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言看发现主子眼神有些怪, 顿时不敢在周围待着,拿着扫帚去了别处,才动了一步, 又听到主子声音。

“公主在哪儿?”

竹言:“公主在后院射箭。”

赵栀虞心里有事, 今日脱靶了五箭,许久都没有这样了。

竹欣都能看出不对劲, 特问:“公主可是有烦心事?”

“无事。”她放下弓箭,接过竹欣递来的水喝了口, 眼神盯着前方的箭靶有些出神。

傅将军此战赢得漂亮, 敌国十年内不会再来犯,其他国与安国向来交好。不出意外, 她真的没有机会去一次战场。

赵栀虞轻轻叹息, 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魏沉璟来的时候, 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论在何处,但凡有三公主在,公主就是此处最美的, 后院风景很雅致,但这些与公主相比显得那么黯然失色。

他没有走近,立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 心中想着很多事。

不知过了多久,大块头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公子。”

他说了两句话,魏沉璟目光微凛,转身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 大块头指着某处墙上的痕迹, 冷静分析:“属下很确信昨日还没有, 会不会是公主的暗卫?”

墙上有半个脚印,昨天白日里还没有,过了一夜多出一道脚印,必定是昨夜有人来了,就是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魏沉璟盯着那半个脚印,脸色让人看不出来,“公主的暗卫应当不会走前院。”

谁都不知道公主的暗卫究竟来过几次,但上次无意碰到,暗卫是走的后院,后院的确比前院更容易进出。

“昨夜这里没人守着?”

大块头羞愧低头:“本是我守着的,中途去了趟如厕,就……”

若是公主的人还好说,就怕那人不是,没人会无缘无故来这儿,定是冲着什么人所来。

大块头挠头:“难道是刺客?”

魏沉璟眼神微沉,想起了傅佑延那日所说的话,昨日进京一趟,为了让公主开心并没有多加注意,很可能是在昨日被盯上了。

大块头看他一脸阴霾,猜到此事没那么简单,不安咽了下口水:“公子要怎么做?”

魏沉璟眼底阴鸷骇人:“今夜起加派人手,来一个杀一个,不论对方是谁!”

“是!”

赵栀虞没在后院待多久,今日什么都做不下去,干脆回屋歇着,躺在贵妃椅上,摸到了一本书籍,拿起一看,竟是那本眼熟的画册。

如今看着这本画册心情当真复杂,想了又想,还是将画册放进了火炉烧掉,扰乱心志的册子不需要留。

竹言在这时端着茶水进来,关上门,轻声道:“公主,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些话。”

赵栀虞看着火炉里最后一点画册烧为灰烬,抬起眼眸,“什么?”

“昨夜有外人来了,还在墙上留下了脚印,主子让人在外面加派人手,来一个杀一个。”对于主子的心狠手辣,竹言早就习惯了,说的还算平静。

在她看来,这种事没什么忌讳的,可以跟公主讲。

“是吗?”赵栀虞勾起了唇,摸着手腕上的金丝白玉镯子,心情变得很愉悦。

竹言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拿起壶倒了杯茶,“想到上次的刺客,奴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竹言竹欣到现在都不知,那日的刺客都是自己人,魏沉璟这种人最会玩这种把戏了。

夜里,院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两三人注意,大块头带人来回走动守着院墙,手里都提着剑,表情严肃。

今夜就按照公子说的那样,来一个杀一个!

赵栀虞趴在窗口看那些人提着灯走来走去,觉得甚是有趣,一旁的竹言拿了一件外衣走过来给她披上,感受着外面的冷风,肩膀不禁抖了一下。

“公主不冷吗?”

赵栀虞摇头,没有感觉到冷,“过些天就跟我进宫吧。”

“啊?”此话来的突然,竹言完全没有准备,神色有些慌乱,压低声音:“公子知道公主要走吗?”

她继续摇头,回头看着竹言,笑道:“你会告诉他吗?”

等傅佑延找来,她待不了多久就离开,此处也待腻了,没什么可玩的。

回去后,就要准备另一件事了。

竹言头摇着脑袋,“不会,公主要做何事,奴婢绝不会告诉公子!”

