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换了天下

难得自己夜里不困还有人陪着闲聊天,姜暖高兴地跑回自己的临时卧房把那套别致的茶具都搬到毕月卿的屋子。

到厨房找了块不大的木柴,点着,引燃了泥炉中的木炭,再把那柄茶壶架在红红地炭火上,不一会儿屋里就暖和了起来。

“万姑姑这里收拾的可真舒服。”毕月卿住的这间屋子姜暖是第一次进来,一间屋子半间矮榻,矮塌上摆着一张案几,木头地板木头墙壁,古朴中透着一股使人心静的安宁。

这屋子和姜暖自己在住的房子陈设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会生出‘舒服’的感觉来。

“万姑姑?原来此间的主人是个女子。”毕月卿点头:“一般人家的府上,我只要稍稍待上一时半刻便能猜出是男子还是女子布置的,唯有此间的陈设很是非同一般,我都在此住了几日了,仍是不能猜到主人原是个女子。”

“万姑姑……”姜暖一说到就有一肚子话要说,她那种身份,那种古怪的性格,正常的人如何能猜到她真正的性别?

可转念一想,姜暖还是没有说出这个来。

和毕月卿的关系再好再亲近,她也是不愿意出卖别人的痛苦的。万姑姑的事情,放到现代社会是由解决的法子的,她可以到医院去做个变性手术之类的……

可现在是古代啊,她这样的人就成了活生生的怪物!

在某种程度来说,姜暖自己出现在这个朝代,有何尝不是个怪物呢?

所以姜暖转了话题,让这个秘密烂到自己的肚子里。

“万姑姑……是先帝爷的皇贵妃……”她打了个磕巴,说出了另一个秘密,“我见过她的,那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人!”

在姜暖的心中,万姑姑这样的美人才是真美人,而像宸太妃那样的女人,只是徒有其表的杂碎。没有味道,相处久了就会如同嚼蜡。

“哦?”听她这么说,毕月卿也似乎有了兴趣。

他在心里稍微一算,就觉得万贵妃的年纪应该已经是鸡皮鹤发的岁数,怎么暖暖会说她是美人呢?

“她……年事已高吧……”毕月卿心里想不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即便是美又能美到哪里呢?怎么听暖暖的口气倒像是要流口水的色眯眯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的感觉出来问题?毕月卿偷偷地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殊不知暖暖姑娘在看美人方面可真可以用色狼来形容的,不管男人女人,她觉得好看都会毫不吝啬赞美的语言,也会毫不掩饰地盯着人家大看而特看,吃足了美豆腐!

“肤浅……”姜暖撅了嘴巴,甩给毕月卿一个不屑的眼神。

毕月卿看不见,只能从她的语气来感受她的情绪,此刻他好想伸手去摸摸她脸上的表情,定是很有趣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唇角一扬,轻笑了起来。

“你还不爱听啊?”姜暖本来是盘腿坐在塌上的,此时她改了姿势跪在案几前,然后还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她确实年纪不小了,可是你绝对看不出她的岁数来,因为她练得什么功夫好厉害的,越练就会变得越年轻呢……”

毕月卿心中一动,他父亲曾经和他说过,确实是有一个神秘的门派,个中都是高手,只是这些人极少出世,派中弟子各个花容月貌……只是,那个门派不是只收男弟子么?

毕月卿糊涂了。他已经弄不明白这个万皇贵妃的确切来历了,反正江湖中奇人奇事颇多,他也不是很好奇。

“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为何后来不回信了?”这是问题一直藏在他的心里。想来想去的,他还是问了出来。

最初才会渭国的时候,他每次给姜暖写一封信,过一半个月就会接到她的回信。虽然信里的内容都是二人身边发生的最最平常的事情,但每次收到姜暖的回信,他都会快乐好久,姜暖的每一封信他都可以背出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被他用指尖摸索了无数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像一首天籁之音突然终止,而且终止的毫无征兆,这让还醉心倾听的人会非常的难受,迫切的想再感受那份动听的美妙。

“嘿嘿!”姜暖挠了挠头,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道:“鸽子都被那个骗子给弄没了……”

姜暖抬头偷偷地瞄了坐在对面的毕月卿一眼:“这个……也不能都怪他的……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性子。”

本想替岑相思解释几句的,但姜暖又觉得不管怎么解释好像都不太好。

而且那家伙确实有些时候太过分,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还脸皮贼厚,做了错事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想到这里,姜暖索性闭了嘴。岑相思就是个恶人,不值得自己为他解释!

