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旁零星地丢着大小不一的骨头,肉倒是被剔得干干净净的,但骨头里明显浸着油渍,应该是煮熟或者烤熟后被人吃的。

“怎么了?”志文问囡囡,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啊,看样子是有人在这杀了只野狗弄了吃,很有可能就是旁边正要掩埋的那几个死者。

不对!志文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其他几块骨头,这不是狗的骨头,特别是不远处被黄土埋了小半的那块,应该是人体的髋骨,那个髋臼窝非常明显,与兽骨截然不同。

刚认出一块髋骨,囡囡已经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手指了指另一片灌木草丛杂生的地方,草木的阴影里透出白光,赫然是一个人的头骨。

志文全身突然一片冰凉,这是......吃人肉的现场?

想起旁边一具尸首的大腿上缺了一块肉,刚才他还以为是被野狗撕咬掉的,但是现在看来,伤口边缘齐整,应该是被人用刀剔下来的。

至于另外一具尸体为什么没有被吃,有可能是因为腐烂得太严重了,那些人实在吃不下去才得以幸免。

包括大腿被割了条肉的那个,估计也是剩下的肉实在不能吃了才没有被剔干净。

在这个灶上被烹煮,然后被吃掉的,是人。

志文把周围散落的骨头收拢,凑了一个大概的人形出来,这是一个身高比囡囡稍矮的小孩,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

和囡囡无声地又把骨头归拢在一起,准备一起掩埋在挖好的大坑里。

虽说已经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连尸体都埋了不少,囡囡还是不敢碰那个头骨。

志文拿着头骨,和囡囡一起回到坑边,将这具小孩的骨骸也丢入坑中。

和往常一样,仍旧是志文跳入坑中,检查尸体,洒石灰粉,最后填土。

其中一具尸身小腹鼓胀,又是吃观音土撑死的。

还是有人宁愿冒险吃土被撑死,也不愿意被饿死。

另一具是饿死的,今天运气还不错,这两人死前都没有得病。

检查完两具骨肉尚存的尸体后,志文习惯性地又仔细看了下那个小孩的骸骨,虽然并不能看出什么问题。

当他的眼光扫过上下颌骨之间的牙齿上时却定住了,不由得发出“咦!”的一声。

那里的门牙,缺了半块。

志文脑海里不知怎地,浮现出了花花咧着嘴笑的时候,露出的半颗门牙,那是小捷他们与麻子头一战的当晚,志文带着丫头们登山远观时跌断的。

印象中花花嘴里的半颗门牙渐渐地与手上头骨的半颗门牙重叠了起来,似乎很像啊。

还有这身高,也差不多。

难不成这是花花?花花被人吃了?

不不不,只是巧合,这是个也断了半颗牙的小孩,花花跟他爹娘去晋西了,这会儿应该早已经过了黄河,怎么可能死在这儿,还被人吃了呢?

志文不停地安慰自己。

“哥,怎么了?”囡囡在坑边见志文拿着头骨惊叹一声后就一动不动地发呆,忍不住问道。

“哦。”志文随口回应,脑子里一片混乱,花花的笑脸和眼前的头骨交替出现,听见囡囡问,迷迷糊糊地拿着头骨就跳到坑边,来到囡囡的身旁,把半截门牙指给囡囡看。

头骨凑到囡囡面前时,囡囡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不过很快就定住了,显然,她也发现了端倪。

“花花?”囡囡轻声地自言自语,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慌张。

志文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心中后悔不已,干嘛要拿给囡囡看,自己既然确定不了,不如先瞒着其他人,给囡囡看了,不过是徒增囡囡她们的烦恼而已。

不过后悔已经没用了,大家都听见了囡囡刚才从嘴里冒出来的那两个字,纷纷围了过来。

顺着囡囡眼睛看的方向,众人都看见了那小小头骨里残缺的半颗门牙。

只是谁都不愿相信这是那个不久前还和他们一起生活过的花花,却又害怕这真是那个倔强而又敏感的花花。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生怕一开口,心中的担心和害怕就成为现实,众人或粗重,或轻缓,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是花花,肯定不是花花!”小英斩钉截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大家从各自的担心和恐慌中回过神来,纷纷看向小英。

小英不慌不忙地对囡囡说道:“囡囡,花花临走前你不是送了块石头给她吗?刚才你和小志哥有没有看见这块石头呢?”

囡囡眼睛一亮,这块石头虽然漂亮,却不值钱,也只有她们这些小丫头才喜欢,如果真是花花被害,那这块石头十有八九会在现场,毕竟谁会看得上一块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石头,把它带走呢?

“大家都找找。”志文连忙安排,小英的看法有点道理。

如果这里找不到那块石头的话,那这个头骨是花花的可能性就不大,虽然不能就此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好歹让囡囡,让大家有了希望和念想啊。

四下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大家在用锄头铲子扒拉草丛和灌木。

“没有!”

“没找到。”

“我没见到。”

周围纷纷传来的,算是好消息。

“呀!”不远处,山的另一面,突然传来了一身惊叫,那是妞妞。

“怎么了,妞妞!”找到那块石头了,还是其他什么让人吃惊的东西?

“没有没有,没找到!”妞妞先是大声否认,随即又高声喊道,“快过来,大家都来,志文哥!”

志文闻声穿过山顶,来到山的另一侧。

那条已经陪伴了他们一段时日的无定河,从这座山的左侧穿出,然后顺着他们脚下的山脚,向右前方蜿蜒而去。

绕过一个形似鹰嘴的凸起,漂亮地划了道弧线,带着碧蓝清亮的河水,一头扎进了来自远方的、看似异常平静的涛涛浊流的怀抱。

交汇处,清流在逼开浊浪少许后,就再也不分彼此,一起缓缓流向下游。

黄河!

志文站在山顶,和其他人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敢肯定,无定河(志文他们都不知道它叫无定河)汇入的这条河就是黄河。

不仅是它那黄浊的河水,也不是河对岸那突兀而起的山峦,与河这边平缓的山包而截然不同的地貌。

而是它尽管没有咆哮如虎的气势,也不闻奔腾不休的水声,但那看上去缓慢的水流,却带着远古苍凉古朴的味道,自然而然地向世人宣布,我,是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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