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站在代善的斜对面,虽然半低着头,却一直都留意着周围这几人的动静,见代善的目光掠过了自己,心下却是有了些想法,这个老家伙...,他想做什么?

“不过,关于二贝勒,我想卖个老,给他说说情,大汗。”代善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

阿敏心下一阵激动,代善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刚才给自己定罪之时,从头到尾,他可是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可见那时候他把握不大,现在既然当面求情,那定然是有了杀手锏。

“二贝勒?”黄台吉眉毛一挑,“还需要再说什么吗?不是已经廷议过了,理当处斩,不过本可汗念及旧情,建议免其死罪...”

说到这里,黄台吉脑中轰然作响,他所建议的圈禁刚刚提出来,就被接连而起的火情打断了,对阿敏具体如何处置,廷议其实并没有形成最终的决议。

代善笑眯眯地看着黄台吉,“对啊,大汗您自己都说了,建议免其死罪,我身为大贝勒,也有建议的权力,对吧?”

黄台吉无奈地点点头,懊恼地直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刚才干嘛不趁热打铁,把阿敏的处置给定下来,留下这么个尾巴,给了代善可趁之机。

“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代善身为大贝勒,自然有建议的权力。

只是他刚才不说,偏偏现在来建议,难道说...?

“大贝勒有何高见,愿闻其详。”黄台吉暗暗警惕。

“二贝勒在关内损兵折将,坠了我大金威名,理应责罚,这我是赞成的。”代善慢悠悠地开口。

“不过呢,关内折损的,都是他镶蓝旗自己的人马,我想二贝勒恐怕比谁都心疼,他这也算是受了教训,咱们呢,再罚他几个牛录,也就差不多了,毕竟这是镶蓝旗内部自己的事儿,对吧?就像今晚宫内值夜的额真们,是打是杀,还是罚,都是大汗您自己的事儿,咱们外人可不方便插手。”

阿敏脑中轰然作响,代善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懂了。

镶蓝旗对外征战失败,他身为镶蓝旗旗主,该罚。

今夜一场大火,将去岁掳掠所得的大半化为烟尘,除了没在明人面前丢脸,若按损失程度比较,恐怕比他在关内战败丢失的财物丁口还要大。

那么守卫皇宫的正、镶两黄旗,还有两旗旗主,自然也该罚,这两旗旗主是谁呢?黄台吉!

他阿敏战败受损,丢了颜面,就要被夺爵罢职,监禁终生,那黄台吉害大家损失了这么多的粮食财物,又该如何责罚呢?

若是黄台吉坚持,不改变对他阿敏的处置,那么贝勒贝子台吉们,是不是也可以发起廷议,罢免他的汗位,然后......

阿敏强忍内心的激动,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的危机,消除了。

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对黄台吉留他一命的感激,对黄台吉手段的恐惧,都烟消云散,对黄台吉的厌恶和仇恨,则更加的刻骨铭心。

黄台吉不可能容忍让廷议来决定他的汗位,即便他赢了,保住了汗位,却大失了颜面,他一直以来加强汗权的努力,也成了白费心机。

果然,黄台吉只稍稍愣了一小会儿,就爆出一阵大笑,“大贝勒真是睿智,高见,高见!”

说罢环顾四周,“诸位意下如何,如无异议,就按大贝勒的建议,二贝勒拿些牛录出来,每旗分几个作为补偿,如何?”竟是比代善和阿敏自己还要积极,迫切地想要将此事定下来,只字不提原先给阿敏定下的罪状和处置。

其他的贝勒贝子台吉们有些愕然,没想到已经是一条死鱼的阿敏,除了损失些牛录,居然还能咸鱼翻身,重新成为和硕贝勒。

不过既然黄台吉都同意了,还能落些实惠,谁会惹人嫌地跳出来反对。

“陛下!”范文程等这些后金权贵们以飞快的速度,通过了对阿敏的处置,还形成了廷议,冲着黄台吉微微努嘴,示意他看皇宫外的方向。

理应是一片漆黑的皇宫外,竟然也星星点点地透出了红色火光。

权贵们自然陆续也看到了皇宫外的火情,有的从容不迫,那是他的宅子离火还远,站立不安的,多半是火已经烧到自己的府邸了。

“行了,廷议就此结束,我想有的人恐怕比我还急,诸位都回府领兵,灭火去罢。”黄台吉见很多人已经心不在焉了,干脆把他们放出了皇宫。

待众人走完后,黄台吉脸色阴沉得可怕,到底是谁,实在太过份了些,竟然在盛京也放起了火,到底还把不把自己这个大金可汗放在眼里,其实刚才他就看到了盛京城里零散的火星,要是不及时处理,盛京全城都有危险。

偏偏那时候被代善话里话外的意思弄得措手不及,阿敏能想到的,他自然都想到了,权衡利弊之下,索性大方些,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同意了代善的建议,对阿敏只罚些牛录了事,还飞快地促成了廷议。

现如今皇宫内的大火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盛京全城的这场火,仅凭他两黄旗剩下的人马,已是力有未逮了,不如把这些贝勒贝子台吉放出去,让他们自救罢。

这才导致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本已是待宰羔羊的阿敏,又成了四大贝勒之一。

此刻黄台吉越发笃定,今晚之事,肯定是自己人做的,十有八九就在眼前这群人中间,而且不止一个,很可能是好几个人相互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要不然,在宫内不会这么顺利,在宫外,也不会配合得如此之好。

“陛下,”范文程在他身边叹道,“可惜了,功亏一篑啊。”

“那倒未必。”黄台吉冷笑,“这牛录怎么罚,罚哪些,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廷议只是说了要罚阿敏镶蓝旗里的牛录,具体怎么罚,时间仓促,还来不及定下来。

“陛下,您的意思是...”范文程有些惊喜地问道。

“到时候,把阿敏最富的那些种田牛录拿出来,分给其他各旗,难道代善和莽古尔泰还会不要?”黄台吉哼道,“只给他留下些放羊、牧马和渔猎的牛录,我看他还怎么和我掰腕子。”

“陛下高明。”范文程叹服道,他终究是汉人,对建州八旗里的这些道道不熟,哪里想得到罚牛录也能阴人一把。

如此一来,镶蓝旗势必成为八旗中最穷的一旗,阿敏大贝勒的位置能有多少人服气就不好说了,他的话语权也必将大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