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璟对侯府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 不论那些人有没有善待过他,所以对于这位特意找来的庶妹,他脑中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

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见了他都躲着走, 避他如避蛇蝎。

魏沉璟回京后打听过侯府的事,不应说是侯府了, 他那位父亲的爵位早就因为品德败坏没了,当初的侯府如今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罢了。

他那弟弟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至于魏夫人, 早在魏家刚出事,收到魏夫人卷钱逃走的消息后, 他就找人去办了这件事。

至今京城的人都以为魏夫人卷钱跑了, 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实则早就死在了劫匪的刀剑下。被魏夫人带走的金银珠宝, 全捐赠给了偏僻贫穷的村庄。

魏沉璟回过神,看着地上哭到眼圈红的姑娘,眼中没有任何怜惜, 淡道:“你姨娘如何,关我什么事。”

正要走,魏娴儿拉住了他的衣摆, 哭道:“曾经兄长被父亲赶出家门,我姨娘冒险给兄长塞银子,难道兄长都忘了吗?”

魏沉璟脚步一顿,黑眸凝视着她。

魏娴儿抬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心头一颤, 手指依旧没有松了力度。

“你叫魏娴儿?”不怪魏沉璟这么问, 只是因为那两位姨娘差不多同时有的身孕, 两位庶妹只差了两个月,相貌也相差无几,他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其中一位姨娘曾是他母亲的陪嫁婢女,母亲还在时那婢女就被抬为了姨娘,自那之后主仆之间就生分了。

母亲不止一次感受过寒心,说到底,也有被自己的陪嫁婢女伤到。

母亲走后,父亲很快就续弦,魏沉璟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在年少时的一次质问后被赶了出去,但没有一人给他塞过银子。

后来再回侯府,魏娴儿的姨娘找过他,说是对不住他,痛恨当时没能接济他。

从始至终都没有塞过什么银子,魏沉璟想不明白魏娴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她姨娘亲口告诉她的?

至于他母亲和那位姨娘之间的事,全是乳娘告诉他的,后来乳娘得了重病离开,魏沉璟就真的没亲近之人了。

魏沉璟想着当年的事,耳畔响起了魏娴儿的声音。

“是,我是娴儿,兄长是不是记起我姨娘做的事儿了?”魏娴儿眼睛一亮,有些激动。

“你姨娘做过什么她自己知道。”魏沉璟留了一句话就进府了。

魏娴儿无论如何都没能拉住他,他始终没什么表情,冷硬的下颌线衬得他没有分毫人情味儿。

公主府太偏僻,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更不用担心被别人看笑话。

魏沉璟不知道魏娴儿为何那么说,也不怕她有胆子去外面闹,毕竟这庶妹自幼就胆小,做什么事都会掂量许久。

他回到府里,得知赵栀虞回屋歇着了,便问:“魏娴儿可见了公主?”

“回驸马,她见到了公主,还说……驸马本该接济她们,这些都是您欠她们的。”绿弦低声回道,后半句声音更小。

魏沉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还说什么了吗?”

绿弦:“别的倒没有了。”

魏沉璟了然,“你先退下吧。”

绿弦往屋里的方向看了眼,道:“公主才歇下,可能还未睡,驸马不妨进去看看公主。”

“好。”魏沉璟径直向前走去。

走到门前推门进去,随后又关了门。

赵栀虞正因为这点儿事睡不着,听到推门声,翻身往外看,见到是魏沉璟,把心里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你可知你庶妹今日来了?”

魏沉璟关好门,来到床边坐下,“在门口碰见了。”

“那她说的可属实,她姨娘真的接济过你?”赵栀虞是不信的,她知道魏沉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旁人只知道他的狠辣,却没看到过他柔情的一面。

魏沉璟对待四皇兄这个好友很有义气,对待太子哥哥很是衷心,还有他的那些下属,魏沉璟从未亏待过那些人。

若魏娴儿的姨娘真做了那些事,魏沉璟没道理不回报。

赵栀虞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因为操心这些事情导致睡不着,也可能是不想看到旁人冤枉了魏沉璟。

魏沉璟是她的人,怎么能让旁人说三道四的。

魏沉璟被她过于操心的举动逗笑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青丝,温声解释:“从未有的事,也许是胡说八道罢了。”

“魏娴儿为何那么肯定?”

