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佳和王峰一起练双排磨合默契, 对方说去上厕所了,半天没回来,楚景佳干脆想着出来给唐颜今打个电话,最近她的今今姐不知道每天忙什么, 晚上都不给她打视频电话了。

楚景佳呆在这个除了女佣外全是男人的小岛上, 人都要憋坏了, 特别想她的今今姐。

然而她出去想找天台, 却不小心撞见在天台边抽烟边打电话的王峰,对方一直在“嗯”“好”“知道了”。

楚景佳无意偷听别人的电话,直接推门进去, 打了个招呼,“王峰,你还没好?”

谁知王峰看见她, 慌乱地挂断电话,眼底满是心虚,强做镇定道:“你, 你怎么上来了?”

他没注意手上还闪烁着火光的烟头,另一只手的手指被烫了一下, 又赶紧丢掉烟头踩灭。

模样有些蠢,楚景佳面上笑得却很甜美,“我想给家里的姐姐打个电话就上来了,你也是在跟家人打电话吗?”

王峰点点头,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眸光忧郁起来。

这样的转变突兀又奇怪,楚景佳不喜欢被牵扯到奇奇怪怪的事情中, 跃跃欲试地想逃离, “那你就在这里吧, 我去换个地方打电话。”

她还没转身,就被王峰叫住了,“等等,你就在这里吧,我已经打完电话了。”

楚景佳也懒得再跑一趟,便爽快答应:“行,我打五分钟,等会我们就训练。”

“好。”王峰握着手机点头。

“对了。”楚景佳补充道:“你把那个,烟头,捡一下吧。”

她表达情绪的时候多数很直白,漂亮的眉峰蹙起,一双圆润清澈的杏眼半阖,上眼睑下耷,很不耐的样子,嘴角都在下撇,任何一个直男看了都要心碎。

王峰自然如此,快速捡起烟头,低声道:“抱歉。”

他往楼梯口走,楚景佳站在门口即将与他擦肩而过,忽然王峰停了下来。

楚景佳歪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鼻间嗅到一股浓稠呛鼻的烟味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比刚才更要直白了。

王峰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那样忧郁的表情。

他长得不算丑,但也算不上帅,忧郁这种气质是由内而外绝对可以给外貌加分,但如果是装出来的,就很猥琐了。

楚景佳不明白之前好好的,看着挺正常的队友,现在为什么变油腻了。

她问:“怎么了?”

“刚才我打电话的事,你能别说出去吗?”王峰小心地观察楚景佳的神色,小声说:“我家农村的,现在割麦子的季节,我妈她老人家把腰闪了,吵着闹着让我回去看看......”

楚景佳想歪了,打断他道:“犬不择家贫,子不嫌母丑,你妈受伤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回家看看就算了,还让我别说出去?”

王峰慌忙解释:“不是,我意思是我不希望耽误我们战队的训练,毕竟马上就城市赛了......”

“别说了,我懂了。”楚景佳一脸看透世俗的沧桑,朝着他挥挥手再背到身后,“你走吧。”

快点走,我要跟今今姐打电话了!再耽误下去她的午休时间就过了!

王峰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楚景佳真的懂了,便松了口气,轻松离开。

不过楚景佳是个乖女孩,她刚才可没有答应王峰说不要说出去,毕竟她每天都要和唐颜今汇报今天都干了什么,顺便再问一遍唐颜今都干了什么,以这种无聊的方式展开她们平淡的聊天,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楚景佳每天都不亦乐乎。

于是在楚景佳跟唐颜今讲完这件事后,唐颜今强烈要求楚景佳把这件事和姜禹跟池迟讲,并且提出要求换个搭档的时候,楚景佳也是乖乖同意了。

这没有办法,谁让她是一个唐颜今控。

*

池迟看着楚景佳,仿佛满脸都写着我很无语:“你是说,因为你感觉王峰太猥琐了,所以想换个双排搭档?”

“不行吗?”楚景佳抱着手臂,恶寒道:“自从昨天他打电话被我不小心撞见后,他就变得奇怪,给我端茶倒水,无事献殷勤,就连打游戏都变得像是那些专业陪玩了,还压什么气泡音,反正我跟他相处很难受,我要换搭档!”

