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引擎声消失了,应该是司机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附近。

这周围是一片步行街,最高的建筑物,也就三层楼左右,除了桌游社以外,就是一些小吃店、餐馆或理发店,低矮的建筑,在面对地震时,受到的伤害相对要小一些,因此地震发生之后,大多数的楼层都没有完全倒塌,空出了可供汽车通行的道路。

京元仔细聆听,听到了脚步声。

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脚步声低沉,说明他们的体重不轻,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们大概率携带了枪械。

大芸儿紧贴在墙面,她的动作完全静止了,仿佛变成了一个岩石镌刻的雕塑。

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和京元都非恒温生物,他们的体温和环境相关,因此热成像仪一类的设备,无法透过墙壁发现他们。

她用藤蔓捂住了京元的嘴,两個人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连呼吸都屏蔽下来。

这间桌游社在众多的建筑物当中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它身处步行街的拐角,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栋楼房里,这栋楼房塌了一半,按理说他们被发现的概率很低。

只要那群人好奇心不要太旺盛,不要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就那么不发出骚乱地从道路中间走过去,一切就都平安无事。

京元不希望冲突爆发,暂时的平静也好,他希望至少他能平安地度过今天。

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群人走走停停,非但没有离开,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

大芸儿亮出了獠牙,除了捆住京元的那根藤蔓,所有的藤蔓都张牙舞爪地露出了尖牙,锐利的刺从花骨朵中吐出来,像是填充的弹药般,指向了墙外。

四根藤蔓钻入了水泥之中,呈四个角分布,她好像打算直接将这面墙给卸下来,丢出去当做武器使用。

京元几乎能想象到这一面墙把人砸成肉泥的场景,质量再好的防弹衣,也不可能扛得住一面五六米长宽的水泥墙。

他在心中为这伙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惋惜默哀,他当然不想看到这种场景,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力量远不如大芸儿,腿伤还没痊愈,就算想挣脱大芸儿的一根藤蔓都做不到,更别说改变即将发生的惨剧。

他最多也就是在束缚中像是蠕虫一样扭扭身子,发出点唔唔唔的声音,但这种行为,绝不会让那群人了解到这里有危险,反而他们也许会被这莫名其妙的动静吸引,进一步踏入死神的镰刀之下。

而且他要是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可能会促使大芸儿先一步把他干掉。

他没把大芸儿的话当做耳边风,认为她细心地照料着自己,就是自己人。

因为她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电脑程序。

程序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你在程序的白名单里,程序自然无微不至地为你服务,可一旦你进入了程序的黑名单,程序就会立刻翻脸,绝不会有任何的“人情味”可言,不会因为你之前和她共度过多少和谐的时光,就对你网开一面。

她说审核不通过就干掉自己,这绝非一句戏言。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对京元说过一句假话,即便是那场需要博弈的桌游,她也不说谎,她只是对于某些问题闭口不谈。

京元一直在思考她所说的“审核”是什么意思,在思考那场关于雪的梦,代表什么含义。

他谨慎地和大芸儿相处着,害怕惹恼她,她如果想要杀死自己,瞬间就能用藤蔓,把他的脑袋挤碎成烂泥,轻松的就像是捏爆一颗鹌鹑蛋。

他尽可能不想和她发生矛盾,导致“审核”不通过。

可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那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听到了狗叫声。

“汪汪汪!”

熟悉的声音,他在这个世界所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就是那条瘸腿狗,他和那只可怜的小狗一起生活了好多天,早就记住了它的声音。

他只在这个世界听过这一只狗的叫声,它的声音不像是别的小狗一样洪亮,叫起来总让人觉得它是在害怕,而非示威,它叫的总是很小心,好像生怕被发现一样。

这是小白的叫声,它和那群人走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脚步极轻的人,这个人走在队伍的中间,没有装备很重的武器,脚步轻轻缓缓的,时不时要停下,像是受了伤。

小白就在这个人的脚边,谁会让一个受伤的人和一只没有经受过训练的瘸腿狗来参与危险的侦查行动?

除非那个人和那只狗,必不可缺。

那是小白和唐雪,唐雪的腿被尸群抓伤过,尖锐的指甲,刺入了她的肉里,抓出了好多的伤口,所以她才会走的这么慢,因为她的伤还没好。

他们一直在靠近这里,是因为小白记得他的味道,它闻到了主人的味道,所以叫出了声,平日里它是极少发出声音的。

这支队伍,不是来寻找大芸儿的,是在找他,在找那天打了电话,却不说话的人。

他不知道唐雪和小白被HSA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他只知道,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包括唐雪和小白在内,所有靠近这栋楼的人,都会被杀死。

这一瞬间他没有想太多,没有想他们为什么带着枪,为什么全副武装,他只是不想看到他熟悉的人死去。

他使劲地扭动起来,被藤蔓堵住的嘴发出呜呜呜的气声,以吸引大芸儿的注意力。

大芸儿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了,她的眸子就像是一面镜子,毫无波动。

下一秒,藤蔓像是蛇一样在京元的身体上攀附,这一次,不止缠住了京元的嘴,将他的头也包裹住,包裹的更紧。

他眼前一片漆黑,全身被束缚,好像变成了一条蜷缩在茧里的毛毛虫。

他越是挣扎,束缚就越紧,巨大的力,让他无法反抗。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他听到了水泥和钢筋撕裂的声音,心脏好像猛地抽搐一下。

但那只是他的错觉,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跳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