“她姨娘精神有些不正常,有时会胡乱唠叨,可能当初的确想过给我塞银子,但是不敢那么做,事后又后悔,心里愈发愧疚,就想编造一个梦骗自己吧。”魏沉璟垂眸说道。

他母亲离世后,魏娴儿的姨娘就偶尔说些胡话,后来愧疚更甚,就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魏沉璟将这些全都说了出来,赵栀虞依旧拧眉:“魏娴儿知道她姨娘这样吗,她可别因为这事去街上说你坏话。”

魏沉璟唇角微扯:“她不敢,一会派人跟着她,你别操心了,安心歇息,府里的事都交给我来办。”

赵栀虞当然信他,也放心他办事,打了个哈欠,眉眼间的困意更甚,“那我睡了,若睡过头了,你记得喊我用膳。”

按照以前,睡过头就不吃了,可现在不同,她容易饿,需要补充很多。

魏沉璟道了声好,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唇瓣。

赵栀虞扬唇笑着,闭眼入睡。

就如魏沉璟所言,魏娴儿不敢去街上闹事,她有那个想法却没胆子做,只能狼狈回到住处,跟姨娘询问当初的事情是否属实。

躺在**的中年女人皮肤暗黄,发白的嘴唇微张,口中嚷嚷着模糊不清的话。

一会儿说当初的事是真的,一会儿又说没这回事。

魏娴儿气红了眼,明白这些都是姨娘编造的,又委屈又心酸:“没发生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去那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兄长本来就不喜我,如今更是厌恶我了!”

还有三公主,不知会怎么想她。

魏娴儿脸皮本就薄,想到今日的事情就觉得羞愤,再看姨娘这副模样,崩溃的她大哭了出来。

可惜,无论她怎么抱怨发泄,**的人都还是刚才那神神叨叨的模样。

*

赵栀虞近日里爱上了晒太阳,但凡外面天好,她都要坐在院中晒一晒,绿弦绿眠二人就帮她捏捏肩、捶捶腿。

魏沉璟不去军营时就待在府里陪赵栀虞,他厨艺比之前进步了,有时不让厨房忙活,自己待在厨房换着花样做美食。

“公主,常府的人递来了请帖。”小厮拿着请帖跑过来说道。

“常府?拿来我看看”赵栀虞挥退绿弦绿眠,接下小厮递来的请帖,打开一看,上面是表哥幼子的满月酒请帖。

她只记得表哥有个女儿,这么久过去,儿子也有了,时间过得真快。

绿弦看到帖子上的字,问:“公主要去吗?”

赵栀虞和常府本就不亲切,除去很久之前去常府询问常嫣蓉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和常府有过牵扯。

她那位舅父专心经商,舅父一家的人都不曾因为她是公主就刻意讨好她,大家反而更像是陌生人。

“去吧,表姐成亲时我就不在京城,趁着这次与他们见见面也好。”赵栀虞垂目,长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显得神情很是落寞。

外祖父死后不久,她就去了边疆,那之后父皇命人把外祖父火化,留下的骨灰被人送去了桉阳。

这些事当时并未有隐瞒,舅父一家应当是知道的。

帖子上的日子是十日后,提前那么久送来,算是给足了考虑的时间。

去与不去,那边都不会说什么。

但赵栀虞想见一见他们,她对外祖父的芥蒂早已放下,事到如今只盼望安宁。

绿弦:“既然如此,那奴婢先去备份礼。”

“好。”这些事由绿弦来做,赵栀虞很放心。

午时用膳,赵栀虞把常府的事说了出来,魏沉璟帮她夹着菜,也不知听没听到。

赵栀虞看他一直不吭声,推了他一下,“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魏沉璟看向她,“什么?”

赵栀虞无奈道:“十日后是我表哥幼子的满月酒席,我想你与我一起去。

魏沉璟:“我当然要和公主一起去。”

“那我与你说说我舅父这个人和他的那些子女吧。”

边说边吃着,魏沉璟一直在帮她夹菜。

绿眠在这时走了进来,道:“公主,皇上又让人送来了补品,已经收起来了。”

皇帝每隔两日就让人送来补品,生怕赵栀虞的营养没跟上,刚得知怀孕的消息时,皇帝还赏了许多珍贵稀缺的布匹。

赵栀虞不缺银两,但那些布匹不是用银子就能买到的,所以很是珍贵。

赵栀虞:“可给赏了?”

绿眠:“给了,是申公公手底下的人送来的,跟之前给的一样。”

赵栀虞轻应一声。

“我待会儿要去军营一趟,你好好歇着,我会赶在晚膳前回来。”魏沉璟起身,来到赵栀虞身后,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就这么当着绿弦绿眠的面儿亲,一点都不知道避讳,绿弦绿眠早已习以为常。

赵栀虞嫌弃他刚用过膳就亲,故作生气的擦了擦脸颊,“下次漱过口再亲我。”

魏沉璟忍俊不禁,非但不应,又俯身亲了她一下,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若是夜里借你的手一用,我下次就漱过口亲你。”

说完,直起身子,满脸笑意地向外走去。

赵栀虞瞧他得意的背影,轻哼了声,“真是色鬼。”

话这么说,她心里可高兴着呢。

魏沉璟越是这样黏着她,她越能感受到深刻的爱意。

转眼间来到了十日后,天色很好,阳光透过茂密枝叶照在地上,树叶迎着微风沙沙作响,五月初的京城正是景色最好的时候。

常府大公子常郁新添了个幼子,作为京城大户商人,来参加满月酒的人还不少。

“你确定三公主真会来?”常夫人林氏问道。

常郁:“三公主两日前派人送了信,说明了今日回来,应当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