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飞花似轻梦 三

?“母亲!”甫已进殿,她便被母亲苍白至毫无生气的脸色吓着。

她自小在药铺长大,对病症还是有些了解的。母亲,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鸾儿。”馥玉握住雪鸾伸过来扶她的手。

“母亲有何吩咐?”

馥玉想无情使了个眼色,只见立在一旁的无情从暗格内取出一个精致的青铜匣子交给馥玉。

“鸾儿,这是荼蘼谷的信物,现在,母亲将荼蘼谷交给你了。”馥玉将青铜匣子推给她,荼蘼谷谷规,谷主,只能是女子。嘉儿再是不想鸾儿受煎熬,也不能接受荼蘼谷。

她一怔,将荼蘼谷交给她?那么……“母亲,你……”

“母亲要走了,有些事,必须交代清楚。”

“怎么会这样?”雪鸾惊呼。

而赵嘉,一直沉默着。外传母亲终年****病榻,并非谣传。自母亲诞下鸾儿后,身子便开始虚弱。

无情告诉他,母亲怀着鸾儿的时候,误食了上官媱涵在自己饮食中下的药,若不是无情医术了得,母亲是不能诞下鸾儿的。

鸾儿天生体寒,在怀上她的时候,无情便告诫过母亲,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她的身子会受到重创,还可能,终生无法生育。

母亲是细作,却是如鸾儿一般的细作,她舍不下亲情,如何也要生下鸾儿。

深入简出,是为细作身份的掩饰,也是,无情瞒住母亲的病情,每日为她治疗。

可,心力交瘁,身染恶疾。

母亲,终是走到了这一天,每一代荼蘼谷都会走的这一天。

母亲的心中,压抑了太多,看不开,也,放不下……

馥玉轻摇螓首:“听母亲说。”

雪鸾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应好,有些事,是该解开了。

“荼蘼谷建立于夏末商初,每一代谷主继位时都会召集谷中所有人,选出最值得拥护的国君,然后为其卖命。我不知荼蘼谷从何时开始为秦国卖命,只知为秦国出力,在我这里,已是必然。”

“……!”雪鸾不觉收紧了握着青铜匣子的手指,当华阳太后拿出那块玉佩时,她便猜到许分,但是,若荼蘼谷是效忠秦国的,那为什么还要她从小就呆在政儿身边?

“难道……让我在赵政身边,并非监视,而是……保护?”

“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因为你还小,还因,赵王一直怀疑宫中有细作。”

一切了然,虽有期满,却也随了她的心意。

在秦国的这些年,她看清了七国局势,六国皆畏惧秦国的强大,又不团结起来共诛秦国。

所以当她以为自己还是赵国细作时,便已改意愿,转而帮秦。不因她有些喜欢嬴政,只为他天下统一的大志。

天下分裂太久,久分的结果是战争,苦的只有百姓,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打开那青铜匣子,一枚雪色玉佩安静的躺在雪帛上。

与华阳太后手中的那枚玉佩一样,刻有一朵荼蘼花。

“这枚玉佩,关系着千百人的性命。鸾儿,母亲将荼蘼谷的一切都交给你了,要怎么做,一切随你。只是,莫要苦了荼蘼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苦命的。”身为细作,都是苦命的,她自己的苦,不愿让其他人也受着。

她本不想将荼蘼谷交给鸾儿的,那日她在淡墨阁找到鸾儿,她说了,她不逼她跳那支《倾辰》,荼蘼谷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国宴,没有她,也会不欢而散,只不过,她的容颜与舞姿,会很快的结束那场宴会。

是坚定的眼神让她给了她解药,赵嘉所学的东西都是有师父教的,大多数师父,也是她为他找的,他下的药,并不是只有他能解。

鸾儿说,王兄不该生在帝王家,如果宴会没有她,就会由王兄来完成任务。王兄一世贤德,为这种事毁了,不值得。

鸾儿不愿生在帝王家,却心存天下安好的心愿。荼蘼谷交给她,是放心的。

只愿,鸾儿能在嘉儿的帮助下,读懂第一代谷主留下来的手札,莫要像她一般,看不开……

“母亲放心,鸾儿知道该怎么做。”

“好。”馥玉满意的点点头,无情扶着她缓缓躺下,“我虽不为国母,但却是赵国大公主的生母,生母亡故,守孝三年。”

“母亲!”她忍不住叫出来,母亲撑到现在,就是为自己三年自由么?

馥玉瞌目,续道:“母亲一辈子没有得到最想要的幸福,母亲不知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可背负着赵楚和睦嫁往他国,定是你不愿的,母亲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三年,是母亲唯一为你争取到的自由,鸾儿要把握才好……”床榻边的两个孩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她希望,用三年,换得他们片刻的喘息,摆脱了那厚重的枷锁,寻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嘉儿……”

“是。”一直沉默的赵嘉应道。

“鸾儿,就交给你了。母亲明白你,但,顺着她,懂吗?要永远记得,鸾儿出生时,我对你说的话……”

那日下着大雪,他死死抱着鸾儿,不愿交给任何人,母亲说:你是哥哥,只能保护妹妹,不能霸占着妹妹,妹妹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这样把她护在怀里,她会不高兴的。他记得,怎会不记得……

他抿唇,沙哑道:“儿臣,明白。”

雪鸾一头雾水,方要问,无情道:“夫人想要安静的走,公子公主回罢。”

雪鸾听了这句话,心中突生酸涩,母亲,没有给过她多少母爱,但终是血脉相连。

她记得,母亲并不会女红,却耐着性子为自己做冬衣。

她记得,母亲不为任何人下厨,却因她想吃母亲亲手做的饭菜,而在她每年回府之前,花上好几天功夫为自己做一桌可口饭菜。

她记得,有次无情先生用鞭子打她,母亲冲出来为她裆下那皮开肉绽的一鞭。

她记得……

原来,母亲也是爱她的……

她笑着,细作不是不该有感情,而是要懂得如何隐藏着自己的感情。

母亲是很好的细作,可就是因为很好,所以不愿放下一些东西,终致,身心疲惫。

也许那日楚江上的老翁说得对,她要适时放下……

馥玉复睁双眸,静望着床帐上绣着的梅花,她又想起了那白衣翩翩的少年,那个她此生唯一爱过的少年。

梅花盛开的季节里,她回眸,他浅笑。

他说,我会娶你,会守护你一辈子。

而她,终是不能嫁与他的……

违背了一生的心意,弃了他们之间的爱恨****,却负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