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贼这边的角度看去。
就在突然间,从明朝军队那边传来了三声震天的呐喊:“万胜!万胜!万胜!”
紧接着,雷鸣般的炮声响起。
无数炮弹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倾泻而来。
即使在之前的洛阳攻防战中,许多流贼士卒已经见识过青牙军火炮的威力。
但在野外再次遭遇这样的攻击,依旧让他们感到如同置身噩梦之中。
近五十门火炮齐射,全部装填霰弹,就像狂风暴雨一般,瞬间让整个流贼阵地陷入了混乱。
红衣大炮以其强大的威力著称,但寻常的红衣大炮,连续发射不得超过三次。
每次发射数十次后,还必须暂停一小时以便炮管冷却。
然而,青牙军的火炮,随着火药配方的改进,射程更远,发射次数可以更多。
而弗朗机炮,更是还不需要考虑散热问题。
双方的距离不足一里,大型弗朗机炮完全可以轻松地打入流贼的阵型。
此外,弗朗机火炮采用了子母铳的设计,熟练的明军炮手可以在二十秒内发射一炮,而青牙军的炮手甚至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在流贼的眼中,明军的火炮仿佛是无穷无尽,永不停止的。
炮弹呼啸着不断射来。
所到之处,血肉模糊,肢体四散。
不仅是正面对阵的流贼刀盾兵、弓箭手、铳手和炮手迅速崩溃。
就连被炮弹波及到的饥兵阵型,也都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尽管刚才士气曾一度高涨。
但在这般金属风暴面前,又怎么能是人力所能抗衡住的?
要知道,面对这种炮火的威力,即使是战力天下数一数二的建虏,也难以坚持。
更何况,这些流贼中,许多人之前还都是普通的农人百姓。
在流贼阵地中军的位置,李自成和其将领们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虽然他们的阵型极其宽厚,火炮的轰击仅限于少数几个阵列,且无法打到中军的所在地。
但是,官兵这一开炮。
至少有几个饥兵的阵列,近万人出现了混乱,这是一个不利的兆头啊。
相反的。
看见己方这边火炮一开炮就取得了如此显著的效果。
整个明朝军队的士气大增,各军士脸上洋溢着喜悦。
洛阳城头上,观战的军民们也爆发出一片欢呼声,人们纷纷称赞:“哈哈,我们的火炮就是厉害。”
此时,王长义等官员与世子也登上了高处,与福王一同观战。
站在三十米高的高处眺望战场,敌我双方的区别一目了然。
一方是出城决战的官军,红色鲜明,锐不可挡;
另一方是流贼,杂乱无章,散漫无序。
炮击之后,敌阵的混乱情况清晰可见,站在高处的众人都显得异常兴奋。
世子朱由崧激动道:“打得太好了!都传温将军勇冠三军,打得建虏抱头鼠窜,不敢交锋。
“以前我还不太理解温将军为何能如此,现在明白了,有这样的火炮,不想勇猛也不行啊。”
福王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
过了许久,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问道:“为何温爱卿的炮营如此精锐,而我等洛阳官军却做不到这样?”
这句话让洛阳的众官员有些不自在。
王长义咳嗽一声,说道:“回禀殿下,这火炮射击,只是需求一些炮药和铅弹,那便罢了容,难就在我洛阳官军中,无娴熟炮手。”
福王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不仅是温将军才华横溢,其部下也是非凡啊。”
……
流贼中军中,面对眼前的局势,李自成果断下达命令。
命令各阵迅速收拢溃散的士兵,稳定阵脚,对于任何引起**者,立即处决。
同时,他命令前线的众多饥兵立即出击,主动发起攻击,以迫使官军的火炮无法再次发射。
众将领纷纷表示赞同。
己方义军的阵地布置得极为广阔,相比之下,明军的人数较少,展开的阵列长度远远不及义军。
因此,那些位于明军阵列范围之外,处于两侧的饥兵出击,不仅能够威胁到明军的侧翼,而且不会受到火炮的轰击。
“攻势要连绵不绝,马军和精骑都在后方压阵,任何胆敢逃脱的士卒,立即斩首示众!”
