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最后的对决

四季如春的山谷,并非像它的名字听起来那样可怖。

鬼谷。

鬼谷药师历代传人所居住的人间仙境,这里有着世上最绝妙的地理奇观,各种奇花异草,以及无数拥有各种药理的药泉。

因为鬼谷地处偏僻,只有鬼谷药师的传人,才会知晓这个地方,其他人就算找到了入口,也无法在毒瘴遍布的迷石乱阵中安全进入鬼谷。

这里不可谓是一个绝佳的世外桃源,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白苏却不怎么高兴。

因为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他的亲人,空空****的山谷,每一处都承载着或欢笑或温馨或悲伤的回忆。

师父……师姐……

梦说过,人这一生,不能只为仇恨而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太多的快乐要享,但总有一天,他会手刃仇人,替敬爱的师父与师姐报仇。

他相信,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远处的山坡上,繁花烂漫,春景如画,青衣男子独自坐于轮椅上,单薄的身影映着朝阳,有淡薄的光晕围绕在他周身,竟使得这样一个傲骨如松的男子看上去异常孱弱。

但只要仔细去看,那光晕虽淡薄,却散发着无比强盛的生命力,犹如无数盏长明灯,虽不比骄阳明烈,却永世不灭。

他每日都会要求自己将他推出房间,沐浴在这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下。他知道他的性情,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健康自由的人生向往不已,他们诸人当中,谁变成如此都能一如既往地活下去,却只有他,是无法忍受这种只能依靠他人过活的日子。

白苏一向对自己的医术充满自信,唯有这一次,他毫无把握。

攥着手里的一册破旧医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压力,邵煜霆康复与否,不仅关系他自己,也关系着那个女子,那个他们所有人深爱的女子,如果自己失败了……

不,他不能失败,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看了眼静坐在浅金色日光下,与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男子,白苏咬咬牙,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摊开手中的书卷,这是他在师父书架最后一排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的,上面依稀记载着当初为人续接经脉的种种过程。

借着透窗而入的日光,他一页一页,仔仔细细研读。师父记载得很详细,各种方法的运用与每种方法的后续进展,都用非常详尽的笔述记录下来。

当看到一种可行方法后,他心中燃起希望,可慢慢看下去,却随着记载人心情的低落而渐渐低落下去。

每一种方法,都在最后关头彻底失败,记载之人的心情起起落落,白苏的心情也一同起起落落。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为一个人重塑经脉吗?

看到最后,白苏已经不抱半点希望,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一抬头,发现早已日影西斜,他这一研读,竟整整读了一天!

哎呀,糟糕,邵煜霆还在外面,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一天不进食可以,但邵煜霆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怎么能让他跟着自己一同挨饿?要是被梦知道了,不知该如何数落他了。

来到之前那片山坡上,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只有一张轮椅,孤零零地停留在原位。

邵煜霆呢?

白苏急得满头大汗,邵煜霆腿脚不便,离了轮椅能到哪里去?

山谷虽然不大,却处处布满毒瘴,万一他不小心吸入了瘴气该如何是好!

白苏急得四下寻找,就差把整个山谷翻过来,可直到精疲力竭,也没有找到邵煜霆的人影。

他哭得心情都有了,鬼谷中不但多瘴气,且在山谷的外围有不少深潭,邵煜霆该不会掉到哪个深潭中了吧?完了完了,都怪自己,没有看好邵煜霆,他要是死了,他也没脸再见梦了!

白苏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到停放轮椅的山坡上,盯着空****的轮椅看了半晌,他突然往地上一坐,绝望地呻吟道:“邵煜霆,你害死我了!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要是想死,也别拖累我啊!你这该死的混蛋,你到底在哪里!”

话音刚落,忽闻不远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白苏,我没死,我就在这里。”

这声音熟悉得几乎让他落泪,激动之下,也顾不得起身,连滚带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丛茂密的花束中,邵煜霆仰躺在地,俊逸的脸孔似乎被花枝划出了许多血口,连掌心也是血淋淋的。

白苏骇了一跳,忙扑向他,握住他的腕脉。

还好,只是受了外伤,心脉平稳,并不大碍。

看着正仰头呆呆望天的某男,白苏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抱着他大哭一场。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想到邵煜霆有可能已经归天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找堵墙撞死得了。

“邵煜霆,你别再吓我了行不行?我可经不起这么折腾!”想到之前的绝望,白苏忍不住冲他愤怒大吼。

邵煜霆依旧仰头望天,一动不动:“你以为我要轻生?”