“那我给你写的信你肯定也没有看到了。”毕月卿面上虽然还是带着笑意,但那笑容落到姜暖的眼中,分明就是苦笑了。

只要稍微有点人心的,就能想到他写一封信要耗费多少的心血,“对不起!”姜暖惭愧极了。

毕月卿半晌没有说话。

“后来你都写了什么?现在我不是在这里么,不如讲给我听啊。”姜暖做了错事似的,小心讨好着。

“也没什么。”耳边听到沸水滚开的声音,毕月卿伸手去摸索茶壶。

“我来吧。你不要动,留神烫了手。”姜暖先他一步用布巾垫着提了泥壶,洗杯,落茶,冲茶,点茶……

“凑合喝吧,我习惯用家里的大茶壶泡一壶,这种喝法我总是觉得不解气。”姜暖小心地把一杯茶送到了毕月卿那边,然后呼哧呼哧地吹着手指:“我去~烫死爹了~”

这才是暖暖……毕月卿耳边听着她说着很不像话的话语,温柔的笑了。他从心里喜欢这个女子,如秋茶,入口味苦,回口甘甜,余味无穷。

“那次去帝都的时候,王爷曾经托过我一事。”

毕月卿开了口,说起一件正事。

“他想问我父亲,当年他父皇给他指婚的王妃到底是谁家的女子。”

端起茶杯正想往唇边送的姜暖当时就僵住了,她的心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既想听到答案,又怕听到答案。

她咽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我回到渭国后就去找父亲询问当年的那些旧事,我父亲只说:宸妃并不得大梁先帝喜爱,那次指婚也是大梁先帝与他说好的,让我父亲以国师之名为九皇子占卜。”

九皇子就是现在的。

“那年,我父亲是送太子到渭国为质子的,为了怕太子殿下被苛待,只好违心地答应了大梁先帝的要求。”

“说九皇子只能到二十四岁岁星两纪才可成婚……”

“到底是给他指了哪家的女子?”姜暖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实在听不下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就想知道,那个二逼死鬼皇帝到底给岑相思指了哪门亲事。

被打断的毕月卿面上表情一滞,他抬头对着姜暖说道:“是姜孝之与谢贞的女儿。”

“哦,呵呵……”这两个名字听着很是耳熟,姜暖游魂一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孝之,谢贞……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过……”

‘啪嗒’一声,她手里一直捻着的茶杯应声滑落,直接扣到了裙子上,半烫的茶水很快地阴了进去,烫得姜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这些她都顾不上了,她只觉得毕月卿的话是在眼前劈了一个炸雷似的,直接把她劈懵了……

“是……我?”这答案来的太过突然,姜暖觉得不可置信。

毕月卿点了点头,满眼的忧伤。

“我艹!”姜暖拍案而起,快步地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如上满了弦的陀螺,根本停不下来……

“你什么时候给他还是给我写的这封信?”她一边走动,一边说话,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回到渭国,问过我的父亲我就给王爷回了信,他大概早就收到了。”毕月卿想了想说道。

“难怪他后来不说去找他母妃询问定亲的事儿了……这个禽兽!竟然一直瞒着我,害的我一想到这个就心疼他,觉得他可怜,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姜暖现在处在暴走状态。神智清楚,就是不能自己好好控制。

她太生气了!而且是气过头了,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气好了。

随后姜暖就悲哀的发现,自己一直是被那个混蛋攥在手心里的,不管自己如何蹦跶,从未出过他的股掌之间。

这个念头顿时让气愤的姜暖委顿下来,她灰头土脸地挪回矮榻上,呆呆地一坐:“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什么都骗我……而我居然什么都信……”

