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鼓刚刚响起,户部的金库却已见底。

李文思四处筹措,甚至向御马监借贷。

这些借款无一不是附带高昂利息。

如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秋粮的税收上,期盼能稍解燃眉之急。

这场战事的奖赏,户部尚能勉强承担。

然而,若前线之战久拖不决,军饷的供给将岌岌可危。

李文思一撩袍角,向崇祯皇帝跪下,恳切道:“陛下,臣以为,前方战事,必须速战速决。

“眼下的大明,实已不堪承受旷日持久的大战,恳请皇上明鉴!”

吏部尚书李玄日,亦随之跪倒,附和道:“李阁老所言,实为深思熟虑,为国谋远之策。

“皇上虽慷慨解囊,军心一时振奋,但前方兵多饷少,户部长期补贴已至极限,绝非长久之计。

“而眼下,苏州府遭旱蝗,太仓州灾情严重,湖州府蝗灾肆虐,山东、河南旱灾再起。

“村中炊烟绝迹,野外白骨遍野,一片凋零悲惨,饿殍满路,景象触目惊心。

“百姓嗷嗷待哺,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况且流贼寇等尚未肃清,无论是赈灾还是剿贼,皆需庞大物资,岂能尽数投入北方前线?”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我军大捷,正是士气高涨之时,应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彻底消灭虏寇,以解北方之危。

“切不可错失良机,固守一隅,且亦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训在前,请陛下明鉴。”

听到这些,陈甲信大惊失色。

身体晃动,险些跌倒。

“皇上,万万不可急躁冒进!”

他急忙稳住后随即跪下,言辞恳切:“皇上明鉴,虽有前线捷报,然敌寇主力犹存,战力未减,切不可掉以轻心,盲目冒进。

“必须稳扎稳打,以防敌寇有机可乘。

“兵凶战危,古训昭昭,稍有不慎,便是国之精锐尽丧,恳请皇上三思而行!”

在此战役前,陈甲信曾与诸多将领深入探讨策略。

根据众将的见解,此战需审时度势,既要抓住战机果断出击,避免错失良机。

也要谨慎行事,防止轻率冒进,给敌人留下反击的空间。

大战涉及数十万兵马,胜负非一朝一夕可决,加之敌方倾全国之力,战斗力不容小觑。

尽管陈甲信身为兵部尚书,但在军事决策上,他更倾向于采纳前方诸将的建议。

只要明朝不败,就等于胜利。

前线捷报连连,陈甲信在崇祯帝心中的地位显著提升。

此时,他自然不愿冒然决战,以免功亏一篑。

一旦战败,兵部尚书之位恐难保全,更不用说内阁首辅了。

因此,当李玄日和李文思提出激进主张时,他立即表示反对。

李文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质问陈甲信:“请问兵部陈大人,若不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而是一味拖延,军需粮饷从何而来?”

陈甲信轻蔑一笑,反问道:“李阁老身为户部尚书,粮饷之事,理应由你负责,为何要向我发问?”

他接着道:“我大明或许难以长期支撑,但敌寇更是难以持久。

“难道你没听说敌境银多粮少,连王公将臣都常有饥寒之患吗?”

“即便我大明面临困境,但那敌夷小邦,在粮草供给上,远不及我大明。

“更何况,敌夷已倾尽青壮之兵,国内农田无人耕种。

“久而久之,粮草补给必将陷入困境。

“只要我们能持久对峙,胜利必将属于大明,恳请陛下深思!”

