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看着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人模狗样……呸呸呸,人模人样,怎么却学着邱狐狸那厮空口白牙的满嘴胡话,且不说我是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发妻,我到底又是何时有了身孕?又不是那三岁小孩,觉着拉个小手亲个小嘴儿就会怀上小娃娃了?

更何况……未成亲就怀上小娃娃,这是要拉出去浸猪笼的哇!

只见得小黑面色风云不变,只凉凉地瞟了一眼我方才因贪食了太多豌豆黄儿微微鼓起的小肚腩,继续道,“大夫说刚怀上的头三月是最为凶险的,经不得磕磕碰碰,若是方才姑娘你……让腹中胎儿有了甚么闪失,不知这位姑娘又该如何给在下一个交待?”

明明是这般空穴来风的事儿,这厮却说得一板一眼,无比正经,让我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他那张平静淡漠的俊俏脸皮。然而此时大敌在前,自当团结一致,又感觉他在身后轻轻一捏我的手,我立马心领神会,赶忙呲牙咧嘴地抚着吃积食的肚子,暗暗咬着牙,下死劲儿掐了自己手背一把,愣是逼出了两滴可怜巴巴的泪来,演得很是逼真。

那美人儿姣好的面容霎时变得青白交加,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半晌,只见她恨恨地揉着手中攥着的帕子,依旧是盛气凌人的架势,口中冷道,“你又凭什么说是我冲撞的?”

他一贯淡漠的面上风云不变,墨色的眸子微微半敛着,**力很是致命,然而听到此话只木着一张俊俏的脸蛋儿照本宣科地重复道,“我便认准是你了,又该如何?”

“噗嗤——”我禁不住在他身后笑出声来,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人不见血,以前怎么未看出这厮还是个肚里黑的?

她一时气急,鼓着如雪般的腮帮子,死死地咬着一口银牙,差些没有把手中的帕子绞碎,张了张口,似乎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得远处一阵呼唤,“小姐,小姐——”

我也随之侧目,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清秀女子手执着一支白玉柄麈尾,迈着小碎步急急地跑了过来,见到那个正站在我们面前怒目而视的美人儿,只呼的松了一口气,转而熟练地弯下身子,拂去了那位美人儿脚下蹬着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面儿上并不存在的浮尘,这才直起身来,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您、您方才去了哪里……可让奴婢这一番好找。”

那美人有些厌烦地抬了抬眼皮子,眉尖若蹙,但听得话语间仍是压下了几分火气来,看起来平日里应与这个丫鬟关系还算不错,“不是说我自己一个人逛逛么,这才多久,怎么就寻来了?”

看这架势,果然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千金,连随身带的丫鬟身上穿着的都是一袭广花绮罗,很是亮眼。我在心里暗自咂舌着,一边看着似乎没什么我们的事儿了,只牵着小黑的手,欲绕开她们这对主仆先行离去。

“罢了,”那美人蹙了蹙眉

,口中一顿,突然抬手一指刚迈动脚步的我们,声色俱厉道,“就是他们,偷了我身上的钱囊,珠儿,快通知下人们把他们两个不知好歹的小贼扭送官府去,好好敲打敲打。”

这唤作“珠儿”的丫鬟似乎此时才注意到我们,只转过头来,疑惑地瞟了我们一眼,看神色有些怔怔的,只定着步子磨磨蹭蹭地停留在原地,似乎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位美人儿见她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看神色倒是着急了,忍不住抬起纤纤玉手重重地推搡了一把,一边沉声斥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

“可是,小姐……”珠儿被推得一个趔趄,往前了几步,又缓缓地回转过身来,埋着头,从怀中掏出个用金线交相绣着一对吐绶鸟儿的钱袋来递交给她,口中低低地嗫嚅着,“小姐,您的钱袋儿在奴婢这里呀,方才您走时忘了带上,奴婢怕您买不到喜欢的物什儿着急,这才到处去寻您的……”

我在一旁把那珠儿的话一字不落得听了个门儿清,险些又要笑出声来,却只见那位恼羞成怒的美人儿飞来一个凌厉的小眼风儿,我很给面子地暂时憋住咆哮的笑意,转而把头埋到小黑背后“桀桀”得死命抽搐起来。

小黑面上也失笑,只背过手去,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低调些,我这才抬起头来,自觉矜持地轻咳了一声,“这……那我的肚子……”