白苏气怒未消,口气依然不善:“难道不是吗?如果你不是要轻生,为什么我来来回回找了你这么多次,你却一声不吭?”这是他最气愤的地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急急忙忙到处找他,他可好,躺在这里看自己耍猴。

邵煜霆淡声道:“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苏指着他,脸色憋得通红,“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煜霆忽然转首,看着他道:“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以我现在的能力,就算要寻死,只怕也做不到。”他从轮椅上翻滚下来,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挪动了正常人走出的两小步距离,而这两小步距离,就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为了她,失去自由与健康,他并不后悔,就算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然会这么做,只是……面对如今的自己,他却无法不心生厌恶。

失去了保护她的能力,同时成为她的负累,这样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想过死,甚至从轮椅上翻滚下来,也是为了寻死。

可当他筋疲力尽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她或欢喜或悲戚或隐忍的面庞。

她绝望过,哭泣过,沮丧过,也自暴自弃过,但那张脸,却总是坚强隐忍,她从来不会轻言放弃,那捧着包子,在伙计的毒打下以及行人的鄙视中,爆发出对生的渴望的眼,似一颗灼亮的启明星,点亮了他面前的大片黑暗。

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即便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但为了她,再痛苦,他也要活下去。

白苏将轮椅推过来,听了他刚才那句话,心里酸涩,实在不忍再责怪他,“你也不要太过于灰心,我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你,也必会想办法让你站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用手肘支着轮椅,一点点艰难地往上爬。

白苏见他行动困难,于是踏前一步,要帮他一把,却被他喝止:“不要过来,我自己可以!”

白苏呐呐收回伸出的手,退后一步。

倔,够倔,都是倔脾气!

这样的男人,也就只有梦会喜欢吧?真搞不懂,邵煜霆这家伙有什么好,性子冷冰冰,脾气又倔,还不会说甜言蜜语,长得虽然不错,却整天绷着脸,从来不会笑,没有笑容的一张脸,长得再好又如何?如果他是女人,必然选择像自己这种性子温顺,重情重义,亲和善良的好男儿,况且,自己长得也挺不错。

白苏一边旁观邵煜霆攀爬轮椅,一边在心里腹诽。被邵某人气晕的白大神医,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刚烈如火,邪恶可怕。

经过反反复复的失败后,邵煜霆终于成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轮椅。

白苏腹诽归腹诽,对于这个男子,他只有敬佩。

一边推着轮椅一边问:“邵煜霆,你真的不会再给我添麻烦了吧?”

他所说的麻烦,两人心知肚明,“不会。”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白苏长舒了口气,“不会就好,你应当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梦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好好活下去,没有什么负累不负累的,你心甘情愿为她牺牲,她照顾你一辈子,同样甘之如饴,再说,你们还有小湉儿呢。”

“我明白。”想到拥有甜美笑容的幼童,神色冷峻的男子,不禁露出了一丝清浅的微笑,和小丫头一样,腮边有着淡淡的梨涡。

若白苏看到他脸上的这丝温柔浅笑,必然会大惊小怪地指着他说“你竟然也会笑”,但他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这昙花一现的俊美微笑,他只学着轩辕梦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明白就好,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砍,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要放弃,我们大家都不要放弃,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我明白。”还是简单的三个字,但白苏每一句,他都听进去了。

推他回房时,平地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鬼谷虽然四季如春,但时常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刮风下雨,刚把邵煜霆推回房间,一阵漫天纸雪,纷纷扬扬,眼看自己的医术也夹杂其中,白苏一声哀嚎,纵身扑去,将那卷已经看完的医典扑在了身下。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白苏顾不得自己被擦破的手臂,急急忙忙将医术从身下取出,抚平褶皱。

幸好幸好,医术没有损坏。

爬起身,掸去袖口的尘土,目光在书卷上随意一扫,眼神蓦地一亮。

捧着书卷,急急忙忙赶回自己的房间,点燃烛灯,将书卷置于灯下。

一排细密的小字,只隐约可以看到续接,经脉,以及成功几个字。

房间里四下翻找,取出一块纯透明的水晶石,放在一排小字之上。

终于可以看清那一排肉眼无法识别的小字,白苏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兴奋,越看越是诧异。

原来……竟是如此……

当年师父为那名武林泰斗重塑经脉其实并未失败,只不过,能令经脉续接的关键之人已经不存在于世,所以,最终的结果,唯有失败。

以人力重塑经脉是不可能的,只有用其他人的经脉,为经脉俱断之人续接。

虽说是续接,但只有血缘至亲者的筋脉血肉,才能使续接成功,否则,即便续接上,过不了多久,重新接驳的经脉也会全部坏死。

这便是师父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关键之处,因为那名经脉俱碎者的亲属,已无一人在世。

