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情须问天 三

?落雪点点头。

胡姬是有野心的,就如赵后。

“那你大抵是要回到她身边的。”落雪听出她语中的失落,于是只有低头不语。

郑姬入宫三年,她的深入简出早已使宫里人将她淡忘。可嬴政却记得她,难道,此人,真的不简单?

还有,方才嬴政看她时,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到底夹杂着什么样的情感?

太多问题绕在落雪脑海里,这个秦宫,即使她呆了三年,也还有很多事,她是没看明白的。

落雪以为,棹阳殿的清冷,可以让她静观秦宫的一切,但是后来的事让她明白,静观事变是要息事宁人,做不到息事宁人,根本无法在这里安静的活下去。

于是,落雪知道,为何郑姬可以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平安过活。

秋意来袭,棹阳殿本无生气,俸禄又少,郑姬偶感风寒,咳嗽了几日终不见好,于是去少府讨些草药,落雪怕她终年不出殿门,受了宫里人的欺辱,所以陪同前往。

“没了。”

郑姬向少府的宦官讨草药,他以这两个字将她们打发。

“我只需一点,不会太多的。”郑姬谦卑道。

“近日宫中多人染了风寒,哪还有甚草药,夫人能忍就忍罢。”宦官冷冷道。

“你这人怎这般无礼,夫人还没进永巷呢!”落雪不满道,早就知道会这样,郑姬无权无势,更无秦王宠爱,这些人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

而宦官却冷笑道:“怕是也不远了罢!再说了,就夫人现在这样,与永巷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你!”落雪紧握拳头,欲上前理论,郑姬忙挡住她道:“罢了,本来也不是挺厉害的,能忍就忍罢。我们回去。”

她拉着愤恨的落雪离开。

落雪看着急匆匆想要离开的郑姬,突然挣开郑姬冰凉的手:“夫人先行回宫,奴婢去打些水来。”而后不顾郑姬的呼喊往回跑。

少府中浸满药材的香气,是落雪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又来了?”宦官不满道。

“扑通”一声落雪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双腿哀求道:“好大人,您就给些草药奴婢罢!您要奴婢作甚都行。”落雪是个要强的女子,以前下跪对她来说只为生存,而今她却为了不相知的郑姬给这个不要脸的宦官跪下,心中的确不是一翻滋味。

宦官冷冷一笑,道:“你若这般怜惜你的主子,那我便给些治伤寒的药材与你吧。”

棹阳殿。

小小的陶土药罐冒着腾腾的热气,落雪小心翼翼的煽动者手中的蒲扇,深怕一个不小心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草药煎糊了。

辛苦一下午虽累些,却也值了,只是可怜了双肩。

小心端起药罐滤出汤药倒入木碗中,好久没这样为他人煎过药了,最后一次应是为母亲罢,母亲……她陷入沉思,那个一身白衣,在庭中教她楚舞的女子,还好么……

三年了,已是三年,没有了家人的呵护,她还是好好的,那个家她是怀念,却不会陷入其中。

她是细作,从小就被培养,师父将她的性格死定在冷漠上。久而久之的冷漠,也就铸成了她今日的要强。即使思念,即使不愿,为了初衷,一切,都掩埋在了心底,蒙上了尘埃……

殿内,落雪喂郑姬喝药,热腾的白气扑向她苍白的脸颊,清澈的双眸渐渐湿润。

“太烫了么?”落雪试着吹吹木勺中的药问道。

郑姬摇摇头,接过落雪手中的碗放在一边:“为何对我如此体贴?”

原来是这个啊:“夫人不是差个知己么?若夫人不嫌弃奴婢……”“我不嫌弃……”她紧紧的握住落雪的手,微红的眸子落下泪来,“我不嫌……”

落雪笑了,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心。

“夫人莫哭,哭坏了可就不好看了。”落雪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这一刻落雪发现,郑姬是这般洁白无瑕,犹如初入凡尘的仙子。

“即使知己,那称呼就改改罢!我十九岁,你呢?”她胡乱的拭去两颊的泪水。

“十八。”

“那以后就以姐妹相称罢。你就叫我尘聆,如何?”

“诺。”

郑姬笑着叫了落雪一声妹妹,落雪亦唤她尘聆姐。

汤药喝完了,她转身在锦盒中拿出一个陶土药瓶:“把衣裳退了罢。”

落雪不解。

她指指落雪的双肩,哽咽道:“上些药罢,不然伤口会恶化的。”

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已知晓。

今日落雪返回少府讨草药,那该死的宦官定要她挑满二十担水才肯给药,一个下午的辛苦虽换得了一剂草药,却将肩磨破了皮,刚刚换衣裳的时候,那沾染的血渍令她心颤。

“不碍事的,奴婢天生的贱命,无需这般。”

“无论出生如何,我们都是人,那些人喜欢论什么地位尊卑,但我可不喜欢那一套!”

落雪心感尘聆的话,更加觉得她不一般。

尘聆坚持要敷药,落雪也怮不过她,只得解了衣带。

衣襟渐退,落雪看到尘聆清澈的双眸微愣,渐渐沁出泪水,她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只是一件小小的讨草药之事,尘聆居然感动得付出真心,看来,她的伤,也没有白受。

夜,凉的凄清;月,圆的似盘。

今日是宫廷特有的中秋节,每值夕月之夕,宫廷或是上层贵族设宴祭月,以求来年国运昌盛,而女子,便在这日晚上行拜月礼,以求“貌似姮娥,面如皓月”。

听说今晚嬴政大摆筵席宴请后妃,很是热闹。而棹阳殿却清冷得很,自前几日讨药的事儿,落雪与尘聆亲近了许多,如今这大殿倒是有些生气,只是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心中还是有些凄凉。

“落雪。”

落雪回首,尘聆站朱红色的殿门旁唤她。

“姐姐有事?”落雪问。

“姐姐”这个称呼在尘聆硬逼之下日渐变得顺口了。

尘聆走来,递给落雪一个陶土药瓶。

“这是……?”

“把脸洗了罢。”

落雪微怔,怎么,她知道了?

“上次为你敷肩上的药,见你肌如凝脂,再看你手如柔荑。那脸上的赃物,怕是你自己弄上去的罢。”她看着落雪的眼睛,依旧清澈无敌意,落雪心虚,难道,自己做错了?

“我不想问你的来历,只希望你以真面目对我。这药是我好不容意得来的,就算还我个心愿罢,你只在今晚卸下这幅丑颜,可以么?”

跟落雪初见她时的想法一样,尘聆并不简单,但她却是个可以交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