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生活很煎熬,但不将自己的苦难怨结于不相干的人,这是基本礼貌。

许父许母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从那天起,两人喊痛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多,尤其许父,还因此晕厥了好几回。

许海意自然是不放心父母再出门,加之她现在也不怕丧尸的攻击,所以从许父第一次在外晕倒后,寻找物资的重担就落在了许海意的肩上。

原先还好说,自从梁城也下了一场大雪后,出行变得十分不便,最关键的是,城市里的楼房不比乡村的平房,没有了统一的供暖,冬天实在是难捱得很。

往年的冬天,气温最低不过零下十度,今年寒流来得又急又猛,到夜里时,甚至有零下四十多度,十分熬人。

纵使如此,丧尸的行动因着狂风积雪减缓了些,却奇迹般地没有倒下。

“也是,早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死一回,”许海意独自趟过膝盖深的积雪,围巾和针织帽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因风卷起的迷蒙白雪粒而看不清前方。

走到一家棉被加工店时,许海意停下了脚步,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没有供暖,也不能烧火,那只好多盖两床棉被来御寒了。

棉被加工店的卷帘门放下来了一大半,只留有不到一米高的空隙,许海意弯腰钻了进去,却看到面前偌大的架子上,有一个蜷缩的男人。

男人的身下和身上都是红艳艳的厚棉被,他被裹在其中,暴露在外的半张脸被冻得青紫,一双眼紧闭着,没有反应。

许海意慢慢走近,手中的棒球棍也收紧了力气,她想确认一下,男人是死是活。

就在许海意想伸出手探男人鼻息时,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渗出红色,冷若冷霜。

“啊!”饶是许海意胆子再大,也被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见男人神情呆滞地看着她,许海意打算转身离开,既然这里已经是他的地盘,她自然是不能夺走别人过冬的物资。

但很快,许海意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这个男人,是丧尸。

直到现在,许海意并没见过需要睡觉的丧尸,所以理所应当地将这个男人当成了苏醒的人,但奇怪的是,男人醒后虽起身离开了被窝,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说话,没有出走,只在原地徘徊。

许海意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丧尸攻击,便也不再害怕,走到男人面前仔细观察起来。这确实是丧尸无疑,它充血的眼睛和呆滞的神情与步伐,都与丧尸无异,只有一点,它的身上没有伤口。

衣服上没有血,**的皮肤处没有伤口,这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冻死的。

但,冻死的人也会变异吗?

许海意想不明白,但也同情了男人一瞬,这样的冰天雪地,该是怀着怎样饥寒交迫的痛苦心情一点点流逝生命的呢?

男人既已成为丧尸,这棉被自然也用不上了,许海意拿了外头两层的厚棉被,叠好后用绳子捆起来,背在了背上。

两张厚被足有十六斤重,压在许海意的身上,倒显得她比棉被还小还轻。

许海意没有停留,直接朝家的方向走去,并不是她没有怜悯之心,只是这样的世界,谁有资格可怜谁呢?

回到单元楼,刚走上台阶时,许海意就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凉意。

有时候,直觉比任何的推算判断都要更准确,许海意没犹豫也没转头,直接蹲下,然后她就听到前面“咚”一声。

许海意抬头,前面的台阶上赫然是一块盘子大的石头!

“啧,反应怎么这么快?”许海意转过身,看到面前的人不满地皱着眉,吊儿郎当的语调,好像是在说玩笑话一样轻松。

许海意向后退了一步;“刘颖?”

“哟,还记得我,不错不错,”刘颖笑着向许海意靠近,“这么久没见了,跟我去叙叙旧吧,老朋友?”

刘颖,是许海意楼下的邻居,她家住在二楼,虽然和许海意初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没这个必要,”许海意抬脚踩上了又一节台阶,她不敢转身直接离开,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刘颖手中的短刀泛着寒光。

刘颖转了转脖子,她看着许海意假装不在意地一步步倒上楼梯却不急着动手,反而还咧着嘴笑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戏弄感真是太让她身心愉悦了。

许海意自然察觉到了刘颖的恶意,她尽量将语气放缓:“你到底想干什么?”

“瞧瞧,瞧瞧咱们的三好学生,真是一如既往地没眼力见儿,”刘颖抬起手,刀尖指向许海意的脸,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你说说,你怎么到现在都学不会亲切啊?”

许海意知道自己性格冷清不善言辞,但她和这个比自己还孤僻的刘颖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甚至可以说,她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仅此而已。

刘颖很孤僻,在许海意与她碰面的每一次,她都是自己独来独往,从没有见身边有其他的朋友。与许海意的谨慎交友不同,刘颖是交不到朋友。

也许是人性本恶,也许是流行审美的缘故,长得过于壮实的刘颖并不受同学喜欢,她过长的刘海常常遮盖住自己的缝眼,以此来避免与别人对视。

刘颖很自卑,不仅是因为她又胖又黑,更重要的是,她从右颊延到脖颈上的大片烧伤疤痕。

所以遭到别人的取笑和孤立,甚至被人带头霸凌时,她都没有反抗。

她其实很羡慕许海意,成绩很好,白白净净,身材轻盈,而且看起来同样很沉闷的人,还有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有一段时间,刘颖很想和许海意做朋友,但许海意完全忽视了她。

直到有一天,她又遭到了一群人的霸凌。带头的女生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去了厕所,她踉踉跄跄地跟着,在被推进厕所时,她看到了擦肩而过的许海意。

许海意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点,就那样径直走开,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刘颖甚至看见了许海意嘴角的一丝笑意。

很奇怪,受害者不恨施暴者,却恨毫不知情的人,只因为那个人路过了她的受害现场。

许海意听刘颖讲述着那时的事,但她完全没印象。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去找欺负你的人?”许海意不能理解刘颖的逻辑。

刘颖听到这话却笑了;“你可是我选的朋友啊,朋友为什么不帮忙?如果是那个高歌,你也会这么冷漠吗?”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许海意瞬间反应。

“我不仅知道她的名字,我还知道她家住哪,她家离你那么远,我家就在你家楼下,明明你应该是我的朋友,但你为什么对我置之不理呢?”

刘颖的短刀竖起:“都怪你!因为你这么冷漠,我的成绩才越来越差,我复读了两年也没考上大学,去年我妈安排我相亲,把我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离过婚的男人,哈哈哈哈。”

“不过你猜他现在在哪?”刘颖笑得疯狂。

许海意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刘颖弯腰凑近她,小声说道:“死啦,我杀的。”

丧尸爆发的第一天,刘颖就捅死了她的老公和继子,而捅死他们的那把刀,此时就在她手中握着。

“其实,这把刀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可惜了,第一个被它捅死的人竟然不是你,”刘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讲过这么多话,她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不过没关系,我默默注视你的时间太长了,今天终于可以结束了。”

之前许海意离开家去学校找许海愿回来时,躲在暗处偷窥的人正是刘颖。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话落地的瞬间,刘颖的刀就刺穿了许海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