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林三酒!”
林三酒脚步猛地一顿,鞋底在地砖擦出一道响声。她从来没有在人群中被遥遥叫住过;认出她,知道她的名字,出声叫住她的,肯定是她的朋友——是谁?终于有人来到这个世界了,他们回来了——
“林三酒!”那个略略有点粗粝的男人嗓音,又喊了一声。
林三酒急急一扭头;从来来往往的人群深处,那嗓音又叫道:“是林三酒吧?你要雇人替你通过大洪水跳跃送信的,对不对?”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长气,刚才几乎要从身体里跳出去的那份热切心,渐渐沉了回去。
有时候,尤其是当人极度迫切地盼望着一件什么事发生的时候,哪怕眼睛耳朵都在告诉你不,你的大脑却仍旧在拒绝被说服。刚才有短短的一两秒钟里,她几乎确信了,终于有朋友接到了她的呼唤,与她重逢了——实际上,却是她上次来到市政大厅世界时找的那个大洪水服务商。
“巧了,我正要给你发消息,”
当林三酒快步穿过人群之后,她上次嘱托了任务的那方脸男人,正站在市政大厅不远处的老地方,还朝她晃了晃手中的纸鹤。“你是来看看进展的?正好,省得来回发纸鹤的麻烦了。诶,你上次那个漂浮的庙,怎么没了?”
她几步赶了上去,对于神庙下落连一句敷衍也没来得及说,接过对方还来的纸鹤,急急问道:“找到人了?”
话出口时,她的目光也从他身后另一个陌生短发女人身上扫了过去——大洪水服务商点点头,指了指那个陌生女人说:“嗯,是啊,就是这位客人,今天要跳去漫步云端了,可以给你带信。”
有一瞬间,林三酒感激得简直想要冲上去握手。楼琴大概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只要她肯先给自己送来两支疫苗,她就可以将人偶师先留住了——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信使。
“你好,我叫万林,”那短发女人打了声招呼。
“太好了,”林三酒几乎都有点喘不上气来,笑着说,“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条件你都清楚吗?”
“嗯,顶先生都跟我说了,”万林冲大洪水服务商抬了抬下巴,说:“我落地后,马上替你发出一只纸鹤,等待回音,再带着一个包裹回到这儿来是吧?”
“都没问题?”林三酒带着几分紧张问道。
“没问题,”万林点点头,“跟我自己的行程能对得上,所以就是顺手之劳。”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放心让我帮你带东西?”
如果楼琴能够派她的人来,那自然最好;如果她那边抽不出人,也可以将疫苗交给信使。楼琴的疫苗计划至今尚未公诸于世,知道疫苗长什么样、有什么作用的人,在世界上寥寥无几,所以倒是不怕带东西的信使会见物起意。
不过林三酒仍旧不放心,加了个保险,说:“我让你拿回来的是两支针管,装的是我本人的一段细胞信息。有了它,我受到的体内损伤才能修复,对别的任何人来说,它都是废物……”
“我明白的,”万林耸了耸肩膀,说:“你放心好了。人生就像开车一样,要安全,就得好好待在自己的车道上……随便踏进别人的车道里,是一件很蠢的事。”
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笑。
她在末日世界里流浪太久了,即使万林看上去挺可靠,她还是给这个计划打了第三道补丁——为了使万林相信自己的话,她当着对面二人的面,录完了给楼琴的信息;当然,用上了不少暗语。
不需要把”疫苗“二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楼琴也应该能懂她的意思。
录入完毕之后,林三酒对着纸鹤说了一声“去找楼琴”。
楼琴与纸鹤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纸鹤自然哪儿也去不了,仍旧停在她的指间一动没动。林三酒将它递给了万林,说:“等你一落地,马上将它从储物道具里拿出来……等等,我再给你一个备用的联络方式,以防纸鹤找不到她。”
万林皱着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接过了纸鹤。
楼琴如今不同以往,或许会使用林三酒也不了解的手段,将自己藏在纸鹤的探知范围之外;不过林三酒在漫步云端时获得的“烽火狼烟”终端,却是属于楼琴组织的系统,按理来说应该能把一条寻找组织首领的消息传递上去,只是肯定没有纸鹤直接方便就是了。
等万林接过小白盒子的时候,林三酒终于顿了一顿,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意识到了她的神色有异。
“万林?”林三酒叫了她一声,“你有什么问题吗?”
短发女人摇了摇头,眉毛却仍然皱着。“不,没有什么问题,跟给你送信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
“那是什么?”林三酒不问清楚,自然不敢随便让她走。
“可能是既视感罢了,”万林的一半心思显然仍停留在她琢磨着的问题上,喃喃说:“我就是觉得,你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好熟悉……”
“什么意思?”
万林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不,这不是既视感。在今天之前,我肯定听过。”
“听过我这段信息?”林三酒一愣。
“不,是你这段信息中的一些关键词……”万林有了把握,态度越来越肯定清楚了:“我想起来了,就是最近,我听过很相似的只言片语。”
“我不明白,”林三酒也皱起眉头了,“你最近在哪,听见什么了?”
万林来回端详着手里的小白盒子,低声说:“我听到了楼琴,针管,漫步云端,繁甲城,普通人……”
“我没说过普通人。”林三酒忍住心中暗惊,攥紧了拳头。
“噢,不,你的确没说过。”万林紧紧闭了闭眼睛,更正道:“‘普通人’这个字眼,是我上一次听见的……整体太像了,我搞混了。如果单单说起其中一个关键词的话,我不会想起来的。主要是,这些词都同时出现在了同一段话里,不管是顺序还是感觉,给我的印象都很相似。”
林三酒往前走上了一步,与她面对面站着,近得几乎呼吸可闻。
“你什么时候听见的?”她声音紧紧地问,“是什么人说的?”
“我不知道。”万林面上生出了点提防,赶紧摇了摇头说:“我的能力……详细的我不多说了,只是有的时候,它会拾取起附近的一些言语讯息,就像你偶然听见路人的对话片段一样。我是在一艘公共飞船上听见的。那个时候,飞船正在跨越一片又一片的大地,所以我也不知道讯息的来源在哪,说话的人是谁。”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一两个月之内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