看来,邵煜霆的伤并非无可救药,只不过……

白苏捧着手里的书卷,目光遥遥投向窗外,面色由最初兴奋的潮红,渐渐变得苍白。

要续接邵煜霆的经脉,只有一个办法。

这是一个难解的选择,也是一个极为困难的选择。

合上手里的书卷,白苏决定,把这个困难无比的选择题,交给当事人自己去选择。

……

胭脂昏迷了整整三日,白苏不在,胭脂伤势一再恶化,多名随军军医轮番上阵,才勉强保住了胭脂一条性命。

早在五菱郡发生暴乱时,胭脂就已经变卖了明月坊,遣散坊中小倌,独自南下,企图前往宛东避难,但半路上发生点变故,滞留在龙华。后来听说起义军大败龙华,夺取五菱,建立新政权,主将宣布,自称王的那一天起,将收留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难民,于是,胭脂便与其他逃难者一起赶回五菱,打算投奔起义军,可谁料半路上竟遇见一名可怕的女子,此女见人就杀,口中一直念叨着轩辕梦的名字,胭脂被斩断一臂,压在死人堆里,侥幸逃过一劫,醒来后,拖着伤重的身体,马不停蹄地直奔五菱,直到赶至五菱城门前,这才终于晕了过去。

听了胭脂的叙述,轩辕梦可以确定,殷俐珠一直在找自己,只不过她的神智好像时好时坏。

殷俐珠只是个疯子,但疯子往往比正常人要可怕百倍,她连邵煜霆都能下得去狠手,可想而知,她已经疯到了什么程度。

她迟早会找到自己,以她的疯狂,还不知会做出何种惨绝人寰之事来,在她继续伤害自己所爱之人前,必须,要将其消灭。

对胭脂说了句好好休息,她便离开了大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取下随身携带的佩剑。

这把剑陪了自己上千个日夜,取过无数人的首级,剑身上的血色,似乎随着每一次饮血,而不断加深,不知这一次,这把剑,是否还能陪伴自己,无往不利。

一点点拔出剑刃,那清脆铿锵的嗡鸣在,在狭小的空间内战栗嘶吼着,似乎在渴望下一刻即将到来的鲜血。

她闭着眼,轻轻抚摸健身。

她知道,不是这把剑在渴望鲜血,而是自己在渴望,疯狂的渴望,她已经一刻都难以按捺不住,要将锋利的剑刃刺入殷俐珠的心口,亲眼看着她鲜血的喷涌。

依照胭脂所说,殷俐珠应该还停留在五菱附近。

若她猜得不错,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找到这里来。

帐外不知何时开始风雪大作,厚重的帐帘被吹得呼啦作响,放在桌面上的两只人偶,其中一只被狂风猛地吹落在地。

“哐啷”一声,人偶四散碎裂。

轩辕梦眼皮重重一跳,望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青色人偶,眉宇间一抹深重的仇恨如焰火般喷发而出。

捏紧手中的剑柄,一点点收紧,再收紧,直到手背上青筋暴突,她猛地抬眸——宁静的风雪中,夹杂着轻不可闻的惨呼声,狠狠地迎面扑来。

她猛地冲出营帐,似一抹电光,冲着传出惨呼声的方向疾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看到她疾掠而过的身影,一切都很安静,就像这场纯白无声的降雪。

军营外的雪地上,从人体腔子中喷出的热血,染红了大片大片雪白的地面,似一幅巨大的山河地理图。

在砍掉又一人的头颅后,浑身染血的殷俐珠这才缓缓转过身,在看到轩辕梦时,嘴边露出一抹愉悦至极的微笑:“你终于来了。”

目光扫过满地的残肢断臂,轩辕梦踏前一步:“殷俐珠,一切到此为止,好好记住我的样子,待你死后,也好化作厉鬼找我报仇。”

殷俐珠怔了怔,舔去嘴角的一滴鲜血,随即大笑出声:“你要杀我?你和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一样,都要杀我?可你能杀得了我吗?真是可怜,只能用说大话来给自己壮胆。轩辕梦,我想是杀你已经很久了,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关系,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将你剥皮抽筋,让你生不如死!”

望着处于癫狂中的殷俐珠,轩辕梦冷冷一笑,“说大话的人是你才对吧?生不如死的也该是你吧?”

