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郭先生问:“我的义女,配你如何?”
这一刻,张寻辰想说:摇光姑娘蕙质兰心,娴静温婉,我实倾慕久矣。请求夫子将她嫁于我,此后累月,此后经年,一生相待,不负红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南河穿着嫁衣向自己走来,四野乱花纷飞,眼中嫁衣灼灼。
这些话都烂在肚子里好了……
不可说,不可说。
他朝着郭先生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尚未考取功名,无心儿女私情,多谢先生费心了。何况家中父母健在,弟子且尽孝心为先。”
此刻,他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说,我不喜欢摇光姑娘;第二句话则是暗示,我父母都在,摇光姑娘身份低微,进不了我家的门,话虽然说得委婉,却丝毫不客气。
张寻辰从来不会这样讲话,一个温驯的学生几时这样明明白白拒绝过夫子的要求?话还说得没有一点儿余地。除非他真的非常很讨厌摇光姑娘,不然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不会把话说绝的。
即使明明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郭先生还是难免觉得可惜,略感不快,只得点点头,让张寻辰先回去了。
睿智一世的郭老先生没有看见张寻辰行礼时,低头藏住满脸溢出来的悲伤;也没有主意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步履匆匆,抬袖掩住眼里的粼粼微光。
生命中总是有很多意想不到。
有的时候,生命中这些意外是美好的故事,而有的时候,能够带来的只有毁灭。
张至楼年轻的时候,遇见了童紫菀。穿着青染衣裳,系着湛蓝头巾的女子蹲在溪边浣纱,清澈的溪面上倒映着她的如花笑靥,水面下是悠悠**开的白纱。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沦陷其中了,这一眼就是万年。
没有人想到,礼部尚书张渊的长子、纨绔到令人发指的张至楼会看上一个乡野村姑,何况还是一个已经许配了人家的乡野村姑。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显贵人家的门,张渊自然不许,可是纵然他把儿子的腿打断了,儿子还是不肯罢休。
童紫菀来了之后,张至楼为她把近雅院的名字改成了青苑园,青苑,就是紫菀草的别名。他腿脚不好,却孜孜不倦地在园子里种满了紫菀草。
他和她,虽然为人唾弃,却在这方小天地中求得白头偕老。
二十年后,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儿子会爱上自己的嫂子。
因为父亲在张家大族里的地位不高,张寻辰十几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来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
想要的,他都可以安静地说不要;讨厌的,他也可以冷静的去接受。
唯有南河,他放不下。
唯有南河,他不得不放下。
这和名利权势、家族地位不同,不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争取来的。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一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会触怒长辈,结局是伤残或者被拆散;一段触及禁忌的爱情,结局只能是死,他们两个,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