陈甲信言罢,对崇祯皇帝连叩首,叩击之声清晰可闻。

此时,张治四亦来到陈甲信身边,一并跪下,附和道:“臣完全赞同!陈兵部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一心一意为国为民,足无二心。”

说罢,张治四目光缓缓扫过李玄日和李文思,眼神中满是深沉的阴冷。

面对即将失去内阁首辅之位的现实,张治四似乎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但在退场之前,他定要给李玄日和李文思添堵。

与二人背后捅刀子的手段相比,陈甲信虽与他争锋相对,却更似一场君子之争,不似李玄日和李文思那般阴险。

目睹阁臣们激烈的争执,各执一词。

崇祯皇帝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言。

……

崇祯三年七月中下旬,在前线明军与清军血战时。

临近永平,塞外会州之地。

自崇祯元年起,种才限得到温越的命令,开始了对这片土地的开垦。

流民被引导至此,沿着河流的两岸,一座座屯堡拔地而起,成为抵御外敌与自给自足的坚固堡垒。

同时,关内关外的商人们也纷至沓来。

他们不仅在此设立畜场、矿场和伐木场,更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经济中心。

会州南区,矿场与伐木场星罗棋布。

北区则是一片片草滩与稀树草原,畜场遍布,鸡鸭牛羊的饲养业蓬勃发展。

每年,这里产出的肉瓷罐,不仅畅销于关内外各处,更因军队的庞大需求而供不应求。

尤其是崇祯二年,金矿的发现,更是让会州成为了商人们趋之若鹜的宝地。

丰厚的利润让这片塞外的广阔土地,成为了商人心中的“黄金国”。

崇祯二年末,响应温越开垦塞外号召的两位商人,振兴商行的会长郑伦境与副会长马世蛇,因积极投入,被幕府授予了一百点功勋值的嘉奖。

这等同于一百亩良田或五百亩草场山地的奖励。

且这些土地可世代相传。

只要温越在一日,土地的所有权便稳如磐石。

在中国民众对土地的深厚情结中,这样的奖励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更令人眼红的是,若在这些土地上发现任何珍贵矿产,只需上缴三成收入,其余皆归个人所有。

马世蛇的故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原本计划在一处山地建一座山庄,却意外发现了金矿。

