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明月几时有(四)
西林,可怕的西林,我尽我的全力在西林穿行,可是所有可怕的过往全在我眼前浮现,第一次在这里,被白面具追杀,然后原武和槐安葬在这里,他们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聊天?
我打着哆嗦,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我,于是不时地回头查看,好几次被前面的树枝扫到。
然而想见原非珏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我仿佛是一个在沙漠中饥渴万分的旅人,而那绿州的影子却都化作了原非珏的笑容。
终于出了浓密幽暗的西林,我回首长吁了一口气,正满心欢喜地再想举步,好像后面有轻微的声响,我再一次惊回头,月光下只有阴森森的树林随着秋风摆动,发出巨大的呼呼声,好像是恶鬼的呼吸,我混身一颤,倒退了几步,离西林更远了些,然后转过身疯狂地向北边跑去。
我心中害怕,口中不停地唱着害虫歌,驱着恐惧:“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伏令,正义的来伏令,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
我唱着唱着又觉得歌里面带了个死字更不好,胡思乱想间,一座灯火辉荒园子已在眼前,我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玉北斋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探玉北斋,来到近前,只听不断有异域明快的音乐传出,偶尔加着男男的欢声笑语,我一怔,听这架势,非珏一定是从紫园回来了,可是这么晚了,玉北斋这么热闹,莫非是他有客来访?我还是从“后门”进去察探察探再说。
我绕到西北门,离墙根一米高处,有一块凸起青石板,借着这块小青石板施轻功跳上墙,墙内边正好有一棵大榆树,我便挪到榆树上,再慢慢爬高了些,这时一个子的声音传来:“非珏哥哥,你这次去西域,为何待了这么久,我和我王兄可为了见你一面,硬是逼父王将路程拖了又拖,就想着能在西安见你一面,不知神圣皇的身体可好?”
那声音可以说是我所听过的最的声音,如此娇轻柔,加之充满关切之情,连我这个作孩子的心也一动。
只听原非珏的声音传来:“有劳淑仪郡主操心了,母皇陛下一切安好。”
非珏的声音我有多净有听见了,现在怎么这么,这么磁迷人哪,不由心中一**,那喜悦如平静的深潭丢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由心底传遍我混身第一个角落,唇边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丝笑意,我拔开了些枝叶想看得清楚些,可是实在太远了,周围又全是陌生的护卫,可能都是这位淑仪郡主带来的。
既然我已在明月之冒着生命危险来玉北斋,还爬上了心上人的墙头,不窥一下,还真对不起我这魔的名头。嗯!
我从怀中摸出我让鲁元和韦虎用琉璃做的望远镜,我本来做这个是为原非珏,顺便给来于飞燕哟探测军情,当然在行刺柳言生时也能派上用场,总之是我深深感受到了人类的推动着世界的发展,然而我从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哟窥原非珏……
当时被原非白发现了,他先是在那里激动地摆弄了半天,过了一会他又回过神来,似乎有点琢磨出来我的本意,阴冷地看了我半天,把我看得在那里毛骨悚然,…….然后,我的好玩意统统被他没收了。
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幸好我藏了一架微心,嘻!
嗯?!原非珏同学这此回来变化很大呀!不但比以往更加丰神如玉,连吃穿用度也比之以往不同了,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外罩银软烟罗纱衫,斜坐在大红织绵富丽团纹的波斯地毯上,神情慵懒,一手支头,一手拿着一盏雕纹精的金托玉爵杯,而双手上都带满了五宝石的戒指,在火光下闪闪发光,怎么看,都有点像,有点像阿凡提里瘦了身的巴依老爷。
而他槐梧健壮的身边紧紧挨着一个窈窕娉婷、朵儿一般的宫妆丽人,那丽人头上挽着京城最流行的,繁复华丽的乌云髻,身上着大红通袖麒麟袍、鹅黄织锦拖边裙子,玉带宫靴,翠珠凤譬,因是坐在地毯上,金莲三寸随便一勾,鞋尖便露出龙眼大的两颗圆润明珠,颤颤委委地摇着,好不耀眼。
而右中坐着一个满脸酒晕的青年,天蓝金寿纱外套,大红金蟒结罗长袍,玉带云靴,锦帽微斜,双眼迷迷地盯着场中旋舞疾飞地四个波斯舞娘,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口中叫着好,手中玉爵杯微倾,琼浆玉液溢了出来,酒混合着舞身上的粉味,冲击着我的敏感的鼻子,伴着子的格格娇笑,空气中流窜着一种令人暖味的旎旖,那令人热血沸腾的靡丽散步在玉北斋的每个角落。
我心中一紧,原非珏这弱视竟敢背着我找三陪???
