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杭州城东新搬来一户人家,姓苏,主人家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带著两位半百的老人,一个俏丫鬟,据说苏公子还有个娘子,只是从不出门;有心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说是那家娘子怀了孩子,身体却一直不好,平日里常看见那叫夏雪的丫鬟出门买药。下载TXT格式电子书,
那苏公子倒也深情,搬来数月,街坊就只初时见过他几次,後来说要陪著娘子,便不再出门;这一家虽不是大户之家,可他们那宅子也算得上的富贵人家才能住得上的,高墙大院的,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麽情形,时间长了,事也不新鲜了,便也没人再关心了。
临近年关,下了两场雪,没铺上,只是天气却变得更加湿冷起来。
园子里的花草都枯了,窗外几树腊梅却开得正好,便是无风是,也是冷香满园,连著苏子墨的房中也溢满了这香。
夏雪眼见著天冷风大,便将苏子墨房中的窗户关得只剩下一扇透气,又怕苏子墨自己打开,便找来楔子钉上,作恶妇人状对苏子墨道:“少爷,若是让夏雪瞧见你自己开窗,那梅子蜜饯可都不许吃了!”
苏子墨躺在铺著厚厚软锦的榻上,盖著细软的绒毛毯子,屋子里放著火炉,暖暖的,让人有些懒,便有些吃力地躺下去,背过身去,嘀咕道:“越来越恶了,连花也不让看了。”
夏雪摇摇头,去外面摘了几枝梅花进来插在瓶中,又拿来一床厚被给他盖上道:“好了,少爷,夏雪也是怕你著凉,你困了便睡吧,一会苏婶熬好了汤我再给你端来。”
苏子墨在她出门後又坐起来,拉起软枕靠坐著,这几月被苏伯苏婶和夏雪逼著进补,整日里除了吃便是睡,终於长了些肉,脸上气色也恢复得跟从前无二了,只是始终没什麽精神。
那一日他与苏伯他们连夜离了桐城,他怕白日里桐城人那些眼光,也怕看见那些熟悉的事物,更怕失去离开的勇气,唯有浓黑的夜,才能掩住他一身的哀恨。
这些日子他那肚子大了起来,到现在已然臃肿不堪,一眼望上去,比那些曾见过的怀胎十月的妇人无差,他不知这家夥什麽时候能出来,又担心若他一直这样待著自己的肚子会越长越大,到时不知又该如何是好。
只是渐渐的,许是有些感应,他对腹中这家夥已不如先前那般抵触痛恨,有时甚至愿意抚著腹部与它说上一两句话,再後来,除了害怕和担心,竟又有了些期盼。
再过了几月,又是春去夏来时,苏子墨那肚腹已大得有些吓人了,苏伯他们整日忧心忡忡,苏子墨却反而看得开了,平静下来,只等著那时不时踹自己的家夥出来。
後来有几日苏子墨时常吃不下东西,苏伯看著有些不对劲,悄悄托人去桐城请同大夫,十日後同大夫赶来,也拿不准时间,只得时时紧张注意。
终於有一晚,苏子墨腹部痛不可抑,众人皆紧张起来,开始 著手准备。
这一痛痛了一天一夜,到最後苏子墨痛得人事不知,恍然间似是到得一处,面前长路无尽,方要踏上,却看见了他爹苏明寒,一脸慈笑,轻轻地,一步一步的,将他推了回来,再之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待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後。
其他人不在屋中,两个小家夥被锦被包著放在他枕边,两张一样的脸,睡得极熟。
苏子墨看了一会,才想道:原来不是怪物`````````,然後又想到昏过去前的那一幕,喃喃道:“爹,你是舍不得孩儿麽?经此生死劫,墨儿又有哪般再看不开?我会按著爹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端药来的夏雪进门听得他的低语声,急急地去叫的苏伯苏婶和同大夫,聚在室中,人人喜极而泣。
苏子墨看看他们,再看看身边两个婴孩,一直压的心中阴霾骤散,抿起了唇角。
三日後苏府抬出一口棺椁,葬在城西郊的山上,於是许多便知道了,去年搬来的苏公子得了麟儿,却失了爱妻。
而桐城里,却有一个人的心愈来愈沈。
秦正言找了近一年,也未找著苏子墨,那个人当真如同石沈大海一般,再无消息。
苏家那座宅子依然空著,他让人整理好了,有时去看看,也会在那里住几晚,却再寻不回回忆中的气息。
回到秦府,下人恭敬相迎,只是他们眼中从前的轻视,如今变成了惧怕与讨好。
坐在书房小歇,映梅端著碗参汤进来,秦正言冷言道:“我不是说过没我允许你不能随意进书房吗?”
映梅小声道:“相公一夜未归,妾身彻夜担忧,今日见相公累了,怕你累坏了身子,便煮了碗参汤端来。。。”
秦正言虽知她时常与顾润玉私下里接触,但见她此时细言细语,从前又是苏家的人,多少沾著苏子墨的影子,心里软得一软,接过碗,喝了一口,递还她道:“好了,你回去吧。”
映梅却道:“相公你满面疲色,近日瘦得厉害,把它喝完吧。”
秦正言却突然道:“映梅,我若放你出府,给你钱银,为你置房买田,你可愿意?”
映梅猛然抬起头:“你说什麽?”
秦正言道:“我问你可愿出府?”
映梅看著他许久,突然笑了:“也好,明日我便走,你歇著吧。”
她方转身,秦正言突然腹中剧痛不止,如刀绞一般,他一惊,怒道:“你!!你给我下毒?”
映梅又回过身来,道:“是,那又怎样?你娶我回来却将为视为无物,我在这秦家空有个侧室名声,实则连个丫鬟也不如!我恨你!我要你死!!”
秦正言知院中无人,他一人独处时都会将下人谴开,映梅才会这般大胆。
他用忍著腹痛一巴掌将映梅打翻在地,挣扎著往外走,映梅却从头上抽出长簪,爬起来狠狠刺在他背上,他大吼一声,一脚又将映梅踢倒,撞在桌腿上,一时爬不起来,秦正言趁机跑了出去;他怀疑映梅是与顾润玉联著做的这事,怕外面尚有杀著,出院门时先将衣袍甩出去,见无事才跨出院门,待终於见到自己房中的仆从时,意识已有些不清了。
秦府一时乱作一团。
秦正言到底活了下来,那毒入口少,他跑得及时,大夫将他的命救了回来。
映梅则是趁乱逃了出去,他派人追了几日,才有官差来让他去认尸,说映梅被人发现淹死在距桐城二十里外的河中。
秦正言其实没想让她死,便暗中命人彻查这事,果然与顾润玉脱不开干系!秦正言心中发狠,三年之间,彻底夺了秦家所有生意,将顾润玉禁在府中一间偏院里,不再放她出来。
他的两个哥哥的和姨娘惧他势力,哪里敢反对他,整日诺诺,秦正言真正成了秦家家主,桐城首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只是心底,到底觉着缺了一块。
三年中他从未停止过找寻,甚至悬赏巨额钱财,却依然半点苏子墨的消息也无,他却不愿放弃,相信终有一日,他能找到苏子墨。
又过了两年,秦正言富甲一方,而苏子墨却依旧音讯全无,秦正言未再娶妻,他看过的人越多,便越是怀念苏子墨的一切,这样一来,秦正言心里的执着越深,便如同入了魔一般,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