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南归雁撞上,可就不是掉一两颗光点的问题了。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寒,每一节脊梁骨都在恳求她快点跑;她已经用上了最高速度,可是她知道和南归雁比起来,她还是慢了一筹——之所以现在还没被撞成瘫痪,是因为南归雁晚了一步才追上来,只不过要是再这么跑下去的话,她迟早保不住自己的脊梁骨。
偏偏这个时候,人生导师还在后头老远的地方,边跑边喊:“等等我啊!”他速度最慢、落在最后,此刻看着不像是跟着林三酒,简直像是跟着梵和。
林三酒哪里还能顾得上人生导师。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南归雁身上了,感觉它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体会到了电影里被绑在铁轨上的人看着火车呼啸而来时的绝望——转向也没用;游戏出入口是在玩家离开时,随着玩家打开的,她转到哪儿,南归雁就跟到哪儿,更提别转向时造成的延缓,可能会先一步让她遭殃。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南归雁到了。
脑子不管用了,身体似乎就接过了指挥权:林三酒当即一停脚,整个人笔直地朝地面上栽了下去。她眼前的马路地面迅速变大、变清晰;身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紧擦着她的后脑勺,“呼”地一下扑进了前方。
躲过去了!
欣慰才一升起来,林三酒的脸就咣叽一下磕到了马路牙子上。要不是她及时伸手撑了一撑,恐怕门牙都没了;在满脸剧痛里,她急忙就势一滚,刚要爬起身,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影。
真不愧是梵和,刚才被南归雁迎头撞上,现在居然还能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形状。不过完整是完整,却不怎么完好:她的身体仿佛连接时错位了一样,上身往左边倾斜,下身往右边倾斜,行动起来时虽然速度不慢,却摇摇晃晃、左右颠震,看着叫人牙根都发酸。
被林三酒一连坑了这么多次,此刻她的杀意和怒意都像是有声音一样,响亮强烈得令人心惊。
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梵和张开口、歪过头,眼睛里一层层往下蔓延的眼睛忽然都渐次睁开了,好像一条无尽向深处延伸的楼梯。但是,一个字也没有从她嘴里吐出来;反而是——反而是——
等林三酒意识到她发动了能力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仍旧仰躺在马路上,视野一阵阵发花;她除了等待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正是因为视野发花,她忽然觉得梵和好像又消失了。在同一时间,似曾相识的一声沉沉闷响再次震**起了空气,她面上扑过去了一股风。
……发生了什么事?
半秒钟后,她预想中的攻击仍旧没有落在她身上。
梵和真的从眼前没了影子。林三酒扬起头勉强一看,发现她竟然正趴在几十米外的人行道上——愣了一愣,她急忙以最后一点意识力往四周探了一圈,果然感觉到了:刚才追着她跑的那个庞然大物,原来此刻又冲回来了,正在她头上身前的空气里打转。
“又、又被南归雁给撞飞了一次?”林三酒这个时候才终于把碎片拼凑在一起,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也太倒霉了……南归雁怎么回来了?”
