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沉闷异常,最尴尬的,莫过于阿敏了。

此刻阿敏是待罪之身,最终如何处置尚无定论,他仍然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内心异常的焦躁不安。

在黄台吉的坚持下,他被议罪当斩,最后关头,偏偏又是黄台吉出面,为他向众人求情,尽管诸贝勒贝子和台吉们还没有最后表态,不过这条命应该是保下来了。

虽然这条命的代价大得有些难以接受,不但失去了全部的权力和地位,余生还失去了自由,一开始,阿敏以为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个结局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与其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

在黄台吉说出饶他一命,圈禁终生后,阿敏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头撞死在崇政殿的柱子上,既能保有自己最后的尊严,还能好好恶心恶心黄台吉。

只是千古艰难唯一死,看了看那几人才能环抱过来的柱子,阿敏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这柱子看上去坚硬异常,撞上去得多疼啊,要是一下撞不死该咋办?

这么几个念头一转,阿敏求死之心也就没了,对这个原先他看不上眼,却又痛恨异常的黄台吉,居然生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感激。

半柱香之后,看似平静的黄台吉坐不住了,火势如何,有没有扑灭,一点讯息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大失颜面。

“来人!”黄台吉压抑着怒火喊道。

还是刚才那个宦官走了进来,“大汗!”

“御膳房火势现在如何?”

“禀大汗,火势并未扩大...”

黄台吉轻吁了一口气,没想到宦官又接着说道,“可...可也未曾变小。”

黄台吉心里这个气啊,你这是存心来逗我玩儿呢吧。

“饭桶!”黄台吉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一点成效都没有!”

“禀...禀大汗,”宦官有些被吓住的样子,“据御膳房的人所说,厨房里有很多牛油羊脂,光用水难以扑灭,不少侍卫都找沙土去了,所以...灭火的人手还是有些不足。”

油脂引燃的火,光用水是难以扑灭的,这个黄台吉也知道,“他们去哪里找沙土?”

“侍卫们不敢出宫,就...就在宫内撬开青砖挖的土。”宦官跪在地上,偷偷瞟了黄台吉一眼。

黄台吉闻言,心里有些肉痛,宫内的平地,刚刚全部铺上青砖没几天,好不容易有了些皇家气派,就又被破坏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算是当下救火的最好措施了,要是出宫去找沙土,耽误时间不说,还会乱了皇宫的秩序。

“大汗,要不咱们也出去看看?”大贝勒代善皮笑肉不笑地冲黄台吉拱了拱手,“这临场指挥,总比传信要快些。”

今晚黄台吉的目的基本达到,代善无力阻拦,他不过是想看看这场火到底烧成什么样子,试试能不能从中觅得机会,稍稍打击一下黄台吉的威望。

“小小火势,怎值得我等亲临现场。”黄台吉看出了代善的目的,怎会给他丝毫机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是若不能尽快扑灭大火,那他堂堂大金可汗,却是要丢脸了。

想到这里,黄台吉觉得崇政殿不算大,守卫虽然森严,但侍卫人数却并不多,去救火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要想尽快扑灭大火,还得增加人手,而守卫栈房的士卒,人数不少,抽调部分去救火,想来无妨。

“让守卫栈房的两旗子弟,也抽调些人手去救火,速去传旨,无须施礼!”为了尽快将火扑灭,黄台吉连宦官给他施礼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嗻!”宦官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了。

代善没能达到目的,也不再坚持,看黄台吉的样子,已经有些急了,先看看戏再说。

很快,又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宦官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大汗,好...好消息,人手增加之后,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再...再有半柱香的工夫,估计就能将火全部扑灭了。”

黄台吉终于彻底将心放了下来,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嗯,知道了,下去候着吧。”

“诸位,咱们接着议事。”黄台吉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刚才说到哪儿了?”

“大汗,你说要赦免二贝勒的死罪。”多铎低声提醒道。

“哦,对对对,”黄台吉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各位...有没有意见呢?”

既然不杀阿敏,众人的抵触情绪就没那么大,四小贝勒之一的阿济格从座椅上站起来,抱拳拱手,正要开口同意对阿敏的最后处置之际,鼻翼扇了扇,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像是闻到了什么怪味儿。

“什么气味儿?这么难闻!”不仅是阿济格,其他不少人也闻到了,性子急的,已经忍不住说了出来。

黄台吉脸色微变,这股特殊的腥臭味,他是闻过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会是栈房里的硫磺烧起来了吧!老天保佑,千万不要...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这么奇怪,这一刻,大名鼎鼎的墨菲定律-你越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忠实地发挥了它的效力,黄台吉的祈祷还没有完成,崇政殿外就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晃动起来,殿内的牛油蜡烛东倒西歪,火光摇曳中,有几人站立不稳,“噗”地坐在了地上。

随后殿外大放光明,亮如白昼,刚才的那股腥臭味更加浓郁了,而方位,正是栈房那边。

阿敏反应最快,在响声刚起之时,他就半蹲在了地上,这动静,和关内明军炮击之时何其相似。

代善、莽古尔泰还有阿济格等人,稍稍落后了一些,不过也很快半伏于地,如临大敌,他们也没少吃过明军火炮的亏。

黄台吉一动不动,仍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是他不懂闪避,而是他知道这不是炮击,故而不愿殿前失仪。

殿外候着的宦官再度滚了进来,“大汗,不...不好了,栈房那边...”

“还用得着你说,”黄台吉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我眼不瞎耳不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