“告诉那些首领们,击败官兵后,缴获的物资辎重,甚至是火铳盔甲都任由他们挑选,必须勇往直前,绝不后撤!”
大量的传令兵将李自成的命令传达下去。
本来大战之中,旗号传递最为便捷,但那些饥兵及其首领,有多少能看懂旗号?
别说他们,大明军事糜烂,许多将领也是不懂得旗号的。
“击败官兵后,将会犒赏三军……”
“斩杀一名官兵,赏银五十两,一副盔甲,口粮十日……”
“任何胆敢逃跑者,当场处决!”
随着命令一道道传来,前线的饥兵们开始沸腾起来。
在这个饥荒的时代,他们对生死早已麻木,如果有机会获得口粮酒肉,战后还有奖赏,足以激励他们了。
饥兵们纷纷高喊:“和这些官兵拼命!”
“人死如灯灭,眼下这日子,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各个阵地的首领和亲信更是竭尽全力地鼓舞士气。
不同于步卒和马军有固定的队伍编制,饥兵的组织较为松散,多数是来自同一城市或乡村的老乡,甚至许多还是整个村庄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这些饥兵的战斗方式,便是以有威望的人或亡命之徒为核心。
每逢战斗,除了实在过于老弱病残的人留在营地外,其余所有人,包括妇女,少年,也多有手持长矛和木棒一起战斗的。
很快,各个饥兵的队列上,那些强悍勇士被迅速组织起来,排在最前方。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激动,不断地为自己鼓劲。
官兵的火炮还在持续轰击。
忽然间,流贼的中军阵地发出一声炮响。
立即,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响起,无数面黄肌瘦的饥兵挥舞着兵器,涌出阵地,朝着对面的军阵冲去。
温越举起千里镜观察,一波又一波的饥兵接连不断地出动,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种人海战术的声势确实不小。
陈伏涌神情凝重,对温越说道:“我们的兵力毕竟有限,不能这样被他们消耗下去!”
温越点头同意。
这流贼的攻势从中间和两侧涌来。
其意图是想要包个饺子。
毕竟,流贼的人数摆在这里。
温越立即下达命令,要求炮军继续轰击,击散正面进攻的饥兵.
同时火铳手和长枪手做好战斗准备。
他还命令两翼的骑兵,根据战场情况的变化,出动队伍,击溃那些向两翼奔来的饥兵。
如果饥兵溃逃,可以驱赶他们冲击他们的阵地去。
很快,中军的旗手将温越的命令,传达给了各个方向的部队。
每个千总队和把队,都有精通旗语的旗手,能够迅速明白传来的命令。
这是青牙军相比流贼的又一优势。
……
如潮水般的流贼饥兵涌向了青牙军的炮兵千总阵地。
密集的阵型不时被呼啸而来的炮弹撕裂,形成一条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被炮弹击中的人无不血肉横飞,肢体破碎。
这种惨烈的死亡景象,让众饥兵心惊胆战。
但在各首领的大呼小叫的鼓舞中,他们仍然强行压制住恐惧,继续向前冲锋。
当然,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冲锋的。
只是,由于人群密集,许多饥兵几乎是被迫随着其他人一起冲锋。
不过,随着越来越接近敌军,官兵的火炮火力变得更加猛烈。
特别是在各个饥兵的阵中,那些原本较为勇敢的饥兵,在火炮轰击下,伤亡数量尤其之多。
饥兵们心中开始忐忑,之前的勇气逐渐消散。
每个人都开始东张西望,各自打着算盘。
然而就在这时,官兵的火炮突然停止了射击。
这让众人欣喜若狂,有人高声呼喊:“官兵的炮弹用完了,各位兄弟冲上去,斩下一个头颅,就能得到五十两银子和十日口粮!”