我的好心情正一点一点地坠向马里亚纳海沟,我继续咬牙切齿地看下去,那醉了七八分的青年,抱着身前的镶琉璃铜壶,咯咯笑着:“非珏,你真是好福气,身边如云,你这个丫头,竟是羞闭月,西施不让。”他说着说着便抓住了正给他斟酒的碧莹,碧莹吓得惊叫一声,怎么也挣脱不了:“非珏,把这个丫头送给我吧,我用我王府里十个给你交换如何?”
一直清浅微笑的非珏,笑容不变,但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哈哈一笑:“本绪小王爷,我这玉北斋里统共就这么一个粗使丫头,如何与你王府里的姝相比,还是我把这几个母皇送我的舞冠姬送与你吧?”不等轩辕本绪回应,非珏已向那四个舞姬使了个眼,四人立刻绽放出最妖摄魂的笑容,团团围住了轩辕本绪,雪白迷人的身体蹭着他,拖着他到场中跳起舞来,碧莹这才惊魂未定地得以脱身。
一曲舞罢,乐呵呵地轩辕本绪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不过好像神智更清醒了,待喝了一口波斯人手中的酒,懵然地转头转脑看了一阵,又问非珏:“唉?那呢?我记得她叫碧莹的吧,真是碧玉莹润,人如其名啊,你如何将此等人作粗使丫头,当真是糟蹋了,还是送与我吧,这么着吧!我再给你五个精于厨艺,妙解宫商的宫人换了她便是……啊……。”
“王兄,你喝醉啦……,不怕王嫂啦?还有你忘了父王怎么嘱咐你来着,你倒好,正事未办成,倒先看上人家原四公子的丫环了。”轩辕淑仪娇声捏着轩辕本绪的耳朵,本绪小同志痛叫出声,酒醒了不少,面上呆愣了一阵,不悦地瞥了一眼轩辕淑仪,却绝不再提要碧莹,非珏朗笑出声,我这才想起原非白对我说过靖夏王爷的小儿子,轩辕本绪,出了名的好,又是出了名的惧内,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我心中暗想,这位靖夏小王爷素来与非白交好,今日为何到非珏的府上来,那原非白还说是去应酬靖夏王爷和小王爷,然告诉我这京城名媛轩辕淑仪也来了,看原非珏和轩辕淑仪聊天那亲热劲,绝对是旧识啊,可是连他也从不告诉我他与轩辕兄很熟。
果然,是男人就都有撒谎的本,我这才想起,既然宴会结束,非白定已回到西枫苑了,他也许已经发现我失踪了,这回正到处找人呢。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只听小王爷清了清喉咙:“非珏啊,我父王可马上就要正式给原候爷提亲了,放心吧,我家淑环可比淑仪要温柔漂亮多了,你莫要看着淑仪,心里怛心未来的突厥皇后像她似得是个刁蛮丫头。”
仿佛有人突然从头顶上给我浇了一大桶水,而那水冰冰冷冷地,好像立刻冻成一枚锋利的冰棱,刺破了我的心脏,我在那里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非珏在哪里轻轻一笑:“淑环可是皇族第一,非珏如何当配。”
轩辕淑仪抿嘴一笑:“非珏哥哥,你可有六年没见着淑环了吧,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老把我们搞错。”
非珏喝了一口酒,平静无波道:“不是我老搞错,是你们俩老爱戏弄我罢了,我可记得你们俩没事就爱往三瘸……,三哥那里去找他玩儿。”
轩辕淑仪脸一僵,尴尬地笑了几声:“非珏哥真爱记仇,我们只是心怜非白哥哥腿脚不便,怕没人找他玩罢了。”
轩辕本绪笑着给非珏亲自斟了一杯酒:“非珏,小孩儿家的懂什么,你莫要和她们一般计较,莫非嫌淑环品貌不够当突厥皇后?”