想象着自己顶了个猪脑袋,还装着机灵每天跟在一个骗子身边嘘寒问暖,喂饱了他的肚子,还怕他吃不饱,干脆把自己也送给他吃了……

“你确定你父亲大人没有记错么?”姜暖忽然想起,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万一那个老国师记忆里减退了呢。

毕月卿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我父亲说,大梁先帝指婚的时候,是把宸妃娘娘戴着的一只耳环要了来,直接给了你母亲,说:这是刹帝利宝石,乃是番邦进贡来的宝物,红色刹帝利更是极少见,这一只就当是朕给的信物吧。”

才升起的一点点希望就被这几句话打得渣都不剩,姜暖伸手摸着自己脚腕上系着的那根红绳,彻底清醒了。

“明天我们就上路吧。”她平静的说道。

“嗯?”毕月卿诧异的问道:“不在这里等着王爷了?”

姜暖摇摇头,“我啊,早就想出来走走看看了,一直忙的没有空闲。现在既然出来了,那就四处走走,要是看着哪里好啊,说不定我就在哪里落脚了。”

屋顶上的影心里一哆嗦:主子啊,您的媳妇可是要落跑了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如我们在这里过完年再走?说不定那时候王爷就赶过来了。”毕月卿着问道。

“选日不如撞日,我刚才夜观星象,发现今天正是出门的吉日,明早我们就出发吧。”姜暖望着黑漆马虎的锅底一样的夜空摇头晃脑地说道。

还等那个妖精过来?嘿嘿,现在那个妖精要是敢来,姜暖自己都不能保证不咬死他!

聊天聊到这里,姜暖已经意兴阑珊。

“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就走,走得越远越好……”她一脸惨笑地晃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停了脚步:“谁要是敢跟我废话,我绝对能藏得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

偷听的影和窥视的白黎集体肝儿颤了一下。决定从此刻起安心地做个好哑巴……

听着她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毕月卿是心疼的。他灿然一笑,不知道睡在龙榻上的二位,见到暖暖的时候还会不会用欺负自己的那套嘴脸呢?

好期待啊……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几乎雀跃起来。只希望大梁的那位王爷最好一直忙的分不开身才好,而渭国皇宫里的那位也最好一直被上卿大人伺候的直不起腰来,那他就可以带着暖暖萍踪侠影遨游天下去了!

毕月卿精神抖擞的起身,到了门口轻轻一击掌,屋顶上另一个黑衣人轻身而下。

影早就看见了他,而他也同样看见了影,只是二人各为其主,并且这两位主子似乎交情很不错。因此他们二位也就很友好地一人守着一个屋角趴着……

“国师大人。”黑衣人对着毕月卿抱拳行礼。

“一下,明早我们就出发。”毕月卿吩咐道。

“是。”黑衣人行礼后,身影迅速地隐没在黑夜里。

毕月卿神情愉快的抬头又往屋顶上瞅了瞅:“呵呵,真热闹!”

第二天一早,一夜没睡的姜暖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喔喔喔~”

“……”众人都很迷惑,这公鸡到底是什么妖孽,啼的如此难听!

晕头转向地被姜暖吼了起来,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宣布:“我要去游历了,不想去的就留在这里过年吧。”

“我要跟着阿姊去。”头发还未梳的阿温,脸上还带着睡意,第一个就表了态。只要和阿姊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你必须跟着。”姜暖笑着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快去洗漱,待会咱就走。”

“姑娘,我也跟着您去……游历。”杨玉环不知道姜暖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原本不是说在这里等着王爷的消息么?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反正她什么都听姜暖的。

“好,你也赶紧去收拾吧。”姜暖点了点头。

“我……”院子里就剩了白黎,他自然知道姜暖是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走的,而他昨夜也决定了要做个哑巴的,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说啥好了。

“你不用跟着了。”姜暖冷了脸。

她现在就见不得岑相思的人,只要看见就恨得磨牙。

更何况这个白黎还跟着那个妖精一起骗过自己,所以那个妖精是个大骗子,这个白黎就是个小骗子!

