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骑的急报传来,建虏放在苗柏堡的兵力显著增强,显而易见,他们对杏山等地早已虎视眈眈,窥伺多时。

赵率教手指向锦州城东与东北的广袤原野,说道:“大战一触即发,主战场定是这一片了。

“届时,我军与松山堡间隔着峰路山与石门山,往来不便。

“要么翻山越岭,要么绕道小凌河东南。

“而峰路山与西北的女儿河段,皆被建虏掌控,到时想救援杏山,困难重重。”

赵率教长叹:“在敌军对锦州的紧逼围攻下,他们的目的已部分达成,有些总兵将领等人已按捺不住,急于救援。

“就连都督洪承畴,也认为锦州难守,担心城池遭强攻而失,这个后果,他们难以承受。”

温越缓缓点头。

种才限沉声道:“建虏虽有此谋略,我军亦可将计就计,攻占石门山,直抵小凌河。

“随后控制沿河各段,直接利用船只,将粮草、柴薪,乃至援军,源源不断地从南门运入城内。

“这样,既可缓解锦州的危局,也能安抚各军将总兵,平息急于解围锦州的急迫心情。

“今日,我们随大将军实地考察了小凌河各段,河水深广,足以行船。”

赵率教严肃道:“理论上可行,但与建虏主力交战,就要在锦州城下了。

“地形、火炮运输、粮草补给,远不及松山堡便利。

“其实对敌上策,当是在松山与建虏对峙!

“如今双方数十万大军,皆面临粮草补给的难题。

“但我大明国力更为雄厚,现有鱼干等物资,能比敌军更持久。

“持续对峙,建虏粮草不继,定会自行溃败,此时进攻锦州,正中建虏谋策了!””

见赵率教言谈间流露出的坚定与大将风范。

温越深感赞同,随即询问:“面对当前敌况,赵兄弟认为我军应如何应对?”

赵率教沉吟片刻:“进军锦州势在必行,救援刻不容缓,关键在于选择对我军有利的战场。”

他目光落在石门山与松山堡西边,提议:“我们可虚张声势攻石门山,暗中主力向西挺进,抢占双子山、毛家沟,进而威胁女儿河。”

“一旦跨越女儿河,我军将占据诸多优势。

“北面可直接威胁清军大营,解锦州之围。

“西北方,长泾堡的敌军重镇将被我们压制,南面苗柏堡的敌军也将失去攻杏山的可能。

“甚至,我们可在女儿河两岸挖壕沟,切断苗柏堡与长泾堡的联络,将敌军数万围困至死地。”

此言一出,众将心动不已。

女儿河两岸的战略价值显而易见。

但种才限仍存疑虑:“以往战略,不是说要先占黄土岭,或石门山,或小凌河堡吗?

“西进松山堡的话,峰路山的建虏不容小觑,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轻易过河,定会重兵拦截,河两岸必有大战。”

他建议:“不如仍从石门山与小凌河东北方向进发,直达锦州东面,这样既可减轻锦州压力,也安定了各军之心。

“至于是否在锦州城下与建虏决战,可依据战时情况再看。”

赵率教力主:“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依时而变,眼下的良策便是从松山堡西行。”

他详细阐述:“进军之初,我们应迅速控制毛家沟与双子山,对峰路山的虏骑采取防御态势,甚至挖掘壕沟,封锁其下山通道。

“石门山之战,我们亦不可懈怠,趁建虏薄弱,正是攻取的大好时机。

“石门山一战告捷后,我军可借此向峰路山的建虏发起侧翼攻击,支持西进的主力部队。

“而逼近女儿河,必将引来敌军重兵集结,此举能间接减轻锦州的重压,正所谓围魏救赵之策!”

种才限深思后,仍表忧虑:“这等于是双线作战,以我等目前的兵力,能否胜任如此复杂的策略?”