池迟眉头皱起,“你想换谁?”

这个王峰好像确实有问题,但是他们还有一个月就要城市赛了,并且报名后无法更改,只能取消和放弃参赛资格。

还没等楚景佳答,姜禹捧着一杯池迟给他泡的蜂蜜茶,慢悠悠地喝着,突然插道:“王峰......会不会是喜欢你?”

楚景佳不可置信:“哈?”

“又是给你端茶倒水,各种献殷勤,还在游戏里像陪玩一样照顾你,并且犹如孔雀开屏压气泡音,不就是在追你吗?”姜禹小酌一口,看向楚景佳的眼神十分真诚:“王峰刚到DAD打赢第一场娱乐赛的时候,DAD和别的战队一起去KTV嗨了一晚,那天晚上RRK的慕骁分享了他追人的经验,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些,据说男女通吃,我想王峰大概是学到了,并且运用到了你身上。”

很少能见到姜禹在工作之余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楚景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震惊这件事,还是该震惊王峰喜欢自己了。

楚景佳不太相信,“那也太莫名其妙了吧?那个电话之前还好好的,一点表示没有,打个电话就像是被夺舍了般,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正常男青年秒变油腻大叔。”

楚景佳今年十八,王峰只比她大一岁,不过外形上,因为队服还没有定制完成,老是穿着自己颜色老气横秋的Polo衫,看上去确实像个中年男人,还是领导阶层的那种。

“人家喜欢你,你不喜欢你就说人家油腻?背后说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池迟只是顺着姜禹的话说,脸上厌恶的神情淡淡,是冲着王峰的。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王峰,无论是对方曾经作为姜禹的队友不讲一点队友情,还是对方现在在战队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爆发力的技术,都让池迟有好感不起来。

楚景佳显然误会了,生气的同时还有一点点委屈,分明今今姐就很能理解她,怎么到了池迟这里,就好像她矫情了?

“你跟我一块去看看就知道了!”楚景佳怒道:“今天我们四个一起训练四排!”

“可以。”姜禹总觉得楚景佳和池迟快吵起来了,立马调节道:“你别担心,我和小迟都会站在你这边,王峰真的让你感到不适,你疏远他就好,我们平常可以四个人一起训练,等到城市赛结束后,再物色新的成员。”

姜禹的态度很诚恳,担忧也很真心,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楚景佳生出几分愧疚来,不经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小题大做了,战队苏日安刚打赢MON,但事实上那也是对方的试水赛,PAF的状态本来就已经很不好了,她闹这么一出,队员之间无法建立信任,又怎么磨合出默契?

池迟看出来了,但是他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你放心,会解决的。”说完撑着下巴沉思了几秒,起身出去了。

确实,一个男生没有体验过,是无法共情女生面对这个社会黑暗面时的不安。

不过池迟倒是很理解那种被不喜欢的人觊觎接近的感觉,恶心想吐,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根据楚景佳的描述,也许楚景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王峰居心不良。

如果只是普通且正常,不带有恶意目的的追求,根本就不会引人如此大的反感,并且像楚景佳这样的女生,刚开学就有不少男生表达出喜欢爱慕,楚景佳都只是礼貌拒绝,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让楚景佳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抗拒。

王峰有问题。

池迟靠着栏杆思绪万千,后来拿出手机,想着干脆让顾浈帮忙查一下王峰好了。

姜禹安抚好楚景佳也跟着出来,“在干什么?”

池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想解决方法。”

他这样悄声讲话,像是做贼般不愿让人听到,姜禹的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那想到了?”

池迟摇头,“我觉得就你刚才的方法很好,是我先脑抽没细想,没有顾及楚景佳的感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的池迟根本就不会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对待事事都是一副冷漠寡情的样子,鲜少大发善心,现在这样说明池迟心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起码是真的有些将楚景佳当成队友了,“这么说,你是觉得王峰有问题了?”

“肯定有问题。”池迟点头,“我要先查一查。”

“那我物色新人,二队现在不是还差一个吗?也许可以从这个口子入手,到时候将这个人提拔上来。”

池迟挑眉,“听队长的意思,是打算在弄个像我和楚景佳一样的新人吗?”