“我用不起你!”姜暖转了身,不再看他:“你是回帝都还是在这里等,都自己拿主意,都不要问我。我不是你的主子。”

“扑通”,白黎二话不说就直直地跪了下去:“我必须跟着您,这是王爷给我的命令。”

“呵呵!”姜暖霍然转身:“我不为难你,知道你心里只有你家王爷。但你也不要为难我,你回去复命就说:姜暖不回去了!”

姜暖的话让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正端着一杯青盐水漱口的阿温更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把口中盐水咽了下去……

白黎傻眼了,虽然王爷说了是把姜暖安全的护送到赤河县,可他还担着姜姑娘护卫呢,就这么回去,把刚才姜姑娘说的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王爷?

白黎暗暗摇头,迅速地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王爷和姜姑娘的能力,他觉得长远来看,还是跟着姜姑娘有活路。

所以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跪着。

姜暖也不说话,院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杨玉环就一个小包袱,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收拾好了就把小包袱跨在肩上,然后默默地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姑娘。”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姜暖身后:“我知道您生气憋屈。也知道您宁愿听着王爷和您说实话,也不愿他用这种方式护着您。”

“可……”杨玉环狠了狠心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可我们做下人的,主人的话就是命令,就是丢了性命也得听啊。”

“要我说,小白骗您也是听了王爷的话,他也没办法。”

杨玉环的话姜暖心里明镜一样,她也并不是真的生白黎的气。

但她必须要做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来才行,否则以后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那个妖精以为她这么好说话,那他做什么都会有恃无恐的!

所以,为了以后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日子,姜暖还是背了身子,就是不吐口带白黎走。

她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一字不落的被这些忠心的狗腿子汇报给那个混蛋的。

“姑娘。”杨玉环也跪在了她的身后:“您这么把他赶回去,弄不好王爷发起怒来,他会丢了性命啊!”

白黎抬头,呆呆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那个干瘦的身影,他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

“都起来的吧。”姜暖终于回了头,见好就收,过犹不及。她先拉起了杨玉环,然后对着白黎说道:“我生平最恨人骗我,尤其是我身边的人,所以,没有下一次!”

“嗳!”杨玉环脆生生的应了,她就知道姜姑娘心好,不会难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暖暖。”毕月卿不声不响地从小院外走了进来:“我叫人准备好了车马,已经到了。”

“那咱们就走吧。”姜暖皱了下眉,本以为还得拖家带口的出去雇车呢,没料到人家毕月卿都给安排好了……可是,怎么觉得他比自己还着急要从此处呢?

不管了。姜暖拉着头发乱糟糟的阿温就朝外走去:“我们走了这里有人看管么?”

“有的啊。”阿温说道:“有个照看这里的老伯就住在对面,那个煮菜很难吃的厨娘就是他老婆。”

姜暖放了心,总不能自己一走,让万姑姑这里荒废着成了没人管的屋舍。

“多谢你!”看见姜姑娘等人走了出去,白黎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诚心实意的向走在最后的杨玉环道谢。

杨玉环只顿了下脚步,就避猫鼠一样的逃窜了。

“……”白黎又迷糊了。

“女人真是奇怪!”他心里嘀咕道。

天不亮一行人就急急忙忙地上路了。就像后面追着野狼似的一路疾驰,直到了下一个集镇才停下休息吃喝。

经过一夜和半天的折腾,姜暖现在心里总算不那么闹腾了。

她不是不懂好赖。自然明白岑相思这么苦心的安排确实是护着自己。

可她真是不想原谅他明明早就知道了给他指婚的对象是自己而不说,让自己白白地受了那么久的煎熬,还傻了吧唧的等着他处理好那个女人,把自己转正呢。

岑相思不是女人。他不懂对于女人来说名份是多么的重要。并不是有了他的爱,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

姜暖虽然没有说过,可她实实在在是有压力的。

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他还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那是他父皇给他指定的媳妇,在这个年代,这就代表着名正言顺啊。

她委屈了自己,熬着忍着等着,可是那个混蛋都做了什么啊?