殷俐珠狂笑不止:“笑话,真是笑话!你想杀我,你也不看看,你能不能杀得了我,我这三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轩辕梦亦冷笑不停:“那我就让你的人生,永远停留在这三十多年里。”

“呵,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才叫做自知之明。”殷俐珠一脚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尸体,那尸体被她一踢,在半空中骤然爆裂成无数血块,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对于不知好歹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我对煜霆抛心挖肺,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他却背叛了我,为什么像你们这样的人可以活得这么好,我却要忍受世人诋毁和唾弃?明明该被唾弃的是你们,你们滥杀无辜,你们作恶多端,你们假仁假义,你们……都是你们!”

听着殷俐珠的颠倒黑白的指控,轩辕梦死死盯着她,眉心狠狠一皱,怒喝一声:“不许你叫煜霆的名字,你这肮脏的人不配!”

此刻的殷俐珠,看似神志不清,却并不容易被激怒,她一步步朝轩辕梦走去,脚下踏着无数尸体,踩着无数被碾成碎屑的血肉,走到了她的面前:“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要在乎他,难道就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是孤独而寂寞的?错了,大错特错,我根本不需要在乎谁,也不需要谁的在乎,我只要一统武林,看着全天下的人都臣服于我的脚下,我就不会再寂寞了。”

只是和自己靠近这简单的举动,就能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杀意,手里的剑在嗡鸣,她已经一刻也忍不住,要将面前之人的心脏剜出。

一道白光与一道蓝光同时闪过,两道光芒碰撞在一起,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看似小儿的过家家,除了周围雪地上的尸体,被这两股光芒笼罩,瞬间被可怕的压迫力碾成碎屑。

外人看来,两人只各出一招,但只有她们自己明白,在那闪电的刹那,她们已然交手不下数十招。

殷俐珠抬起手,微微震愕地看着自己被震出鲜血的虎口,“你竟然伤了我,你竟然能够伤得了我?”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震惊,她猛地看向轩辕梦,眼中露出的不知是惶恐还是激动:“你竟然将禁功重新排序,哈哈哈,你竟然修习禁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殷俐珠说的没错,轩辕梦确实将伏魔功的心法口诀重新排序,取长避短,但饶是如此,禁功对人体的反噬依旧强烈。

重新被排序的禁功,相当于一部使修炼者处于走火入魔边缘的武功。

水高于零度时呈**状,而一旦低于零度就会结冰,她此刻修炼的功决,就是处于零度这样一个临界点,既不会走火入魔,又保留了原心法的威力。

但因是逼近临界点,所以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邵煜霆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修习禁功,必是死路一条。

修习禁功,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却尚有一线生机。

二者选一,她自然选择后者。

这是两人最后的一场决斗,今日不是她死就是己亡,轩辕梦不敢怠慢。

雪地中浓郁的血腥气,似乎连飘落于空中的雪花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放眼望去,竟是满目艳丽。

两人连续交手过后,似乎都停了下来,但围绕在两人周身的强大气流,却昭示着两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强大的真气面前,竟变成了细小而坚硬的杀人利器,雪花四散飞溅,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断金碎玉般的响声,在场若有武功稍弱者,只怕要被这强悍的雪针射成刺猬了。

不过还好,在场的除了殷俐珠和轩辕梦以外,只有大堆大堆的死尸。

无声的交手,看似温和,实则却杀机遍布,厚厚的积雪,随着两人真气的不断加强,如龙卷风般,怒嚎着一点点升空,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凭空多出来的雪山。

积雪被越卷越高,连同尸体一同升上天空,露出地上的裸岩。

针刺般的疼痛感绵密地在周身围绕,即便修习了禁功,她依然压制不住殷俐珠。

寒意开始在体内游走,她知道那是自己体内真气的侵蚀。

几颗坚硬的雪珠弹入腰腹,她劲气猛然一松,向后倒去数步。

细小的雪珠打在身上,却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鲜血从肌肤细小的伤口处不断涌出,轩辕梦强忍疼痛,及时闪避过殷俐珠紧跟而至的横空一斩。

强大的劲气,将坚硬的岩石生生劈成两截,望着断裂的岩石表面,轩辕梦眼中闪出一抹倔强的无奈。

因为担心会走火入魔,所以她不敢过多使用真气,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得死在殷俐珠手中。