那位美人儿发狠般地咬着红艳艳的下唇,只一把接过珠儿手中的钱袋,复瞪了珠儿一眼,似乎恼怒她的不识趣,这才抬起眼来,扬起纤细玲珑的下巴朝我们冷哼一声,放了狠话,“后会有期。”

此时苏乐尚且下落不明,我也不欲与这位跋扈的美人儿多作纠缠,只也随之扬起脸来,对她笑得很是慈祥婉约,“但愿我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之前都,后会无期。”说罢,便拉着戳在一边儿的小黑,扬长而去。

刚昂首阔步地走了没两步,我这才终于板不住脸,“嘶”得一声痛呼出声来,呲牙咧嘴地揉着方才因为要酝酿眼泪而自己掐红了的手背,很是后悔方才自己为何如此较真。

我正哭丧着个脸时,听得耳畔有一把熟悉而清冷的嗓音传来,有些别样的严肃,“怎么还是这般傻乎乎的。”

我抬首正欲辩解,然而还在隐隐泛疼的手背下一瞬却已然被温热的掌心覆住,虽然他微微皱着一双墨色的眉,口中也还是埋怨的腔调,然而另一边却轻缓而小心地揉起来,酥酥麻麻的,连同他掌心的粗茧仿佛也能传来一种安稳之意。

我瞬时没了脾气,心里一时间软乎乎的,仿佛也被暖融的炭火给烘化了一般,只掩饰一般地反手轻捉过了他的袖子去,“走吧,走吧,我们这不是还要寻苏乐么?方才被那甚么小姐给耽搁了,如今还是快走吧。”

他轻轻颔首。

不好意思再去瞅他的眼,只转着头四处继续寻着苏乐的身影,然而一直寻到天色将晚,眼看着纷杂的人群皆一个个打道回府,繁荣的街道上也逐渐空寂起来,却依旧是没有一丝半毫的线索。

我泄了气,眼见宵禁将至,已有挎着朴刀的官兵在街道上巡逻,我赶忙随小黑加快了脚步,急急赶将回去,以免被锁在城外出不来,心里只想着大抵苏陌已然在灵栖里头找到他爷爷了。

与小黑一道儿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灵栖,见门口还留着一只亮堂堂的灯笼,正随着寒风两边晃动着,明灭不定,想来是眉娘还留在灵栖没有出去。

我伸手叩了几下门,果然是眉娘为我们开的门,见到我们时只捂着殷红的唇,暧昧地笑了笑,“小儿女怎就这般如胶似漆的,好不害臊,快进来吧,外头冻得很。”

想来苏陌应当未说漏嘴,我微微放下心来,只收了伞,也懒得计较她误会了的事儿,只漫不经心的地问道,“眉娘,这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睡?”

“瞧着今日精神好些了,就随意走走,”她在旁儿的桌子边坐下,倒了一盏热腾腾的茶,又将火盆里头的炭火拨得旺些,“倒是方才下楼时还碰到一个漂亮的小娃娃,看神情着急得很,不知道在寻什么。”

幸而我离开前吩咐过了。我心下轻松,只笑道,“眉娘您说的应当是小陌吧,我瞧着那孩子挺伶俐的,倒在雪地里又可怜,想着您当年也是从雪地上收留我的,便自作主张给收下了,过几日等身体养好了,便让他走就是……对了,您瞧他往哪儿去了?”

似乎因为我的话而想起了什么,眉娘疑惑地回头向三楼张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看样子似乎急急跑到三楼去了,然后就再也没下来,说来倒也挺久了……”

那这到底是找到没找到?不知为何,我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只暗暗在桌下拉了一下小黑的衣袖,示意一起上去看个究竟,而后站起身来,面若无事道,“小孩子都是顽皮的,大抵是想找外头闯进来的野猫鸟儿一流,便让他寻去吧,哦,那我和小黑先上楼去了,眉娘您也早些休息罢。”

见她笑着颔首应了,我这才看似轻松地拉着小黑上楼去,待眉娘背过了身去,这才加快了步子。

一层、二层、三层,大概是因为没有住客的缘故,这里的每个楼层皆是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只余了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冷寂而沉重,明明脚下是再熟悉不过的道路,此时却在这冬夜有些诡异起来。

我嚓了打火石点燃了一盏烛台,拿着继续往三楼走廊尽头走去,突然听得尽头的卧房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惊呼声,听起来,似乎是……苏陌。

我微怔,下意识地与小黑对视一眼,霎时护着手中的烛火,迈开步子往走廊深处的那间卧房闯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