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踏实的感觉
姜暖扯着嗓子在两旁都是树木的大道上野狼似的的嚎叫着。
而万姑姑则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如此西斯底里的样子并不打扰,她知道这丫头也需要发泄。
空落落地山路上人迹罕至,所以尽管姜暖现在就像个疯子也不会有人围观。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各种脏话都用到了岑相思的父母身上。虽然没有真疯到点名道姓的狂骂,但姜暖知道那个死鬼神经病皇帝懂,而躲在栖梧寺里装死的那些人也懂。
“姑姑,咱走吧。”姜暖的声音有些发哑,在最后吐出一组自己都快忘了的‘法克他娘,巴嘎雅路他爹’以后,她终于嘶哑地正常了。
“不骂了?”万姑姑双手抱着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姜暖摇了摇头。骂了太久,又没有水喝,她现在嗓子像要着火似的,火烧火燎地疼。
“嗯。看来是骂够了。”万姑姑放下手臂,看看天色,估摸着杨玉环大概早就到了山下的客栈。
谁知此时姜暖居然又摇了摇头,很痛苦的咽了口唾液后,才垂头丧气地低声说道:“我是饿了,没力气骂了。”
万姑姑听了不由得一撇嘴,心道:真是个犟碾子,还真有脾气呢!
“姑姑,我就这点能耐了……”姜暖摇摇晃晃地走近她,一点不避嫌地靠在万姑姑的身上,低头,抵着她的胸口。
“我的父母都被他的父母害死了,而我又没有一点办法去报仇。甚至连恨都不行。”
“他们不是人……是恶魔……”
“这么轻飘飘地利用手中的权利,就左右了我父母的生死……让我和弟弟从小就要了饭,差点被恶人欺负死……”
“可我还喜欢上了他们的儿子……”姜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传来她粗重的呼吸声。
嘶喊了那么久,大脑本就缺氧,在加上困倦饥饿,她竟靠在万姑姑的胸前昏睡了过去。
“唉……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不知死地一定要爬到龙椅上的原因啊……”一声轻叹几不可闻。万姑姑先是伸手摸着她的脉搏探了一会儿,知道她身体无碍后俯身将她拦腰抱起,飞身朝着山下掠去。
万姑姑自己也糊涂了,原本以为自己的姐姐和宝儿才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没人是幸运的。
就如姜暖姐弟,没了父母的照拂,便是能挣扎地活下来,又经过了多少外人不能知晓的苦楚呢?
万姑姑不能让自己深思了,她担心这样思考下去,她也会觉得那些人不但该骂,而且该死!
怀中的姜暖睡得并不安稳,偶尔还会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身子柔软的贴在万姑姑的臂弯,惹得她每次低头看这个单薄的丫头的时候,心里都会叫她一句:小可怜儿……
眼瞅着姜暖一时半会儿也是醒不了的,万姑姑不再怕自己窜越在树梢上时会吓了她。于是离了大路,纵身进了身边的杂树林中,抄近路下了山。
只片刻功夫,就看见在山下居客栈的门口停着的一辆已经套好的马车,前面站着不停打哈欠的驭夫,以及站在车厢旁焦急地向大路上张望的杨玉环。
看着万姑姑那显眼的红色身影清风一般地很快飘到自己身前,杨玉环赶紧迎了过去,接收到对方那严厉的目光,她哆嗦了一下,没敢吱声。
万姑姑对着杨玉环一努嘴,示意她先上车坐好,然后才小心地把姜暖放在她的身边,让姜暖的身子靠在杨玉环的身上,看着她半躺半坐在那里,而杨玉环又搂住了她,万姑姑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你的命是这丫头救得,人要知恩图报。”万姑姑冷眼看着杨玉环,声音也是冷的,“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好好伺候她!”
