接他的。”
“真的?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师夫了。”
……
轩辕梦嘴角猛抽了几下,挥手甩掉头上的几根黑线,连忙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客房。
妈呀,那小丫头真是唐僧转世啊,也不知她那几个师姐怎么能忍受了她。
听她们刚才的一番话,几人貌似也要去昊天。
她们去昊天干什么?不赶紧去接她们的师夫回家。
嗷嗷嗷嗷!
世上最嗜血最恐怖最残忍的女人?
这货不是她,这货绝对不是她!
月影山庄的人在陇海逗留了一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轩辕梦悠哉悠哉地在客栈里住了整整七天后,才带着三个男人重新上路。
虽说是单枪匹马,但在这七天时间里,她秘密从京城调动了一些护卫,悄无声息地跟随她沿路保护,经过上回船上遇刺一事,她不敢再大意轻敌,她总觉得,这一路上,不但有文太师的人在与自己作对,还有一股未知的神秘力量在和自己抗衡,难道,祁墨怀除了对文太师造成威胁外,还对其他人也造成了困扰?
猜不出也查不到,她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不过还好,此后一路相安无事,连个强盗劫匪都没遇见过,倒让她有些意兴阑珊。
终于来到昊天都城,一踏入城门,轩辕梦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男人别说,还在大庭广众下,与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没办法,白苏的伤还没好,不能独自骑马,所以,她只能勉为其难与他同乘一骑,从后面搂着他了。
无数道堪比高压电的视线,不约而同胶着在她身上,让她有种做明星的感觉。
一般明星刚下飞机,不都有自己的粉丝列队欢迎吗?如果他们能冲上来,拿个小册子说:“偶像,给我签个名吧!”她或许会更开心。
“大小姐。”祁墨怀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还是把白公子交给我吧。”
“干嘛?”打完她亲亲云锦的主意,又来打白苏的主意?她可还没忘记船上两人那基情四射的一吻啊!
“这里是昊天,大小姐抱着个男人,实在不妥。”祁墨怀解释得很朦朦。
不过轩辕梦还是听明白了,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看她的视线,都带着那么一点愤慨,甚至有名老者,敲着手里的拐棍,不停地痛斥:“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嘴角抽了抽:“啊,我忘了,你们这里是男尊女卑。”前世,她生活在男女平等的世界,今世,她生活在女尊男卑的国度,对男子为尊实在没什么概念,总认为女人不护着男人,那还叫女人嘛!
努力让自己适应昊天的社会制度,深吸口气,下马将白苏扶下,送上祁墨怀的马背。
怎么说呢,在她看来,两个男人同乘一匹马那才叫世风日下呢。
尤其看着白苏病怏怏靠在祁墨怀的胸口上,她就有种想要晕倒的感觉。
啊啊……
这世界在变换,
唯有渴望不曾改,
生命血脉紧相连,
哦……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
哦……让这世界充满情和爱。
哦哦,此爱非彼爱。
哦哦,基佬也疯狂。
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她愿意胡思乱想,而是眼前这一幕逼得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苏,难受吗?”
“好冷,墨,抱紧我。”
“苏,还冷吗?”
“不,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觉得冷。”
以上情景,纯属某女脑中虚构,请勿模仿。
盯着两人如神仙眷侣般的背影,轩辕梦郁闷得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这么仪表堂堂的公子,怎么会是钦犯。”前方围了一大群人,其中一名妇人,正叉着自己的水桶腰,对着墙上的一幅大“海报”发出幽幽的感叹。
“是啊,这位公子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好人,会不会是朝廷弄错了?”另一名娇滴滴的小寡妇也跟着附和道。
“人不可貌相,这种人,老子见多了,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一肚子坏水!”一位小眼睛,塌鼻子,长得既对不起祖国也对不起人民的猥琐男义愤填膺道。
轩辕梦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策马从人群后走过,只随意朝墙上的巨幅通缉榜上瞥了眼,突然发现画像上的男子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勾魂摄魄的丹凤眼……
啊!
不会吧!
她下了马,推开层层人群,冲到最前方,盯着那幅“海报”瞧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然后长叹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你死就我死。”
该死的萧倚楼!她好心放他自由,他倒好,跑到昊天当钦犯来了!丫的,你当你是飞天大盗,还是劫富济贫的侠客?文太师都敢行刺,胆肥了啊!
别给她逮到,要是落她手里,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啊啊啊啊!手痒痒,好想打人!
“大小姐,你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祁墨怀讶异地看着她**的眼皮,关切问道。
“没事,就是手痒痒了,绝对不是帕金森。”谁来给她打一顿啊!谁啊谁啊?奉献一下呗。
祁墨怀以为她是赶路上累着了,于是建议道:“这样吧,我记得前面有家客栈,我去看看。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
轩辕梦冷淡道,“不需要。”
祁墨怀愕然,她这脸怎么说变就变。
轩辕梦不理他,她现在全副心思都还停留在那张不怎么写实的人物画像上。
萧倚楼虽然脾气倔了点,心肠坏了点,喜欢见死不救,喜欢以色诱人,喜欢和她对着干,喜欢吃完就跑……但!他人不傻,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去刺杀文太师,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当真爱惨了自己,所以想帮她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嘿嘿,没看出来啊,小楼竟这么爱她呀。
自恋了自恋了,又开始自恋了!
望着天马行空,表情戏剧化变来变去的轩辕梦,祁墨怀好几次都像提醒她,千万别撞到人了。
“哎呦!”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娇滴滴的花姑娘。
美人很脆弱,美人很受伤。
轩辕梦连忙下马,祁墨怀也跟着赶来:“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秋波暗送,盈盈道:“奴家的脚伤了,只怕走不成路了。”
祁墨怀眉头微蹙,正想说送她去医馆时,被轩辕梦截断:“姑娘莫怕,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就是。”
女子羞涩道:“那就麻烦诸位了。”
祁墨怀目露隐忧,这不是他记忆中的轩辕梦。
“大小姐,万事小心才好。”
他说的如此隐晦,轩辕梦虽明白,却只当不明:“你说的没错,这位姑娘单身一人,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要赶紧送她回家。”
“大……”祁墨怀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叹了一声,只好紧跟而上。
那姑娘的家竟住得如此偏远,当几人在一处简朴却环境优美的小院落前停下时,那姑娘忽然从轩辕梦的马上跃下,脚不疼了,人也不羞涩了,对着轩辕梦便是一抱拳:“属下迎接来迟,望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