坐在马车中的姜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无声的落泪,而她自己毫无知觉。

“阿姊?”阿温伸着小手抚着她的脸颊,把脸贴着她小声说道:“你若舍不得他,我们就回去吧。”

姜暖紧紧地抱住了越来越懂事的弟弟,然后把眼泪蹭到他的肩头:“不回去。阿姊累了……”

一路南行,他们一行人随着姜暖的心意走走停停,行进的缓慢。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四处都飘起了年味。他们已经到了大梁的中部腹地。

一有毕月卿差人前后打点着,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好吃好喝的没受什么颠簸之苦。

“月卿,我们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吧?”姜暖站在才入住的宽敞的院落中央,四处张望着,瞅着一切都挺新鲜。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走的最远的旅行。

虽然陪她看风景的人不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可姜暖觉得也没啥可抱怨的。毕竟今年可以这么多人守在一起过个年了,比去年又好了很多。

“好。”姜暖说什么,毕月卿都会温柔的答应。这一路,他只希望永远没有终点才好。

既然做了决定,姜暖就很快地忙碌了起来,她给随行的每个人都安排了事情,然后拉着阿温和杨玉环就要上街:“现在天色还不太晚,我们出去看看能买到什么,过年总不能凑合。”

“我也想去。”毕月卿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个人说道。

他是盲人,新的地方对他来说行动是极为不便的。所以还站在院子中间的他,望向她们的目光是茫然的。

“那就去啊。”姜暖马上又走了回来,牵起他的手说道:“我们要买好多好多年货,你来帮我提东西。”

“嗯。”握紧手中温暖的小手,毕月卿乖乖地跟在姜暖的身侧,心里幸福的发酸。

而身边的姜暖则是忽然的想起了八月十五的那一天,她的手被岑相思牵着,两个人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去跑马镇买菜,她只管买,而他一脸傻笑的去付银子……

姜暖用力的甩了甩头,想甩去心中的那抹疼。

临近年关,这处繁华的重镇直到傍晚依旧是繁华而忙碌的。商铺的门都大开着,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几个人边走边看,姜暖把自己见到的新鲜玩意都绘声绘色的讲给毕月卿听,并且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让他摸着摸那:“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帝都也没有见过的……”她知道,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手就是眼睛。

转了两个时辰,几个人在外面吃了饭,还叫了饭菜让伙计给送回了住处给大伙吃。收获满满地回来了。

在宽敞的堂屋里,姜暖把采买回来的东西逐样儿拿出来从新看了一遍。然后拿出压在下面的红纸说道:“都谁会写字?”

于是会写字的人都站了出来,不知道姜姑娘要做什么。

“玉环,去把那边的笔墨拿来,把你们的名字都写下来。”

“阿姊,我先写。”阿温先从一堆人里挤到了桌子边。

“你不用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吗。”姜暖把毛笔先递给了白黎:“你先写,我一直弄不清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是。”白黎接过毛笔,一笔一划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纸上,姜暖伸头看了一眼,就把整个砚台都扣到了白黎的胸口上。

还等着写字的众人都傻了眼,互相看着,不知道方才还高兴的姜姑娘怎么就翻了脸。

杨玉环凑到桌子旁边,拿起白黎写的那张纸一看,就觉着眼熟,“哦……原来那些绑匪的信件都是你写的?!我说怎么看不见人呢!”

白黎惭愧地低下了头:“是王爷让我写的。说我的字没人认识。”

“什么绑匪?”阿温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被‘绑架’的事儿,一听这个立马就来了兴趣。

“暖暖是要写春联吧?”毕月卿走过来说道:“不如我来写吧。”他站在众人前面,手伸在身后摆了摆,这些人大多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自然会意,大家一哄而上赶紧忙活起来。

先把木头桩子一样立在桌前的白黎给拖了出去,然后擦桌子的擦桌子,裁纸的裁纸,倒是其乐融融。很有过年的样子了。

“你还是找机会和姑娘认个错吧。”本来不想和白黎说话,可端着一壶热茶走过的杨玉环看见后院的水井旁正笨拙地洗着衣衫的他,还是劝了一句。

“姜姑娘不是真和我生气。”白黎停下手里的活儿,很耐心的说道:“她是生王爷的气。可王爷又不在这里,就只好冲我发火了。”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杨玉环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你这么明白,姑娘让人写名字,你干嘛还往前凑啊?难道是怕她把你和王爷一起骗她的事儿忘了么?”