一时间,人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人群如同泄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向前冲去。
……
随着军队冲锋的大傻春,这时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下意识地将脚步放缓了些。
大傻春这个名字恰如其人。
他身材魁梧,不过样子有些愚笨,笑起来更是憨态可掬。
所以尽管他的大名叫杨大春,但别人总是习惯性地称呼他为大傻春。
无论是在酒肆打工时,还是加入了闯军的饥兵队列中,这个外号一直伴随着他。
实际上,大傻春虽然外表显得愚笨,但内心却非常精明。
在庆阳的酒肆当伙计时,不知有多少对他大声呼喝的客人,吃了他故意吐口水的菜。
反而还赞扬他憨厚,赏给他几个铜板的小费,这让他心里窃喜不已。
等到义军攻陷了庆阳,并将城池夷为平地。
县城的大部分居民被迫加入了义军,大傻春也不幸免。
大傻春的想法很简单,他认为流贼让他失去了生计,既然无法对抗流贼,那么他就要让别人也无法安生。
别人可以抢夺他,他也可以去抢夺别人。
这是许多被裹挟进流贼的普通百姓的一种报复心态。
自从加入流贼大军后,大傻春的首要目标是保住性命。
因此,尽管和他一起加入流贼的许多同乡都死了,可表面上看起来愚笨的大傻春,却奇迹般地存活至今。
此刻的大傻春头戴头巾,手持木棒,身穿一件破旧的棉袄,与其他饥兵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对危机的直觉异常敏锐。
远远望着前方黑洞洞的炮口,就感到强烈的不自在。
因此,当其他人都高声呼喊着向前冲锋时,他却有意无意地放缓了步伐。
他的这一行为被旁边的几个汉子注意到了。
其中一个汉子立刻用手中的棍棒,敲打在大傻春的身上,骂道:“你这个蠢货,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官兵的炮弹已经没了,你还不上前冲锋?”
大傻春认出这个人。
这人原本是同一街坊的无赖,纠集了几个街头混混,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流贼军中,这些人都没有少欺负过他。
尤其是这个无赖,现在凭借着是这一队哨总的身份,更加嚣张跋扈。
遭到棒打,大傻春哪敢反驳,只能立刻憨着脸赔笑。
但心中却在暗自盘算,何时能找到机会,给这些人一个教训。
旁边一人,对这哨总奉承道:“哨总大人,干嘛跟这种蠢货见识,我们还是赶紧冲过去吧,早点砍些官兵的头颅,拿些赏银和口粮才是正事。”
顿时,这群人不再管大傻春,忘记了队伍纪律,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生怕战功被人捷足先登。
而大傻春见此,更是故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悄然躲藏在汹涌的人群背后。
在他的前方,一个个饥兵高举着武器,脸上满是贪婪之色。
突然间,地面剧烈震动,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
大傻春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茫然不知所措。
他挣扎着抬起头,只见前方硝烟弥漫,无数饥兵在惨叫声中倒下。
而那些官兵的火炮再次轰鸣起来,每一次发射都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和滚滚浓烟。
随着每一道火光的闪现。
原本密集的冲锋队伍便被无情地撕裂,血雾四溅。
“是散弹子,是散弹子啊。”
大傻春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恐惧。
再望向那群曾经欺压自己的无赖,此刻已不见踪影,恐怕已被打得粉身碎骨。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那些残破的肉块,怕是很快就会冻成血渣渣吧?
大傻春的心中既有快意,又有深深的恐惧。
“败了,败了!”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狂奔。
面对青牙军霰弹的无情打击,这群冲锋的饥兵已然心生畏惧,大傻春的呼喊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于是,许多饥兵下意识地纷纷丢盔弃甲,跌跌撞撞地跟着大傻春向后逃窜。
大傻春边跑边回头观察。
见到身后跟随着一大群逃跑的同伴,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得意。
既然大家都逃了,回到大阵中,上官也就难以单独追究他。
不过他又想想,不能跑在最前面,成为众矢之的,最好还是混迹在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大傻春惊愕地转头望去,只见硝烟中涌现出一队骑兵。
他们面容凶恶,般挥舞着马刀,紧追不舍。
顿时,大傻春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还减缓速度,混在人群当中。
他急忙扔掉手中的棍棒,拼尽全力,尖叫着疯狂奔跑。
然而,人的双腿终究难以与马的四蹄相抗衡。
一个陈伏涌家丁营骑兵迅速掠过大傻春身边。
他没有选择劈砍,而是利用马匹的速度,将刀刃向前一划,轻易地将大傻春的身体切割开来。
“噗”的一下。
大傻春向前栽倒,再无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