赵栀虞唇角微弯,没有再说话,重新看向窗外,心中叹息,暗道怎么还没有人来。

按照傅佑延的性子,发现了什么,一定会来的比谁都快,如今等了大半日,外面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佑延啊傅佑延,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直到夜里亥时末刻,赵栀虞都要准备睡了,院子里终于有了不对劲的声音,听到声音,她立刻就穿好衣裳。

来到门前打开一条缝隙,开门的同时,外面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刺耳的剑刃碰撞非常响亮,只怕附近百姓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黑的不像话,只能看到几个打在一起的人影。

还想再开点门好好看一眼,却见竹言竹欣慌忙的来到她门外,着急的神色和上次一样,竹言跑过来看到门开了,刚想说不要出来,下一刻眼前那扇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就完全打开。

赵栀虞神色轻松的从里面出来,右边也响起开门声,转头看去,正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魏沉璟,手中拿着把长剑。

魏沉璟往她这边看一眼,眼神不明,握紧剑柄拔出了利剑,一言不发的往那边走了过去。

竹言已经傻在了原地,全然不知该怎么办。

竹欣急忙道:“公主,咱们先躲起来吧,相信主子会解决那些人的!”

竹言回过神,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对!主子会解决的,公主先躲起来吧,免得那些人伤到您!”

话音才落地,远处又是一道震怒地声音。

“魏沉璟,你囚.禁三公主,可认罪!”

声音很陌生,极其暴躁愤怒,即便这样,赵栀虞还是一下子听出了是谁,她眼前一亮,心情被刺激感所占,忍不住扬起了红唇。

一句话也将院里的其他人吓到。

竹言竹欣面面相觑,竟也不急了。

至于大块头那些人,心中震惊又忐忑,还要应付眼前的人。

傅佑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带了几个武功不错的,他站在暗处,看向明亮的房屋前站着的那抹纤细身影,内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从前他就爱与三公主相处,如今多年未见,三公主出落的愈发漂亮,和他多年来想象出的样子一模一样。

短短片刻,魏沉璟走了过来,嗓音微寒:“我只是将公主请来此处,傅将军何至于说那么难听。”

傅佑延没看他,眼神还在赵栀虞身上,眸中尽是怀念和激动,回京时他一路都在期待与公主见面,谁想竟扑了个空,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人,丝毫不舍得移开视线。

赵栀虞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却能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有了兴趣,对竹言招了招手。

竹言走过来:“公主。”

“去搬个凳子,本宫坐下看他们打。”

竹言点头照做。

远处。

魏沉璟额角突突跳动,杀意在眼中浮现,提起剑就朝他冲过去,所对之处正是致命处。

傅佑延察觉到他的杀心,冷笑一声,拔出了剑,稳稳接住魏沉璟那一剑。

两人出招皆奔着对方的命,招招狠厉,哪怕是在黑夜,也能精准挡住即将刺在身上的剑刃,一来一去,两人之间分不清谁更厉害。

竹言搬来了椅子,赵栀虞顺势坐下,伸手拢了拢衣裳,兴趣蛊然地抬头看着那边的动静。开始还好,只想知道这一战谁能打赢,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傅佑延每一次朝魏沉璟出剑时,她心里都会跟着一紧,担忧魏沉璟会躲不过去,更担心这一剑会要了他的性命。

他们在打斗中挪动了位置,那处有灯笼照着,看的更加清楚。

赵栀虞紧盯着他们的出招,手指抓紧椅子扶手,微微倾身,片刻都不敢懈怠。

想看到的一幕终于看到了,并没有她想的那般有趣,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对魏沉璟的心,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竹欣细心的发现了她的情绪,压低声音:“公主担心的话,可以出声阻止,奴婢相信他们都会听您的话。”

赵栀虞完全可以出声阻止,这样的情况下没人不敢不听话,不然那个人就是打她的脸,可她还不想,想看一看这一战,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两人真的不相上下,打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分出胜负,其余人也在继续打,院子里一片混乱。

几番争斗下来,两人身上都带了点伤,看着是没有大碍,但是挥剑时都下了狠手,伤口一个比一个深。傅佑延深色衣裳看不出什么,魏沉璟却不一样,他难得一袭白衣,上面溅了许多血。

其余人多多少少带了点伤,周围被一股子血腥味儿包围。

所有的一切,都在傅佑延一句话出口时停下,他恶狠狠盯着魏沉璟,道:“今日我会带公主离开!明日我就将这里的一切告知皇上!你魏沉璟欺君又囚公主,定然治你个死罪!”