这一发现,不仅让他的名声大噪,更让他的财富暴增。

马世蛇的金矿之发现,一度让他心生“怀璧其罪”的忧虑。

他主动提出将金矿献给温越,以求心安。

然而,温越却以幕府律法为重,坚称律法如九鼎之重,不容轻易变更,拒绝了马世蛇的献矿请求。

这一举动不仅彰显了温越的公正与守信,也让所有商人的心中大石落地。

他们对开垦塞外的信心与热情空前高涨。

商人们不仅追求物质上的丰厚回报,更渴望通过贡献获得功勋值。

以期在幕府的认可下,获得更多的土地或封地。

毕竟,军队所开垦的塞外土地,其所有权归于温越。

而未经开垦的土地,缺乏军队的保护,安全无从谈起。

加之温越严格禁止私自拓土。

因此,通过积累功勋值从温越手中获取封地,成为了商人们的首选途径。

随着这一趋势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商人武装开始出境。

他们雇佣退役的青牙军士兵,招募护院家丁,甚至聘请刀客、剑客、镖师等。

幕府设立的“百家堂”也吸引了众多拥有剑士身份的武者加入。

这些开拓队装备精良,得益于幕府的大力支持。

他们配备了大批先进的火铳与盔甲,主动搜集情报,测绘地形山势。

也与幕府情报司紧密合作,为幕府提供持续的情报支援。

与此同时,境内匪患的肃清与太平的恢复,使得武器收缴工作顺利完成。

昔日人人自危,随身携带武器的现象已不复存在。

在今日的关内关外,能够携带武器的,除了军人与接受军事训练的学生外,别无他人。

普通军户、百姓及商人,若需持有武器,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

由幕府镇抚司与情报司确认忠诚可靠后,颁布证件后,方可合法拥有。

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携带这些武器出门则被严格禁止。

而郑伦境等人的佩剑特权,不仅彰显了他们的尊贵身份,更是温越对其功绩的高度认可。

这种殊荣不仅意味着他们有觐见温越的机会,甚至能有幸与他共餐。

这份荣耀令无数人艳羡不已。

如今温越地位攀升,尤其是封为平虏伯后,想要一睹他的风采都成了奢望。

如今,温越每年仅在数个特定日子里,才会邀请各界精英共进晚餐。

名额限定为区区八个席位。

在私下交易中,一个席位的价格已经飙升至六千两银子以上,可见一席难求。

然而,获得“甲等商户模范”称号绝非易事。

唯有真正做出卓越贡献者,方能荣膺甲等之名。

经过数年耕耘,会州这片地区现有人口约八万,分布于二十多个大小屯堡之中。

会州这片土地原本属于外藩蒙古土默特部的牧场。

但其归附清国后,蒙古各部逐渐东移,迁往大凌河流域。

因此,会州地区只剩下少数部落在此放牧。

种才限率军出塞时,土默特和朵颜部因畏惧青牙军的威势,而仓皇逃散。

在驱逐蒙古人后,种才限带领屯民修复了会州大城,并赋予它新的名字——新寜墉城。

新寜墉城,坐落于潮河南岸.

历经两年的辛勤建设,城墙坚固,周长逾四里,高达二丈五尺。

城池三面——西、南、东,各设一城门,城楼巍然矗立。

作为会州地区的中心,新寜墉周边水草丰美,土地肥沃。

尽管处于小冰河时期,气候干旱,河水量缩减,但水源仍足以灌溉周边田地。

因此,城池四周,广袤的屯田整齐排列,山脚之下,众多牧场星罗棋布。

随着淘金商人的涌入,城堡内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景象。

……

日月浪涛旗在城头迎风飘扬。

此时,东门城楼上,张大春、祖柏、沈其士三人手持千里镜,眺视远方。

在他们身后,青牙军前锋朱雀营和左卫青龙营的将官们肃然而立。

勤国营的将领如杨敏东、张入稳、徐玉游、李生进、汪宁暗亦在列。

身着与青牙军军官相似的短身明甲,头戴帽盔。

勤国营军士们的装备亦有和青牙军异曲同工地保持一致。

只是在颜色和款式上有所差异。

他们的军营不在新寜墉城内,而是驻扎在其他地方。

一旁,参谋司的人员也在场。

千里镜中,大批商人及其武装商队映入眼帘。

他们骑乘马骡,驾驭大车,沿着官道络绎不绝地驶来新寜墉城。

在这群人中,不少人身披铠甲,手持火铳。

尽管这些装备已是青牙军弃之不用的旧物,但对塞外蛮夷或是大明境内的明军来说,仍不失为尖锐的利器。

这些武装商队,成员构成复杂多样,多由民间的“侠客”组成。

尽管在青牙军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在塞外拓荒时,却往往能派上用场,成为得力助手。

“这次远征塞外,为何要拉拢这些商贾?他们能击溃几个敌军?”

张大春放下望远镜,嘴角微撇,对那些趾高气昂的武装商队成员不屑一顾。

祖柏也放下千里镜,微笑道:“按照大将军的指示,要调动整个关内外的资源,军人与商人都是一家。

“即便他们战斗力有限,但至少能负责运送战利品。

“再说,我们夺回的牛羊和人口,最终还要通过他们卖出,为了那些瓷罐头,张兄就忍一忍吧。”

张大春与沈其士闻言大笑。

勤国营的徐玉游、李生进等人也识趣地陪笑,场面显得其乐融融。

此时,陈赞画轻抚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缓缓道:“对于塞外的征伐,平虏伯自有深谋远虑,你们万不可小觑了商人的力量。

“无论是运输粮草、提供物资,还是贸易交流,哪一项能离得开商贾?

“更不用说,收集塞外各部落的情报,测绘地形山势,仅靠情报局的人手远远不够。

“况且,若不利用这些商人,难道要让其如山西等地商人一般,为敌所用?”

祖柏微笑不语,张大春与沈其士对视一眼,嘴角微撇。

虽然他们还是有些瞧不起这些商人武装。

但不可否认,陈赞画所说的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