非珏轻轻一笑:“非珏自小驽钝,哪里敢嫌弃皇族公族,更何况是淑环那样天姿国的品貌,只是三哥早窘了适婚年龄,兄长尚未成亲,非珏如何敢僭越,他的腿脚不便,更需要人照顾,淑环从小也喜欢他,不如先让淑晦与非白吧,至于我嘛,等再过几年让母后做主便是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嘻嘻笑着猛给轩辕兄斟酒,那轩辕淑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同他的哥哥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非珏四两拔千金地将淑环郡主推给原非白,我不由得在树上捂住了嘴,以阻止快乐的笑声泄露,这弱视现在怎么这么能说会道啊。
轩辕本绪嘿嘿强笑了几声:“莫非是为了那个叫碧莹的人?”
非珏眼中忽地放出一丝诡异,非常令人疑惑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轩辕本绪却潇洒地一甩沾满酒琼浆的大袖袍:“非珏,如此人,要宠要疼,为兄的甚是理解,的确楚腰婀娜,不盈一握,拥在怀中定是让人消魂不已……。”
轩辕本绪在哪里一脸神往的相,在轩辕淑仪咳了几下后,回过神来,正道:“只是,江山人孰轻孰重呢,非珏你心中应是有数啊!*摩尼亚赫可汗当年谋朝篡位,杀父弑君,他为了独掌大权,竟然把太子和可汗的人头挂在城头上,还逼迫你母皇当作宫庭舞卖到波斯,是果尔仁和原候爷的拼死相护,才从波斯逃回西突厥称帝。”我听得心惊肉跳,放眼看去,非珏也是咬牙切齿,恨声喝道:“摩尼亚赫,我必生食你血肉,一血我母皇的耻辱。”
轩辕本绪在那里沉痛地叹了口气,然时揣磨着非珏的脸,接着道:“现如今,*残忍好战,时时欺辱你母后的西突厥,又屡次扰我大东庭的边界,皇上和太后平时素来疼爱淑环,你也知道东庭向阑会有真公主和亲,如今却为了你破个大例,只要你点个头,他便封淑环为大义公主,到时你带着淑环回西突厥荣登大宝,你我两家便是亲上加亲,只要和我东庭联手,一举歼灭摩尼亚赫,为你母皇血耻,岂不两全齐?”
非珏在那里沉思不语,我的心意沉沉,这时果尔仁来到近前,他一向高傲,这次却亲自为轩辕本绪恭敬地斟了一杯酒:“王爷意,老臣为少主谢过,但请王爷放心,待老臣回过皇,一个月内必有佳音。”
非珏秘抬起头来,厉声喝道:“果尔仁,你胡说什么,母皇还未知晓此事,你怎地就确信她会同意?”
他的这一声大喝,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四周突然诡异地静了下来,舞们停止了旋转,呆在中场,害怕地看向原非珏,连西域乐匠也忘了演奏,然后所有人都纷纷跪倒在地,三呼少主息怒。
果尔仁亦单膝跪地,但攘无惧,目光如炬地看着非珏:“少主,老奴真得是胡说吗?素有雅名的小王爷和淑仪郡主都尚且知道哈尔和林之耻,难道身为西突厥的继承人,少主您反而忘了您母皇所受的屈辱了吗?”
他渐渐亦加重了语气,说到后来几乎是从牙齿中迸出来的,非珏额头青筋爆跳,然再说话,只是在一边秘灌酒。轩辕本绪有点吓着了,而轩辕淑仪看着非珏,唇边露出一丝轻笑。
阿米尔站起来急呼:“快奏乐啊,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跳啊!”
欢快的音乐又起,舞娘们的笑声传来,腰肢扭得更是勾魂摄魄,那清脆急促的腰铃随着狂放的节奏,穿破这空,仿佛要惊破我的一腔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