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魏沉璟早早起来了, 穿戴好衣裳,特意来到床边坐下,拉起被褥, 盖住赵栀虞**在外面的肩膀和手臂, 安顿好她才起身出去。

外面守门的婢女又换了,竹言和另一名婢女去休息了, 魏沉璟看这二人眼生,不放心嘱咐道:“没什么事不要进去打扰三公主。”

两名婢女应下。

魏沉璟离开此处, 早膳都没用就去安排离开时的路线, 免得到时被有心人发现。

赵栀虞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快午时, 绿弦推门进来, 低唤了两声:“公主,公主醒醒……”

依旧没反应, 绿弦推了推**的人。

赵栀虞怔然地睁开双眼,很快又闭上,困道:“何事?”

绿弦:“二公主来了。”

赵栀虞强撑着困意坐起身, 眼睛依旧闭着,捂嘴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更衣吧。”

绿弦看到她敞开的领口, 白皙的锁骨上下乃至锁骨上面全是痕迹,心下微惊,急忙垂眸,驸马也太不懂的怜香惜玉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公主!

穿戴好衣裳, 赵栀虞洗漱完后连早膳都没用就前去招待赵挽馨, 后者此刻正在前院正屋里品茶, 见她进来,笑着打趣:“昨夜你与三驸马闹到了很晚吧。”

赵挽馨是过来人,刚成亲的夫妇总是那么腻歪,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尤其是夜里,更是缠绵的好时刻。

赵栀虞不自觉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脖颈,痕迹最多到锁骨,应该没到这儿,淡笑了声,略过这个问题,问:“皇姐来我这儿,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赵挽馨放下茶托,起身朝她走来,下意识挽住她臂弯,低声道:“你陪我转转,我慢慢跟你说。”

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赵栀虞没拒绝,被拉着去了后院。

“今日一早我得到消息,大哥他……”赵挽馨压低声音:“死了。”

她口中的大哥,必然是贬为庶人的赵仁脩。

赵栀虞眼眸微动,眼睫微垂遮掩了情绪,狐疑问:“皇姐是如何得知?”

不出意外,赵仁脩还在前往北面边疆的路上,说不定还是人少的地方,他戴着脚链步行,没那么容易到,就算真的死了,看押他的那些人不会那么快把消息传递过来。

二人走到凉亭下,赵挽馨往赵栀虞那儿凑近了些,半捂着嘴,道:“看押大哥的队伍走到梨安了,我母妃自小就在梨安长大,我表哥他们全在梨安,表哥注意到大哥的动静,连夜派人快马加鞭的来送消息。”

从梨安赶到这儿,就算再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这么看来,赵仁脩很可能在春节那日就死了。

赵栀虞面露惊讶:“所以此事是真的?”

赵挽馨:“千真万确,我怎会骗你?”

对于赵仁脩这位大哥,赵挽馨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他突然这样离世,心里多少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儿。

赵栀虞怔神,没有说话。

赵挽馨以为她因为兄妹情分感到难过,握起她的手拍了拍,长叹道:“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他还派白聿风伤过你呢,你可别为他难过。”

为赵仁脩难过?

赵栀虞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并未露出别的情绪,只因她不能暴露,她的人就在看押赵仁脩的队伍里,赵仁脩死不死全凭她一句话,这次也不例外。

赵栀虞早就知道赵仁脩死了,春节离世这样的日子,是她亲自为赵仁脩挑选的,别人举家欢庆,赵仁脩在那日丧命,不知他死之前会不会想念京城这些兄弟。

赵栀虞原是打算,等她和魏沉璟离开京城,再让人把赵仁脩离世的消息传过来,省得被皇后堵着一顿质问,没想到漏掉了二皇姐的表哥。

赵栀虞:“皇姐要和父皇说吗?”

赵挽馨摇头:“不了吧,消息早晚会传进宫里,我何必去冒着个险,万一皇后娘娘怀疑我存了不好的心思,那我可就成冤大头了。”

不说就好。

赵栀虞收起心底的担忧,拉着她离开凉亭,“皇姐今日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赵挽馨笑眯眯道:“我留下来不会打扰你和魏沉璟吧?”