“反正听指挥,灵活一点就好了。”姜禹道:“我也没想过能再挖出一个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出来。”

池迟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轻笑道:“看来队长对我的评价很高?”

姜禹诚实点头:“当然,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这话一点不假,在姜禹眼里,或者说在很多人眼里,池迟简直就是游戏方的亲儿子,身上带着无数气运的天选之子,运气好到爆棚不谈,技术天赋也是没话说。这是在外人面前看到的游戏方面,在现实生活中,池迟是个博学广知的学霸,毕了业也没有立刻将知识还给老师,相反每天再忙碌,池迟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学习,大学的课程也毫不落下,还坚持锻炼,自律到可怕。

姜禹以前在DAD的时候阴阳颠倒,作息不规律,想到什么干什么,没有计划漫无目标,回到池迟身边,整个人都被带着健康起来了,还长胖了几斤。

池迟简直算得上他半个人生导师了。

“那谢谢队长了,我一定继续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池迟捏了捏他的脖颈,就像是平常提溜小玉一般,戏谑道:“现在我们一起回去学习。”

姜禹的想法瞬间发生变化,在心里慢吞吞吐出两个字——魔鬼!

*

秋夜雨寒,敲打在窗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节奏十分缓慢。

姜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莫名不安的心情了,不知道是因为楚景佳,还Hela是因为这无常的天气。

池迟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姜禹盘着腿,仰头看向雾蒙蒙的窗外,表情晦暗莫测。

这还是池迟第一次没有解读明白他行为举止的含义。

“今天怎么这么有闲心欣赏风景?”

池迟用毛巾擦头发,水珠落在姜禹的脸上,他感觉一凉,回过头来看见池迟的脸,冷冽的目光瞬间柔和。

“没有,在想这场雨要下多久。”

池迟坐在**,向外面看了一眼,“天气预报说凌晨四点,不过向来不准。”

“好吧,我给你吹头发吧,今天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探探王峰是什么口风。”

“行。”池迟懒散地坐在小沙发上,享受着姜禹的服务。

小玉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腿当成了肉垫,瘫着肚皮任池迟揉搓。

这样的画面温馨美好,两人一猫,生活惬意。

姜禹从前向往,平日舒适,今天胸口闷闷的,睡前都没再怎么讲话。

池迟察觉到他的异样,所以今天的怀抱格外紧。

姜禹窝在他的怀里,听着池迟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他未曾松开的手,渐渐安心,也要闭上眼,手机消息的弹出却格外刺耳。

姜禹想可能是楚景佳还在因为王峰的事情郁闷,便捞出手机偷偷查看,却发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姜从涛:姜禹,是爸爸。】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像是鬼片里的情形,将房间照亮过一瞬。

死而复生的父亲并没有让姜禹觉得惊悚恐慌,反而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憎恶怨恨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奶奶频临死亡时都在念叨‘姜从涛’这个名字的模样,心如刀绞,看着屏幕的双眼,视线莫名模糊了起来。

“姜禹,姜禹……”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姜禹的脸庞,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姜禹吃痛地低呼:“小迟……”

池迟对上那双蓄起泪水的漂亮眼眸,心口软得发疼。

“怎么了?”他的大拇指抹去姜禹眼角的泪水,语气担忧着急。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许,他真想吻一吻姜禹,也替姜禹吻去伤心泪。

*

姜禹的故事并不复杂,他也算是出生在一个富贵家庭,父亲是一个买彩票中了大奖后做起煤矿生意的暴发户,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三线明星。他也是备受关注出生,集齐万千宠爱于一身,家庭也有过幸福美满的时候,只不过并不长久。

姜禹七岁那年,因为政策原因,父亲一朝破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母亲便收拾东西抛下他和父亲跑了,父亲本就是运气发财,没有实力又是个文盲,从此便一蹶不振,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彩票和赌.博,自然而然欠下一屁股债,也跑了。

姜禹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孩子,被奶奶接济过去,从此就跟着奶奶相依为命了。

奶奶很温柔细心,从不唠叨,平日里靠着退休金和帮人家做手工捡垃圾之类的将他拉扯大,他们就住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祖孙俩的日子也过得算是安逸了。

