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夫人挥退其余跟着的下人,领南溪亭进府在花厅坐下。
待到有人奉上了两杯热茶,商夫人开口道,“南小姐,我知道从前你与时序交好,也时常来我们府中喝茶闲聊。”
“三年前,我和时序自问待你不薄。”
“可这三年来,已经物是人非,您的未婚夫又是朝中新贵,时序与您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商家只是一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蝼蚁,时序日后若与您有所交集,恐会成了您的拖累。”
“所以,以后若是时序还要不懂事前去叨扰您,请您一定要将她赶走。”
“我身为她的母亲,也会多加管束,还望南小姐切莫怪罪。”
几句话下来,说得圆滑有礼,十分周全。
南溪亭抿了口热茶,垂下的眼帘叫人看不出喜怒,片刻,她才轻声回道,“商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商夫人听到这话,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继而脸上浮起些愧疚,“南小姐,我们也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涟山的事情,我也听下人禀报了,是我们时序不懂事,稍后也会备上重礼送去尚书府,以表歉意。”
南溪亭摇了摇头,旋即从椅上起身,“是我非要拉着时序去涟山,所以才导致她受伤,夫人不必对她太过苛责,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便先回尚书府了。”
“好,我送您。”
南溪亭没拒绝,由着商夫人送她上了马车。
车轮轱辘粘过石砖路面,发出咯吱响动。
春笋见着南溪亭愈发沉默,关心道,“商夫人可是说了什么话,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南溪亭想起刚才商夫人与她说的话,心中发郁,“也没什么,只是叫我以后别在跟商时序交好。”
她不想多说,而是转了话题,问道,“失踪案查得怎么样了?”
春笋见此也没有多问,而是细心禀报了起来,“禀小姐,涟山村这个月报上来的失踪孩童案有两起,吴村有十三起,褚岐村有八起……”
她逐一禀报,让人越听越心惊。
如果这个数据是一年的数量倒是还好,可这是一个月中的失踪数量。
太过不同寻常了。
“除了这些失踪的数量外,可还查到了其他东西?”
春笋摇了摇头,“奴婢费尽心思,才撬开了一个衙役的嘴,能探听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南溪亭道,“我知道了,回去后你给将军府递个拜帖,明日我们去找老夫人说说话。”
枭擎是月中受的重伤,十五天,他是不可能抓这么多孩子进行虐杀,在结合李弦的古怪,还有沈延舟拼死也要找到的物证,都说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这背后牵扯颇大。
她不确定沈延舟拉着自己蹚这趟浑水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因为她要查的方向与其一致。
如果枭擎跟沈延舟要查的案子有所勾连,那么他背后的主子南知行是不是也牵连其中?
脑子越来越清晰,南溪亭仔细分析着其中的细节。
回到尚书府后,南溪亭才止住脑海中的各种思绪。
一天一夜没睡,后背又有伤在身,她只感觉浑身都透着疲惫,稍加洗漱,便倒头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翌日下午方才惺忪醒来。
春笋一早便将拜帖送去了将军府,这会儿见着她醒来,急忙将已经备好的水端来,扶着她起身。
“小姐,徐嬷嬷回了帖子,说是已经叫人备着晚膳了。”
南溪亭点点头,起身时,后背处的伤口传来刺痛,稍恢复一些的脸色红润褪去。
春笋昨夜帮着她洗漱,自然是瞧见了后背的刀伤,不由满脸心疼和担忧,“小姐,昨夜您睡后,奴婢才瞧着您后背的伤口,看着着实恐怖得紧,便做主请了大夫来,大夫开了些伤药方子……”
“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竟受这么重的伤?”
南溪亭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春笋,将在涟山村发生的事情包括若知若离隐瞒她的事都说了一遍。
春笋越听越恼,最后忍不住出声,“若知若离怎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白瞎了小姐对她们的信任!”
南溪亭听得春笋义愤填膺的替自己抱不平,不免唇角微弯,“她们毕竟不是我的人,怎能要求她们将我放在第一位?”
“也许只是怕于我坦诚后,我不会再明知有危险的情况还要去。”
“我若不去,沈延舟便真的会死吧。”
那毒香的厉害,可不是说说而已。
若知的担心也不是全没道理,若只是沈延舟在地下室中了毒香,她就算手上只有一颗解药也会去,因为她知道,做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就算自己中毒也能制作解药。
可若是知道暗处还有十几个虎视眈眈的杀手。
她也绝不会去,沈延舟还没有到值得她放弃生命都要救的存在。
春笋却是一言点破南溪亭的自欺欺人,“可利用就是利用,如果小姐不在涟山村,将军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南溪亭呼吸微窒,沉默了一会儿才讽笑出声,“你说得对,沈延舟知道我在涟山村,才会这般有恃无恐拿自己性命冒险,因为他知道,我就算见死不救,若知若离包括他的其他手下也会强行让我救。”
“他对我,根本没有一丝恻隐。”
只有对不喜欢的人,才会舍得下手去利用,去算计,不顾她意愿和性命强行将她扯进这满是钩心斗角的泥潭。
心中翻涌着的怒火和丝丝怨怼,将那不易察觉的心动和涟漪灭了个干干净净。
沈延舟执剑拦住枭擎的安然,抱着生气的她循循善诱的教导,以及那地下室生死攸关的药吻,都将“利用”两个字无限放大。
越去想,那载着愤怒和怨怼的藤蔓便愈是疯长。
南溪亭紧紧蜷着手指,眸底泛着寒冰,却又带着一丝挣扎。
沈延舟利用了她,可危险来临时,他却又甘愿放弃那舍命偷出来的物证,护佑她和商时序的安全。
他明明可以利用完她就撤走,任她自生自灭。
可他偏偏……没有。
“小姐你别伤心,您还有奴婢呢,奴婢绝不会欺瞒小姐,肯定会事事以小姐为先,将小姐放在心中第一位!小姐指东奴婢绝不往西!”
春笋似是怕南溪亭过分伤心,连忙笑嘻嘻地宽慰着。
南溪亭思绪被春笋的一句句宽慰堵了回去,她真诚地看过来时,双眼亮晶晶的。
“噗——”
心中阴霾散了散,没忍住笑了声,“什么东和西,你又不是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