赵栀虞忍俊不禁:“皇姐别拿我打趣了。”

二人回到正屋,才意识到这一路上都没有碰见魏沉璟,赵栀虞跟绿弦询问。

绿弦:“驸马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是为何事,只说午时不会回来。”

赵栀虞了然,猜想他应该是去准备初九离京的事情,在这人多眼杂的京城里,想要瞒着所有人偷偷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挽馨留在这儿用过午膳,没多留就走了。

赵栀虞先收拾了一下后日出行要带的包裹,路途遥远,所带的包裹自然是越简便越好。

初八这日,到了回宫的日子。

魏沉璟难得没有闹腾,赵栀虞睡了个好觉,今日精神很不错,脖颈的痕迹淡化,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赵栀虞问:“明日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魏沉璟昨夜回来很晚,这也是她能睡个好觉的原因,就凭着魏沉璟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和她亲热的机会。

“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可启程。”魏沉璟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捏着她手指,越捏越上瘾,都不舍得松开了。

赵栀虞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指,去战场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就快要实现了,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

后半路,她一直怔神没有说话,魏沉璟时不时抱她一下,时不时拉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注意力全都围绕着她。

到了宫里,赵栀虞先去拜见皇帝。

今日帝后并未在一起,皇后这两日郁郁寡欢,总是待在宫里不出门,皇帝依旧是处理朝政,这期间没少让太子帮忙。

申公公:“皇上,三公主回宫了,眼下正在门外等着见您。”

皇帝揉了揉眉头,合上奏折,心情豁然开朗:“快让三公主进来。”

申公公含笑出门喊人。

不一会儿,赵栀虞领着魏沉璟走进来,皇帝看到后者,眉眼间略有些不耐烦,眼神转移到女儿身上,霎时又变的愉悦起来。

皇帝向来就是这般,变脸速度比谁都快。

“儿臣拜见父皇。”赵栀虞福身行礼,魏沉璟站在她身后,拱手作揖。

皇帝满眼都只剩下女儿,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满脸慈祥:“快快平身。”

赵栀虞站起身,姣好白净的面容上充斥着笑意。

“三公主留下,其他人先出去。”皇帝有些话想单独问她。

申公公等人不敢多留,忙退出去。

魏沉璟薄唇紧抿,转身走了出去。

等待屋里没了人,皇帝对赵栀虞招招手:“虞儿搬个凳子坐在朕身边。”

赵栀虞左右看了两眼,走到一旁单手搬起沉重地椅子,来到皇帝旁坐下,“父皇要与儿臣说何事?”

皇帝最喜欢女儿了,三个女儿他都喜欢,唯有小女儿生母早逝,所以他给的宠爱多了些,全当是补偿。

不过他此刻表情凝重,全然没有刚才的笑意,低咳了好几声,咳的脸色发红,疲惫道:“虞儿,你恨你外祖父吗?”

赵栀虞一怔,没料到是说这个,她垂眸思索着,过了片刻摇头:“不恨。”

顶多是怨,或许有那么一刻恨过,但她不愿意承认。

皇帝仰头叹气,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疲倦越来越重,声音沙哑道:“前两日,你外祖父在牢里自刎了。”

屋里那么安静,这样沙哑清晰的吐字,让人听的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赵栀虞抬眼看他,手指紧攥着衣裳,神情有些动容,却久久不语。

常老自从得知赵栀虞要成亲,就一直忍着,在思念女儿的日子里煎熬,终于熬到了赵栀虞的成亲日,那日,皇帝去看了常老,二人聊了许多事,大多都围绕着萱贵妃和赵栀虞。

常老怨恨皇帝不肯放过常嫣蓉,但如今的他当真是无能为力。

皇帝走后,常老在子夜自刎了。

皇帝不知该如何告诉赵栀虞,但是总要说出来。

皇帝看赵栀虞低落地神色,心被揪了起来,鼻子一酸,略微沧桑道:“虞儿,朕今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想要什么都要告诉朕。”

皇帝是看不得儿女受苦的性子,若不是赵仁脩做的太过分,也不可能被贬为庶人。

赵栀虞还没哭,他一个帝王先哭了,当真是让她慌了,急忙解释:“父皇,儿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缺过什么,能成为父皇的女儿,是儿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外祖父不曾善待我,他离世我是有些受影响,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她明白,就凭着她这样张扬不羁的性格,若投胎成别家女儿,长这么大不知要受多少罚,说不定还会被众人诟病。

可她是安国公主,最受安国皇帝宠爱的公主,自幼就没有人敢惹她,处处以她为主,从未受过任何委屈,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人生如此,她很满足了。

皇帝抹了下眼泪,感慨道:“你母妃走的早,朕一直觉得亏欠你,想多给你一点,总怕你受委屈了,可是不管给你多少,朕还是觉得亏欠你。”

赵栀虞摇头:“不会,父皇待我如此之好,您从不亏欠我,杀害我母妃的凶手死了,大仇已报,我没有旁的要求了。”

“只是报仇就满意了?”皇帝眼神和蔼,伸手摸着她脑袋,心里特别酸涩。

报仇太容易了,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皇帝恨不得全给她。

赵栀虞轻笑,半开玩笑道:“若父皇真觉得亏欠儿臣,那就允许儿臣随傅将军等人前往边疆一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