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鲨看着博士很久，眨了眨眼，然后继续看向远处的草地，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有困惑，迷茫，以及无法理解。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年，你们就从来没想过这个吗？”博士默默体验着体内力量尽失的空虚感，“既然已经摈弃前嫌，没有必要——”

“博士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好像忘了，我们不止这个目的。”

然而幽灵鲨说话了，脸上的迷茫已经散去。

“可如果只是想给我‘减压’，这就够了，何必做到那种程度？”

“因为博士总是喜欢勉强，喜欢包揽所有，就算我们的矛盾没了，以后总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这是推进之王的计算，所以我们得出最好的结论，就是剥夺博士过剩的‘理性’。”

幽灵鲨肯定地，执着地看着博士。

“这样一来，我们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不觉得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准备吗？”博士摇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以后会再出现一次，但你们却为此采取行动。”

“——毫无根据？”幽灵鲨的微笑带上一丝玩味，“博士真的这么觉得么？”

“——是。”

像幽灵鲨这种语调的询问，以往都是博士在做，如今两人的立场却换了过来。

“那，尤菲呢，你的同伴，还有弗因斯的7个手下呢~？”

“这—— ”博士愕然，“为什么提到她们？”

“博士没有意识到么？”

幽灵鲨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而博士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无言以对。

“就算我说，我对她们没有想法，你们也不会相信是么？”博士露出无奈的表情，“就算是我，也不至于滥情到这种程度吧？这算是有一个爱一个？”

尽管将少女们照单全收的博士没资格说这些，但假如幽灵鲨她们采取行动的动机中包括以上理由，那么博士必须进行澄清。

“而且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所以在这方面不会那么随意——虽然我已经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但未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幽灵鲨红色的美眸紧紧盯着博士，“如果博士以后真的对她们产生感情，我们该怎么办？拒绝她们，要求博士远离她们，然后——让博士积攒更多的压力么？这里的‘如果’有着太高的可能性和不可控性。”

幽灵鲨摇头否定。

“除非这些事从不存在，但除了强行抹去博士的记忆之外，我们不觉得这是一种有用的做法，而且我们也不想抹去博士的记忆，更不想让博士积攒压力。”

这是一个死局。

只要存在可能性，博士和幽灵鲨所说的关系便可能发生变化，在今后几乎没有限界的时间中几乎可以算是‘必然’发生的事，而如果幽灵鲨她们选择接纳，那么她们之间的隔阂便会更加撕裂，而且博士也会为了修复她们的关系而费尽心思，如果她们拒绝接纳，也拒绝删除博士关于她们的记忆，那么博士便会在愧疚中积攒压力，这也是她们一直以来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剥夺博士的‘理性’是有必要的，因为‘理性’会让很多事徒增烦恼，博士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无论以后是接纳也好，拒绝也罢，至少博士应该得到‘幸福’。”

弯弯绕绕，话题回到原点，也许就像幽灵鲨所说，哪怕如今的博士拥有情感，但更多都是一些正面特质，而作为一个感性的人，如果不能通过一些途径发泄情绪，那么这些情绪就会在‘理性’的作用下变成压力。

压力让博士‘不幸’，而‘不幸’的博士让少女们担忧，担忧的少女们则会让博士增加更多压力，从而陷入恶性循环，因为过于‘幸福’的生活本来就要理性的判断和运作才能维持，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这是一种看似复杂，其实简单明了的道理。

“所以，也许我们确实是一群‘笨蛋’，因为我们只能想到这种办法。”幽灵鲨挽着博士的胳膊，眼神有些哀伤，“但我们爱你，博士，甚至为了你在这一年来毫无间隙，同心合作，但只要你能在以后不再烦恼，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听着白发修女在耳边的喃喃细语，感受着身边淡淡芬芳，博士坐在草地上的长椅，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怔怔出神。

就连现在，他似乎也仍然‘理性’地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然而他知道，幽灵鲨她们所担忧的并不是‘正常人’应有的理性判断，而是扎根于博士心中，让他在过去数千年中学识增进的所谓‘深层理性’。

也许博士该感到欣慰，因为如今的幽灵鲨她们也开始像曾经的他一样考虑一些长远的问题，比如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如果博士与一些本就熟悉，亲近的人关系发生变化后该如何应对，比如伊泰公馆所有人以后的位置和相处模式，生活起居，并从中发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便是博士会解决问题，而且一定会产生压力。

由于这种压力被‘理性’禁锢而无法宣泄，从数年前到今天，作为‘普通人’的博士已经为了少女们积蓄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而这将可能在今后进一步增加。

触及根源的知识造就强大的力量，让博士在‘个体’中几乎无可匹敌，而头戴沦古帝冠的他也可以在任何时候驱使一个庞大‘群体’为他效力，在已知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都已经没有对手。

然而到头来，博士才在少女们的提醒下发现，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根据艾雅法拉的计算，剥夺那份‘深层理性’会让博士的学识增长变慢17%，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已经站在巅峰的博士进步降速是无可避免的事，而且博士不必担心以后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因为我们会保护你。”

幽灵鲨搂着博士的胳膊，用脑袋磨蹭，浅灰色的发丝十分柔软。

“也许我们个人在博士面前还显得比较稚嫩，但只要我们怀有同一个愿望，没有人能战胜我们。”

“——这点，也许你们想多了。”博士苦笑着说，“从龙门市井的街头战斗，发展到如今这种荒诞的程度，只会是‘先驱’操控才会出现的现象，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唯独幽灵鲨的劝说，还需博士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