魏沉璟停下剑,打了那么久一口粗气都没喘,深寒的眸子森冷阴戾,低低笑了起来:“你尽可说去,你明日说,我今夜就能带公主走,到时三公主就真的不在京城了。”

他此刻的模样宛若一条疯狗,全然不顾大局。

傅佑延咬牙:“我在这儿,你以为你这次还能得逞吗!”

“够了!”

声音来自房屋那处,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往公主所在的方向看去。

赵栀虞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脚步不慌不忙,身上同样一袭白衣,未沾染分毫尘埃与血迹,在月光的衬托下愈发皎洁干净,宛如下凡的仙女。

魏沉璟眼神暗了暗,心跳的很快很快。

公主是爱看戏的性格,为何忽然阻止这一场好戏?

为了他,还是为了傅佑延?

想到后面,他眸底寒意再难遮掩,在黑夜里宛如索命的无常。

傅佑延亲眼看着公主走来,清冷艳丽的小脸越来越清晰,他上前一步,哑着嗓子:“公主……”

若真的有仙女存在,公主一定是仙女中最美的人。

傅佑延想起初次见公主时,母亲傅夫人说宫里的表弟会来府里找他玩,还会带着一位漂亮表妹。

他那时问:“我哪来的表妹?”

傅夫人笑道:“那位是四殿下的妹妹,皇上最宠爱的三公主,你可以喊她公主也可以喊她表妹。”

孩童傅佑延似懂非懂点点头:“如果我喊公主表妹,那我是不是有妹妹了?”

傅夫人揉揉他脑袋,“这么说也没错。”

不多时,表弟带着表妹来了,傅佑延是傅将军唯一的嫡子,没有兄弟姐妹,在看到长相如陶瓷般的漂亮妹妹时,他满脑子都是‘以后一定要对表妹好!表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再后来,他进宫和四殿下一起练习剑术,公主表妹来了,看他们的眼睛很亮,指着弓箭问:“这是什么?”

那以后,他就开始教公主习武练剑。

傅夫人见他这般喜欢三公主,时常打趣:“延儿这么喜欢三公主,长大后想不想娶三公主啊?”

那时的他毫不犹豫点头,非常欢快:“想!”

他从小就把娶三公主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后来随父从军,每次在战场上杀敌快要撑不下去时,都会想一想娶公主这件事,瞬时就重新来了力气,不顾一切在战场上厮杀。

现在他终于回京,三公主亲事还没定下,他会竭尽全力娶到三公主!

傅佑延眼睛亮且兴奋,等着公主唤他一声‘傅表哥’,心中期待了好多年。

可事实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三公主淡淡瞥他一眼,视线落在魏沉璟染了血的脸庞上,轻笑一声,拿起帕子帮魏沉璟擦着脸上血渍,担忧道:“好好护着你这张脸,本宫可舍不得上面多一道疤。”

那一刻,傅佑延整颗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住狠狠捏着,脸色都变了。

三公主怎么会对魏沉璟这样好?!

他宁愿相信公主还没有认出他,又上前一步,嗓子发涩:“公主,我、我是傅……”

话微说完,赵栀虞微笑看过来:“我知道啊,你是傅佑延,然后呢?”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宛如一把刀,深深刺进了傅佑延心里,那把刀还狠狠绞着他的血肉。

然后呢?

幼时的一切就像没发生过,公主身边不缺一个他,四殿下也有了其他朋友。

一走那么多年,京城里的一切早就变了。

傅佑延眼底闪过一抹哀痛,声音微颤:“所以真的如魏沉璟所说,您是被请来的,而不是被……”

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去,眼前的一切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公主是被绑架胁迫,来之前,甚至还想过公主得知是他前来解救时,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结果只是这样平淡,眼中无波无澜看不到任何开心。

“是啊,我是被他请来的,不然你以为呢。”赵栀虞说罢,继续帮魏沉璟擦脸,全然不顾傅佑延的感受。

魏沉璟神色出奇的镇定,实则浑身的血液都激动的沸腾起来,哪怕知道公主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玩弄人心,他还是不争气的为此兴奋。

这样的玩弄人心,他愿意配合。

他低下头,伸手握住正在给他擦脸的那只手,眼神缱绻:“公主亲口所言,傅将军还觉得是我囚.禁公主吗?”

傅佑延被刺激到了,怒道:“可你还是欺君了,这个罪行你怎么都逃不掉!”