“是我忘了那些绑匪的信是我写的了。”白黎无奈的说道。

“!”杨玉环觉得自己是没法和他说话的,这人脑袋里一定是住着一头猪!所以她端着茶壶快步走开了。只想离远一点,以免被传染。

大年三十的那天,姜暖亲自下厨,和杨玉环一起忙活了一天,煎炒烹炸,可着采买的食材做了好几个菜。大鱼大肉的摆满了两桌子,大伙凑在一起算是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子时,烟花漫天,与四周的鞭炮声已经连成了片。

姜暖把人都轰出去放爆竹点焰火,她自己也一直带着笑意的看着一院子的人嬉闹。然后她就仰着头看大朵大朵的盛开的焰火升上了夜空,璀璨绽放,再悄然熄灭,然后不等那些光点散尽,便有一簇新的焰火又呼啸着升空……

姜暖靠着门框用一个姿势站了很久。没人知道,她只是不愿意低头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毕月卿就站在门里。

他看不见焰火,心里只有姜暖。那就是他今生最美丽的梦了。

此时此刻,大梁的帝都里,岑相思也站在丹陛上看着满皇城的焰火,手里拿着一卷盖了玉玺印记的退位诏书。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用雷霆的速度清洗了大梁的朝廷,又用铁血的手段诛杀了一批永远不可能臣服于自己臣子,今天,他终于拿到了这份惠帝的退位诏书,心里并没有多少感慨,无喜无悲。

漫天的烟花里是他无边的寂寞,他想姜暖……

可他还要忍受这份分离的痛苦,现在还不是把暖暖接回来的时候,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还在藏着,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暖暖啊,不要走得太远,我会给你这一世长安。”岑相思对着夜色说道。

二月末,一条使大梁人目瞪口呆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姜暖的耳中:惠帝岑植在年前的时候下了罪己诏昭告天下,历数自己在位的十三条不可饶恕的罪过,宣布退位出家,禅位给岑相思。

至于在位十多年的惠帝为何不把皇位传给自己亲生儿子,而传给了自己的弟弟,老百姓们是不懂的。

谋朝篡位的据说就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而逍遥王岑相思正是力挽狂澜的肱骨之臣,他是在惠帝以死相逼下才不得已接受了皇位,这些都已经被史官言之凿凿地记录了下来。以后,千秋万代,在世人的眼中这都将是‘真相’。

岑相思登基的那天姜暖把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她想好好地痛快淋漓的哭一场让自己的情绪纾解一番,可她呆坐了半天,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毕月卿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倾听着屋里的动静,唯恐她一时想不开出了差错。

掌灯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脱胎换骨一般的姜暖瞪着血红眼珠子走了出来:“我心里难受,可我哭不出来。”她对着站在门口的毕月卿说道。

毕月卿伸出双臂把她轻轻地拥进自己的怀中:“暖暖,你选择了他,就不能怪他啊……”

姜暖把头抵在毕月卿的胸口上:“非要坐在孤家寡人的位子上么?”

“他手里握着大梁的一半兵符,只要他活着,终是惠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毕月卿感觉到她体力的不止,说话已经气息不稳,于是他想扶着她进屋去坐下。

姜暖不动,死命的用头顶着他:“你进过皇宫么,见过宫里的女人么?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好人都能逼疯……”

“我只想要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啊,怎么就这么难……”

“暖暖,他不是白衣百姓,对他来说,你要的平平安安真是太难太难了,也许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仍你真正平安吧。”

“可以后呢?我要和一大堆女人去分享他吗?一想到这些我就想吐啊!”姜暖说着一把推开毕月卿,蹒跚着走到墙边,一手扶着墙,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

毕月卿痛苦的别过头去,然后摸索这进了屋子,摸到桌边倒了杯凉茶出来。

“漱漱口,不要咽下去。”他把茶杯送到姜暖的手边:“让我给你号号脉?”