争论激烈,虽二人友谊深厚,种才限甚至尊称赵率教为赵大哥。

但是在军略面前,私人情感必须退居其次。

帐内议论声此起彼伏,各将领意见不一。

有的支持赵率教,有的则倾向于种才限的方案。

温越微笑,这样的争鸣恰是他所乐见,良性的竞争利于激发智慧。

而他心中已有定见,但仍向在座的众人征询意见,以求更加周全的决策。

宋潮深思片刻,缓缓道:“依下官之见,我军主攻方向应向西推进。

“无论是从松山堡向西行进,还是从石门山直抵锦州城东,各有优劣。”

他继续分析:“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

“若我军经石门山或小凌河东岸,直逼锦州城下,建虏必诱我主力于锦州决战。

“届时,锦州城东北主力云集,松山堡等地势必空虚,且补给运输将大受阻碍。”

“反之,若我军向西挺进,沿途多为旷野平原,除要渡过女儿河外,其余地方,火炮、战车与辎重皆易运输。

“敌军不会袖手旁观,必将重兵把守女儿河。

“在女儿河畔对峙,较之石门山北面更为有利。”

“如此,敌骑集结女儿河北岸,可减轻锦州守军压力。

“我军亦可借机从小凌河持续向锦州城南或城东运送粮草物资,确保城内供给。”

温越听罢,缓缓点头,内心亦偏向赵率教与宋潮的见解。

温越明白,清军从峰路山、石门山撤军,尤其是石门山大规模撤兵,是步步为营。

欲诱明军主力于锦州城下,以延长明军战线,阻碍粮草供应。

而且,建虏也料定,明军攻占石门山后,必须渡过女儿河,控制北岸,否则河道受阻,辎重粮草难以入城。

而等着明军一旦拿下石门山,清军极可能速攻锦州城西、北两面,以此诱使明军出兵。

若石门山明军按兵不动,仅隔河相望,无疑重挫锦州守军士气。

因此,石门山明军势必要渡河。

这般谋划都在皇太极算计之内。

清军必趁明军半渡之时猛攻,以寡敌众,迫使明军增援。

进而将明军主力吸引至锦州城下,落入算计之中。

温越凝视沙盘,沉吟良久,最终决然宣布:“我们选择主力西进之策!”

他目光坚定:“就在松山堡西侧,峰路山下,女儿河边,与敌人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帐中将士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温越一言既出,大计即定。

在各军将,温越的决策举足轻重。

青牙堡拟定的方案,诸将鲜有异议。

事实上,青牙堡已成为明军总援军的决策中枢。

温越环视帐内将领,严肃道:“诸位,接下来参谋局与赞画们要详拟作战步骤,任何可能都需考虑周全,不得有半点疏忽!”

众将肃立,领命而行。

迅速投入各自职责,紧锣密鼓地展开行动。

参谋局的成立,标志着军事策略的制定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通常,温越与各位将领会先草拟一个初步的战略框架。

而将具体的战术执行与细节完善,委任给参谋司的成员和谋士们深入研讨。

毕竟,战争的复杂性远非一人之智所能驾驭,这正是参谋团队存在的意义。

青牙堡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对条例制度的严格遵循。

即便是行军作战,也依规行事。

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名将坐镇,虽未必能大获全胜,但避免失败却相对容易。

帐中的每个人,作为参谋局的一份子,都有责任参与作战方案的制定。

当然,有些人如王钩,却鲜少直接介入策略的制定。

他的心思此刻全在改良丝绸药包上。

高严则专注于骑兵的运用,钟阳眺则被诸多事务缠身。

因此,现在参谋局的核心成员中,赵率教、种才限等人最为活跃。

而赞画宋潮等人的作用也日益凸显。

众人忙于各自的职责,温越却相对清闲。

尽管将领们视他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大将军。

但实则温越往往扮演着“甩手掌柜”的角色。

而将繁重的工作交由部下承担,反而因此赢得了不揽权的赞誉。

温越沉思片刻,唤来了钟阳眺,询问:“今日有何计划?”

