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闻言,抬头深深地看向马二,良久,方才问道,“马二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

打探消息的开销的确不小,除了自家兄弟人吃马嚼要花钱粮,涿鹿山周围的村民好心提供消息,还有找帮闲,问各个店铺的小二,都得拿钱开路,一番运作下来,打探到的消息也不见得全都有用,那花的钱就只能算是打水漂了,这个志文是有心里准备的。

所以即便宋才捷和李智向他稍稍抱怨过,马二花的钱太多,志文也不曾放在心上,更没有减少马二用度的想法,“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而要想谋全局,就不能成为瞎子和聋子。

难道这马二听到什么不利于他自己的风声了?

志文暗自摇头,他有些不太确信,宋才捷和李智的抱怨都是很私密的,志文当场表了态,不会减少马二的用度。

涿鹿山内部如何管理,确实需要考虑了,志文目前的想法,一是今后今后各部都弄成双头制,也算是彼此有个牵制,二是得有个内部的审计监察部门,他觉得宋才捷正合适干这个。

不过这些事儿志文谁都没有告诉,就是宋才捷和李智二人的抱怨,也被告诫不要外传,他会寻机找马二谈论此事,相信马二应该不会听到什么消息才是,因此他愿意砍掉用度的这番表态就有些奇怪了。

“传言?什么传言?没有没有。”马二急忙否认,“就是感觉我这开销太大,真正有用的消息却不多,这钱花得有些不值。”

估计是李智和宋才捷给他花钱时那肉痛的表现,让马二有些退缩了罢,其实志文不在的这段时间,真正主管钱粮的是宋献策,李智只是辅助,宋才捷则是管仓库,负责分发,但宋献策从来没有和志文提过关于探子开销过大的事儿,想来他也是知道打探消息的投入与产出并不一致。

“话不能这么说,马二哥。”志文宽慰道,“打探消息和种庄稼不一样,不是说使了多大劲儿,就能多少回报,这个我还是清楚的,说什么值不值的。”

“志文,你...”马二腾地站起来,一时却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志文,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来是宋才捷和李智的态度给了他压力,志文暗道,得找机会和这两人说说,让他们不要那么苛刻。

“就这么点事儿?马二哥。”

“不...不止,其实,我...我还真有事儿和你说。”马二说话又不利索了。

“有事儿就直说,”志文道,“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都是自己人,你还这么见外?”

“那...我就说了啊!”

“别磨叽了,马二哥,快说。”

“是这样的,志文,我这半年外出打探消息,遇上些老弟兄,呃,其实还有几个女人,算是老相识,他们都想重新跟着我,讨口饭吃也好,赚些外快也罢,总之就是想当我们的外围人员,这些人不少,开销太大,我还没有答应。”马二说道。

“哦,马二哥在这附近还有相熟之人?”志文有些奇怪,他不是跟自己从陕北逃难过来的么,哪有这么多之前就相识的人,还有,看来刚才说要砍掉些开销的言辞,应该是投石问路吧,自己如果真的同意了他的建议,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这番话了,这马二,还动了些心眼。

“这个...志文,和你说实话吧,我以前...是锦衣卫。”马二的这句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虾...虾米?”志文嘴都不利索了,“我没听错吧,马二哥,你是锦衣卫?”

马二有些手足无措,“真...真的,不骗你,志文。”

说罢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志文。

志文接过这块精美的腰牌,费了好大劲儿,才认出牌子上一面的三个繁复篆字:“锦衣卫”。

再翻到另一面,同样是两个篆字,这两个字也不简单,不过第二个字是个“旗”字,第一个字如此繁复,应该不是“小”字,那就是“总”字了。

志文这才有些信了马二的话,只是他很难把印象里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怀揣阎罗簿的锦衣卫,与眼前这喷着酒气,邋里邋遢的糙汉子联系起来。

“马二哥,你还是个总旗?”志文惊问。

马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志文很是好奇,连声催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堂堂锦衣卫总旗,沦落成了陕北逃难大军中的一员,一度还以偷抢度日。

“呃,志文,锦衣卫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回事儿。”马二一看志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说来话就长了。”

志文刚才的想法的确没错,马二今天一开始建议他砍掉些哨探的用度,的确是有试探的意思,如果志文真同意了,那接下来的这些话,马二是不会说的。

不过志文拒绝后,马二就没有再隐瞒的心思了,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的来历。

在后世影视文艺中看到的那些鲜衣怒马、飞扬跋扈的锦衣卫将士,的确是锦衣卫中的一员,但与真正的庞大而繁杂的锦衣系统相比,就是冰山一角了。

这些穿着飞鱼服,光鲜亮丽的人,其职责主要以抓捕、刑讯为主,人数并不多,不过十四个千户所,最多时也没有超过十七个。

锦衣卫在后世被称为特务机构,自然是以刺探情报为主,这些人的数量可就多了,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他们或许是乞丐,或许是店小二,或许是贩夫走卒,或许是官妓窑姐,总之,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是锦衣暗探。

这其中,规模最大,人数也最多的一批锦衣暗探,是大户人家之中的仆役丫鬟厨子等等,大明建朝之初,不管朱元璋是怕手下造反,还是为了预防他们贪污,在各臣子的府中,安置了不少暗探。

其中最有名的典故,是当时的名臣宋濂某晚请客,第二天朱元璋问他头晚做了些什么,宋濂是个实诚人,老老实实答了,等他说完,朱元璋笑着点头,说宋濂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