赵栀虞蹙眉,听他的语气,不会还想着拿此事状告魏沉璟吧?

魏沉璟平静出声:“若我说,皇上也知道公主在此处呢?”

论玩弄人心,魏沉璟一向是高手。

有公主亲口承认在前,说不定皇上真的知道这件事,傅佑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努力调查公主的这些时日显得尤为可笑。

赵栀虞到底是不忍在幼时玩伴面前这么伤人,玩归玩,玩笑开大就不好了,抽出被魏沉璟紧握的手,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傅将军担心我,但我真的没事,若是可以,希望我与傅将军还和幼时那样。”

幼时的表哥表妹,长大了还是这般,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傅佑延的确有被她安慰到,更多的还是失望,眼神落寂:“那就依公主的意思。”

公主这个态度足以说明,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只是单纯的表兄妹罢了。

傅佑延垂着眼,第一次觉得手臂受了伤会那么痛,心中像被撕扯一般,痛的他不知所措,没过多久,眼底又燃起斗志。

什么表兄妹!

他与公主从来没有血亲,只要公主亲事没有定下,他就有机会!

“你回去吧,今夜的事我全当没发生过,也不许告诉我父皇。”赵栀虞牵住了魏沉璟的手,拉着他朝房屋走去。

除了傅佑延带来的人,在场的其他人全都露出了笑。

看啊,公主多么在意公子,傅将军非要瞎凑热闹,打脸了吧。

傅佑延紧盯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纵然愤恨不平,也不敢再做什么,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没忍住皱了下眉。

魏沉璟这畜生下手真够狠的!

“走!”

来是翻墙来的,走是从正门走的,跟他来的那些人皆是灰头土脸,还以为今夜能干一场救公主的大事。

进了屋,门刚被外面的竹言关上,赵栀虞就松开了魏沉璟的手。

“明日你最好进宫一趟,免得傅佑延真的去告发你。”

魏沉璟盯着被牵过的手,手中依然残留着冰凉的柔软,心中**.漾,扬起嘴角:“公主之心,我懂了。”

“我自己都没懂,你又懂什么?”赵栀虞转过身看他,眼神注视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臂,轻哼一声:“真是活该,让你关着我,这下遭报应了吧。”

“不那么做,永远都不知道今日会得到公主青睐。”

“少来,你不关我,用其他法子讨好我,我同样会青睐你,何至于用这么难堪的法子。”刚开始她有那么一点点被吓到,谁知道魏沉璟会不会像话本里那样,跟个流氓似的朝她扑过来。

几番相处试探,这人是有点君子在身上的。

“依公主的意思,您此刻真的青睐于我?”魏沉璟心脏跳个不停,狂喜充斥着大脑,快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有公主这句话,他这辈子都值了。

“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我现在困了,想休息。”赵栀虞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魏沉璟笑了几声,很听话的乖乖离开。

人走了好一会儿,赵栀虞脸上才泛起薄红,走到桌前倒了杯完全凉掉的茶,一口闷下,还是压不住胸腔的热意。

这两日发生的事完全失控,刚才能说出那番话,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如同被人下了降头。

坐在凳子上,手臂放在桌上,细细回想昨日的吻和今日对魏沉璟的维护,脸色发烫的低下头,半张脸埋在臂弯中,后知后觉的羞赧起来。

这次之后,魏沉璟不会更加得寸进尺吧?

翌日。

院子里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大块头那些人明显比以前更有干劲儿。

想到昨夜公主维护公子的模样,他们就打心底里为公子开心。

赵栀虞一个人用的早膳,用过后去书房找魏沉璟,“你今日何时回来?”

魏沉璟合上写好的奏折,道:“不确定,应该还会去二殿下那里一趟,公主是担心傅佑延乱说吗?”

她摇了摇头:“他应该会听我的话。”

从小就是如此,她说往东,傅佑延从不会往西。

看她这么肯定的摇头,魏沉璟不禁笑出声:“昨夜还在担心,今日怎么又不担心了?”

赵栀虞瞥他一眼,浅浅一笑:“昨夜你走后,我突然想起幼时的一件事。”

“何事?”

“当然是关于傅佑延的事。”她站在桌前,低着头和坐在对面的人对视,眼中愉悦明显,心情很不错,“想知道吗?”

魏沉璟颔首,“想。”

作者有话说:

魏沉璟:好开心。

傅佑延: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