不过想想也对,她不往前走的话,就等于前方没有出口了。南归雁感觉到她和出口有关系,自然会折返回来找她——顺便又把梵和给撞翻一次。
人呀,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哪条阴沟里翻船。
因为不知道南归雁有多大,林三酒不敢随便站起来,在地上贴得平平的,一双眼睛乱转,想要找自己刚才那一下摔而掉出来的光点。找了两圈没找到,意老师说话了:“时间应该过了。”
那就是说,梵和也没摔出来第四颗光点呗?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留神观察着不远处的梵和。后者连续被南归雁撞了两次,换成大多数进化者早就变成破布娃娃了,她此刻却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仍挣扎颤抖着要爬起来。她虽然能力超群且诡异,但终究不像斯巴安那样肉体强横,林三酒望了好几秒,梵和竟都没有重新站起身。
导师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不愧是作人生导师的人,拿眼一扫,就衡量出了情况,跑上来说:“我、我认为你现在该采取行动……”
就是跑呗。
林三酒试探着翻过身子,以双手和膝盖撑着地面,等后背触上了空气里什么东西时,她就知道这是自己能起来的最大程度了。“跟上来!”她喊了一声,猫着腰缩着头,活像是一边跑一边要在地上捡钱似的,往前方冲了出去。
她担心的远程攻击,在她一路小跑进另一条商业街的时候,都始终没有发生。一进商业街,南归雁就从后背上消失了;林三酒都对它生出了几分朋友似的熟悉,它这一走,还颇有点失落。不过她就像百万年前的人类老祖宗一样,总算可以开始直立行走了。
“梵和一连丢了三个最重要的优势,又被南归雁撞得那么严重,我估计一时半会是不能再继续追击你了。”人生导师给她分析着,说:“当然,这不代表你可以松懈休息……这条商业街离那商场太近了,你还得继续跑。”
“可能她受损的程度,比你想的还严重。”林三酒也没打算停下来,拖着伤痛累累的身体继续逃命,对人生导师说:“在我被她吞入气泡空间之后,我估计斯巴安不会不对她动手的。所以她刚才没有一上来就用战力压制住我……因为这对她而言说不定很吃力。”
只是斯巴安去了哪儿,她始终没有头绪。
林三酒从人生导师手上拿回了一叠卡片,看了看【神婆】那一张,决定等她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之后,再把它解除卡片化,问问斯巴安的下落。她带着感激之心,看着卡片一张张从手心里消失,归入卡片库里去,从没有觉得【扁平世界】这么珍贵过。
她这一番连续脱逃,让她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梵和给她的纸鹤,她抓住的那道黑影,都不知何时丢在了哪儿,要说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那就是后腰上的兵工厂通讯器了。
林三酒捏着它犹豫了一会儿,再次拨通了兵工厂。
“刚才被牵扯住了手脚?”给她布置任务的那个男性嗓音,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劈头盖脸地训了她一顿:“难道连嘴都不能张了吗?”
林三酒已经不会为这种小事而动气了,笑着道了两声歉,问道:“那个逃犯玛瑟……有她具体的位置吗?我可以马上就去找她。”
“要是有的话,也不需要到处撒网了。”那男人答道,“大概只能确定,她在你的位置方圆近百公里之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定位已经够精确的了。在与玛瑟相隔了茫茫不知多少宇宙之后,忽然得知她就在另一个城市的距离外,令林三酒生出了一种想要弯下腰、捂住脸,低低啜泣一声的冲动——进入末日之际最初的朋友,对她的意义永远是不同的。
不过这个范围也意味着,她搜索玛瑟的时候,梵和也在搜索她。
“我在这附近见到了那个女人……唔,好像是叫梵和的。”林三酒试探着问道,“她是咱们哪个分部的,要不要我们一起行动?”
通讯器那头的男人活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
“不需要,”他立刻答道,“你别乱来。”
不等林三酒有机会问问这怎么就是乱来了,那一头匆匆结束了对话。结果等通讯器被卡片化收好了,她还是没能发掘出梵和这个人的讯息。
没办法了;礼包和玛瑟都在这一片范围里,别说是梵和在搜索她,就是十个死了的人偶师凝结成的恶灵在搜索她,她也不能离开这个范围一步。接下来,就得看她藏匿的技巧高不高明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在逃命,但是林三酒的双脚却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又回到了当初和季山青分开的那栋公寓。那栋公寓里此刻没有正在进行中的游戏,看上去就像荒弃了一样,任人出入。
林三酒站在布满灰尘的大厅里,四下看了一圈,叹了口气。季山青、斯巴安、玛瑟……她的朋友可能都在附近,离她不远,她却只能一个人茫然地站着,不知道该往哪去。
“反正藏在哪里都是藏,”她嘀咕着说,“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吧。”
那志愿者也说过,季山青还是会被送回到这儿来的。林三酒用龙卷风吹干净了大厅里的所有灰尘——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脚印可供梵和发现了——她又在外头马路上制造了一些假痕迹,在这栋居民楼里暂且落下了脚。
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拿出了一只纸鹤。
她不知道这么做可不可行,却知道这么做有被梵和发现的风险——但她必须要试试,不然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玛瑟,”林三酒低声对纸鹤说道,“你还好吗?我就你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