作为中军主将,钟阳眺负责管理营务,犹如现代的秘书长。

温越的日常行程皆由他调度。

他稳重地回禀:“大将军,稍后监军王恩宠将召集众将领商讨,时间定在酉时。”

温越微微点头,锦州的危急使得王恩宠、洪承畴等人心急如焚。

有关锦州的救援之事已讨论多次,却迟迟无法定夺。

然而,今日,对锦州的战略终于要拍板定案了。

此时,熊一扬前来,向温越郑重其事地说道:“大将军,苗柏堡的情势极为关键,卑职决定带人前往侦察,若能与谢不冬的兄弟们会合,那最好不过了!”

温越关切地望着熊一扬:“熊兄弟,你刚从险境归来,还差点受伤,现在又要外出,是否太过劳累了?”

熊一扬曾深入敌后,率领两队夜不收从义州返回,途中不仅获取关键情报,还遭遇大批敌骑。

他们九死一生才脱身,损失了几名精锐。

幸运的是,所有阵亡者的遗体都得以带回。

由于清骑的严密监控,青牙堡的夜不收外出侦察已变得越来越危险。

熊一扬感动地回答:“大将军,末将无恙,身为夜不收,冒死行动是我们的责任。”

与青牙堡的其他将领不同,熊一扬作为哨探营的主将,经常亲自带兵深入险境。

温越沉思后道:“好吧,你带人前往大兴堡和女儿河一带,务必注意安全。”

……

夜幕低垂,温越携同护卫与赵率教、种才限二将,踏出了军营的大门。

而钟阳眺则与卢一恩、高严、王钩等人留守。

马蹄声声,凉风习习。

温越望着天边的晚霞,如同烈火燃烧,壮丽无比,心中暗忖:酷暑将逝,往后时日定会更加惬意。

行至营外,北望黄土岭,西南眺松山岭,满眼皆是明军的营寨,旌旗猎猎,蔚为壮观。

夜幕中,各营开始夜巡与申号,鼓角之声不绝于耳。

各官将游击们的声音在夜风中回**:“兄弟们,都听着,夜巡务必小心,不可怠惰,违者军法处置……”

梆子之声此起彼伏。

仿佛天地间弥漫着一股金戈铁马,风雨将至的氛围。

当温越一行接近黄土岭的西缘时,意外地与祖大寿、王抚、付崇英和李鸣负的队伍不期而遇。

于是两队人马决定并肩而行。

如同温越,祖大寿等人也各自携带着营中几位亲近的副将,如影随形。

众人中,李鸣负尤为热情,与温越一番亲切交谈,言辞间透露出结盟的意愿。

同时,李鸣负也在积极向张霖若示好。

总兵刘继虎亦有此意,再与张霖若交好。

听闻小道消息,洪承畴有意让曹变蛟取代自己。

刘继虎对洪承畴自是心存芥蒂。

所以他积极示好张霖若。

毕竟张霖若与兵部尚书陈甲信关系匪浅。

一镇总兵的更替,须经廷推,兵部尚书的立场举足轻重。

在一起行走的间隙,温越提及了青牙堡的提出西进策略。

王抚和付崇英均无异议。

王抚却暗自盘算,期望在未来的激战中,怎么能与青牙堡并肩作战,共赴国难。

毕竟之前没有靠青牙堡而获的军功,这令王抚耿耿于怀。

他决心今后要时刻与温越并驾齐驱,不再缺席。

祖大寿则陷入沉思,直言:“石门山的建虏虽兵力不盛,但寨墙坚固,攻之不易,更需防备渡河时遭其伏击,这让谁去攻伐,这是个问题。”

这位老将一语道破关键,李鸣负也深以为然,赞同道:“建虏的防御工事确实难以突破。”

回想起与祖大寿共克黄土岭的经历,李鸣负深感自身力量的局限。

与祖大寿的赫赫战果相比,他的部队显得力薄势微。

李鸣负军仍沿用大明旧制,依赖家丁精兵作战。

面对强悍的清军,往往胜少败多。

尽管他身先士卒,但效果有限,这让他倍感挫败。

尤其在这次松锦大战中,更见到了温越军势,且与其他将领之军的差距也愈发明显。

同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同掌大镇,李鸣负却渐被众人超越,这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刺激。

他暗下决心,待此战结束,定要设法也组建一支新军,以图重振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