将伏魔功的真力由原先的五成释放到七成,人体难以承受的极限,几乎要崩断她体内纵横交错的神经。

这大概,就是经脉俱断前的感受吧。

想到这种极致的剧痛,邵煜霆比她经历得还要严酷,也就不在乎了。

她必须打败殷俐珠,这是她唯一的目标,也是她必须实现的目标。

天地似乎都被卷入了一片雪白之中,在强忍自身真力的反噬与应对殷俐珠强大劲气双重的压力下,轩辕梦忽生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被卷入半空的积雪,就像一个巨大的雪球,携着惊天之力朝轩辕梦撞去,如此庞大的物体,速度却快的惊人,她全力闪避,竟还是被击中,整个人狠狠跌了出去。

身体强大的负荷,让她连爬都爬不起来,更遑论站起来攻击。

殷俐珠迈着胜利的步伐,一步步朝她而来,眼中闪烁的,是死亡的精光。

缓缓举起手,指尖是闪着烁烁寒光。

轩辕梦心知,殷俐珠这一掌一旦劈下,自己必死无疑。

站起来,站起来啊!你还有杀母之仇没报,还有心爱的人要保护,站起来站起来,你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在她与自身极限挣扎拼搏时,对方手中那道寒光毫不客气的划下——

兵器被斩断的清脆响传入耳中,一道红影飞快在眼前闪过,在殷俐珠反手攻击那道红影时,另一道紫影飞速掠来,她感到腰间一紧,瞬间被带离数十丈之远,可凌厉的气刃紧随而至,她骇人,连忙抱紧身旁之人的脖子,用力往前扑去。

锋利的气刃在头顶掠过,深深砸入对面的岩壁,大半丈高的小土坡轰然倒下。

“你快走,这里由我们顶着!”另一双手伸来,将她从地上扶起。

望着面前一双暗红色的眼眸,轩辕梦的眼睛比他还红:“真是疯了,谁让你们来的,想送死吗?”

一掌将她推出去,赝月紧跟着挡在她面前,接下了殷俐珠接连发出的数道气刃:“你似乎弄错了,来送死的人是你才对。”

她浑身一震,随即苦笑起来。

是啊,自己不是来杀殷俐珠的,而是来给她送项上人头的。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杀不了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平静的生活尽数毁去?

难道一切就要这样结束?死在五菱偏远的郊外,死在与殷俐珠的对决中,死在一个连自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手中!

风雪迷蒙了眼,她只能看到一片惨烈的血红,堪比残日最后的余晖。

赝月,血瞳以及萧倚楼三人联手,依然不是殷俐珠的对手,只短短几招,三人皆身负重伤,加上一个伤重的她,四人命运,已然注定。

“如此蝼蚁,也妄想与我对抗?”残酷而狂妄的眼神,殷俐珠一脚踏上萧倚楼的手臂:“蝼蚁虽然讨厌,但也要有敢于违抗我的蝼蚁,那才有趣。”

“喀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彻在安静的天地间。

剧痛让男子连闷哼都未发出便昏了过去,血瞳咬紧牙关,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向萧倚楼这边冲来,只要殷俐珠对自己的视线相对,他就有办法控制住她。

“嗯?摄魂术?”望着男子眼中闪烁的红光,不但不躲避,反而觉得非常有趣:“不知剜出你的眼睛,这双眼是否还能使用摄魂术。”

一束刺眼的光芒,凝成一线,径直朝着血瞳的双眼飞射而去。

以血瞳的轻功,根本无法躲开殷俐珠的攻击,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脚斜里伸出,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上,血瞳朝后飞跌的同时,那道光束正好从他肩部穿过,将他狠狠钉在岩石**的地面上。

赝月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臂,望着又一个痛昏过去的家伙,唇角绽出一抹吊儿郎当的惨笑:“完了完了,这回而我们真的要死而同穴了,只可惜,是四人同穴,少了点浪漫的味道。”

“我可以成全你,第一个先杀你。”殷俐珠指指轩辕梦,“然后杀她。”

赝月咳出两口血沫,被轩辕梦所击中的内伤还未痊愈,此刻对付强大的殷俐珠,显然力不从心:“你可真是个好人,只不过……我还没打算去死,你最好……唔!”

后面的话,被接二连三射入胸腹的雪珠打断。

连赝月也被逼得走投无路,死亡的阴影兜头笼罩下,空气中充满了死寂而凄厉的味道。

轩辕梦望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都是她发誓要保护的人。

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自己不断努力前行的意义又是什么?

惨死的女皇,被逼致死的夜鸦,遭受极刑后枉死的竹染,被生生抽去手脚筋的邵煜霆……

一幕幕惨景在眼前闪过,回忆像一把锋利的刀刃,零割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

在这何种极致的疼痛中,她却缓缓伸手,紧紧握住了被丢在脚边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