“不用。”姜暖接过茶杯来漱漱口,吐掉。

“看来是瞒不住了,我是有孕了。”她苦笑着说道。

站在院子外面的杨玉环听到后吃惊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她喃喃自语:“姑娘啊,你怎么不说呢?我若是知道你怀了身子,说什么也是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累啊……”

一条手帕伸到杨玉环的面前:“你哭什么,这不是好事么?”白黎不解的说道。

“好什么?”杨玉环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姑娘还没有和王爷成亲呢,现在王爷又成了皇帝,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盯着要往宫里送女儿呢,而咱们还在一路往南走,这不是离王爷越来越远吗?姑娘大着肚子可怎么?不是会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吗?”

她小声的连珠炮似的一通追问都是白黎不曾想过的。他性子直,几乎不会拐弯,脑子里只知道听从主子的安排,别的基本不会多想。

现在被杨玉环这么一问,他只是顿了顿,然后就说到:“别人说什么就说嘛,只要主子喜欢姜姑娘就是了,干嘛要想那么多?”

“你!”杨玉环觉得自己和他说话多了能早死几年,于是一把推开他拿着帕子手,“你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头疼!”

白黎想了想,没有走远而是走近了杨玉环,并伸手摸到她的额头上:“你头疼一定是病了,和我理你远近没有关系。”

杨玉环立时目瞪口呆。活了二十三岁,她忽然惊悚地发现,她竟然被一个男人摸了脑袋!

“暖暖,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如我们不要再走吧了?”院子里,毕月卿说出了最不想说的一句话。

他心细如发,早就发现了姜暖的异处,比如近日他就察觉她总是在早晨干呕,而且闻不得马匹的味道。只要在马车里坐一会,就会昏昏欲睡……

他学过医,这些症状代表了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

“走。为什么不走?”姜暖站直了身子。

“对啊,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帝都吧!”杨玉环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要是再过几个月,怕是藏不了啊。”

“不回帝都。”姜暖一口就回绝了这个建议,不容商量:“我们继续往南走。”

“往南走,实在没有地方去了,我们就去渭国,月卿,你欢不欢迎我去你府上做客呢?”姜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暖暖要是肯去,我自然是欢迎的。”毕月卿担心地看着她。

“那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接着走。”姜暖挥了挥手,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然后她的手臂就被毕月卿捉住了:“暖暖,你的气息不稳,让我号一下脉……”说着,他不容姜暖推却,把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嗯,没什么大事。”过了好一会儿,毕月卿才松开她的手腕,“以后上车下车动作都轻些,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要当娘的人呢。”

“当娘?”自从那日借着给马匹买偷偷地到药铺里去诊了脉,姜暖一直隐瞒着自己有孕的事情。

她并没有像杨玉环想的那么多,只是一直没有把自己和一个母亲的身份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从毕月卿的口中说出这个字来,她才真真正正的面对了这个问题:她有宝宝了,她要当娘亲了!

“嗯,我会好好的。”姜暖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地说道。

休息了一夜,几乎是没人能够睡好,各怀心事。第二天,几辆马车继续朝着南方驶去。

只是仿佛从那一刻起,姜暖肚子里的宝宝似乎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开始用尽方法展示起自己的存在感来。

姜暖吐得已经恨不得连胆汁都喷出来了,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人也委顿了很多。

幸而有毕月卿一直守在身边,用了不少方法,总算是没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吐出去。

阿温也乖巧的守在姐姐的身边,不停的给那个不安分的小东西说着好话:“宝宝你要乖啊,不要再折磨我阿姊了,你看看她现在吐得……我们所有的人都吃不下去饭啊。你真是太恶心人人了……”

------题外话------

乔氏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这个万更,对于我来说终于是写出来了~

赶紧还债吧~嗷呜~

不要嫌俺太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