直到姜禹十六岁那年,公安部门的人带来一盒骨灰,说是他爸爸姜从涛的。

奶奶七十好几,这辈子只有姜从涛这一个儿子,即使姜从涛再混账也没舍得打过骂过,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医院,被检测出骨癌晚期。

姜禹大悲过后,便开始努力赚钱和借钱,但是他有一个大赌鬼爸爸,谁愿意借给他?他便只能能赚一点是一点。

可惜再多的努力都是杯水车薪,后面的事情就是借钱安葬奶奶,签订不平等合约,被池迟捡回去了。

“那幸好我捡了你,不然你岂不是就要没有家了。”池迟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我们俩真天造地设,小时候都挺惨的。”

姜禹于他而言即使成不了爱人,也绝对是至亲的存在,他们两个人所在一起的住所,便可以称之为家。

姜禹闷声用平淡的语言,毫无波澜地叙述过关于曾经的一切,却在听到池迟说的话时,心跳如擂鼓。

“我没有很难过了。”姜禹直白道:“我已经接受奶奶离开我的事实了,她离开前最放不下的也不是我。”

“没关系,我要是死了,我最放不下的肯定是你……”

池迟被捂住了嘴。

姜禹难得用一种凶巴巴的眼神瞪着他,“不准说这种话。”

池迟无辜地眨了眨眼,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姜禹松开手,又抱住他,双腿也缠上了池迟的腰,整个人都坐进池迟的怀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再接近,莫名在姜禹叙述完后,就从相拥躺着,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还难过吗?”池迟倒是没在意,反而很喜欢这个姿势,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窝。

“不难过了。”姜禹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疑惑,他为什么死而复生,虽然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死了,但是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同意看看吧。”池迟将手机拿给他,“也许不全是坏事。”

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太多。

姜禹又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太想理他。”

姜禹不想和死而复生的父亲说话。

他宁愿对方是死了,也不想对方活过来。

那样的话,在他心里原本已经足够糟糕的父亲又会多上一个杀人犯的标签。

在姜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怨恨存在,他怨恨父亲抛弃奶奶,怨恨父亲死亡的消息,影响奶奶的心情,让病一直恶化,也怨恨奶奶快要阖眼时,还将他错认成年轻时候的姜从涛,嘴里没听到过一句他的名字。

一切竹篮打水,他从未获得任何人的爱意。

最初姜禹还骗自己,在家未破前,他也是备受宠爱被寄予希望而生的。

临到头来,却是谁也不爱他。

后来姜禹落魄坐在巷子里,恨不得老天的这一场暴雨将他生生压折,或者大病一场,无人理睬死在日出的微光里。

然而幻想没有发生,反而幻境发生了。

姜禹微微撤开身仔细描摹过池迟俊逸的脸庞,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扯出一个笑来。

“你当初为什么会把我捡回去?”

这个问题和上一句话完全没接上,池迟却跟着他也思维跳跃了。

“我不知道。”池迟额头顶住他的锁骨下方,并不想露出一副失神的呆样。

“骗人,你分明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预谋的。”

姜禹在手机上点了拒绝添加好友,就将手机丢到一边了,抱着池迟的脖颈摇晃,像是不问出所以然就要不依不饶的样子。

“偏要说的话……”池迟也开始仔细回忆和揣摩当时的自己,慢吞吞道:“应该是我觉得公寓太冷清了,看你模样可怜,肯定很会招人怜,把家里弄得热闹些。”

“你拿我当乐子?”姜禹不满地用手掌轻拍了下他的后背,“那真可惜,没让你如愿。”

确实可惜,那之后除了今天他就没见姜禹哭过,今天应该算是第二次。

池迟幽幽道:“拥有过后再失去,才是最折磨人的。”

池迟明显在暗讽他的离开,姜禹生不起气来,本就是他理亏。

“我错了,别提了,行不行?”姜禹老老实实地认错,想起那段过往,他的心就抽抽疼得要命。

再不想经历一次了。

和池迟分开的时光,简直就是在刀尖上挣扎了个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池迟原本正想着姜禹的病肯定和这些经历有关,听见他说的话,这次不纵着他了,轻描淡写道:“看你表现。”

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姜禹牙痒痒,理亏也想咬他一口。

正当姜禹再要说话的时候,电话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谁,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渣爹戏份不多,马上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