她并不是不喜欢杨玉环,只是万姑姑一辈子独来独往惯了,难得有真正看得上眼的人。再加上她功夫又高不可测,因此便对那些不相熟的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奴婢知道!”杨玉环郑重地点着头。此番便是万姑姑不这么说,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命就交给姜小姐了。
“嗯。”万姑姑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走吧,回去你也好好歇歇……”
从说‘走’字开始,万姑姑身形已经开始倒退,等最后两个字‘歇歇’说出来的时候,杨玉环也只听到了她的声音,而她红的妖娆的身影,早就隐入了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前面的驭夫听见有人说话,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于是绕到车后面看了看,见两位主顾已然在车上坐好,遂赶紧跳上辕座,空甩了一下鞭子,“回去喽~”他喊了一嗓子。两匹马儿就精神抖擞地跑了起来。
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条道是越走越黑。而回去的时候正是清晨绝早的时候,天色越走月亮。并且人马都歇了一夜,驭夫和马儿都精神的很。
在山路十八弯上,这辆独行的马车轻快地小跑着,留下一串‘嗒嗒’的马蹄声,正是归心似箭的节奏。车把式坐在前面正琢磨着回家也和自己的媳妇说说那个‘肉夹馍’去,那东西吃了又顶时候又顺口,真叫一个香!
晚上吹了灯,在和媳妇两个人也做个‘肉夹馍’,那就太美了……想到这里,车把式一扬马鞭,口中轻喝一声:“驾!”真想让两匹马儿都长了翅膀,一下子就飞到自己老婆的热炕头上去呢。
马车跑的快了,自然就摇晃的厉害。坐在车厢里的杨玉环用力搂着倚在自己身上的姜暖,不让她滑下坐凳去。而她自己的身子则随着车子的摇晃一起摆动着。
出了山,上了官道,道路徒然地平整宽阔起来,马车虽然还是走的飞快,却是稳当了很多。
静静坐在车里的杨玉环,就在这轻微的摇晃中,不知不觉地也睡了过去。
两个依靠在一起的女人,因为一夜未曾休息,此刻早已精疲力尽。因此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马车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停了下来,坐在车厢里东倒西歪的两个女子原本还在那有规律的摇晃中找到了平衡,相互顶着脑袋睡得挺好,这下,两个人也是极有默契的用同一个姿势倒了下去!
‘咚’!两声闷响,把才跳下车的把式吓了一跳!他赶紧猫腰低头往车底下瞅了半天才放心的站了起来:“他娘的,什么声儿啊?还以为车厢底儿掉了呢……”
车厢底儿没漏没掉,所以车厢里面两个摔倒骨碌到地上的主顾也还在。
两个从睡梦中直接醒过了的女人,此刻正傻愣愣地对望着,一起都没有明白干嘛要躺在‘地上’。
“姜小姐,您的头怎么看着有些红肿?”杨玉环看着慢慢坐起身子的姜暖,脑袋上似是起了个大包。
“估计是磕的吧。”姜暖用手揉了一下,立时就疼得‘嘶’地一声。
这下她倒是清醒了:“咱俩刚才都睡着了,马车一停,就都摔到车厢里了。”姜暖一边说一边把杨玉环也拉了起来。
“东家,走了快三个时辰没得歇了。”车把式的声音自车外传了过来,“这里能饮马,我得给伙计们饮些水。”
“噢。”姜暖呲牙咧嘴地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厢门口,撩了帘子自己也下了车。
“这是哪里了?”站在车下,伸胳膊蹬腿姿势非常难看地活动着身体的姜暖问也从车上爬下来的杨玉环。
大梁帝都越往西走山越多,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虽然没有凤凰山附近的地势高,可放眼望去,依旧是连绵的小山包,正是一种丘陵地貌。
杨玉环别的路不熟,惟独对凤凰山到帝都的那条路是熟悉的。每年来回走一遭,她已经走了十五年了。
所以只看了一眼,她就喜道:“呦,走得可真快!这里离帝都也就两个多时辰的路了。”
“是走的挺快,感觉我才睡着似的……不对啊!”姜暖张大嘴巴带着错愕的表情望向杨玉环:“我记得不是在山上骂人吗,怎么一转眼都到了这里?是万姑姑给我送回来的?”
看见杨玉环点了头,姜暖只觉得一阵惭愧。
她倒不是顾忌万姑姑的性别,从始至终,姜暖对于这个也就是惊讶了一小会儿,在她心里,万姑姑可是比她还像女人的女人呢。
她是不好意思自己被个老人家照顾,临了,还让人给送了回来。
“姜姑娘饿了吧?我们出来的太早,山下居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昨天剩的饼子,我拿了几个。”杨玉环说着跑到车厢那里提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掏出一个饼子递给姜暖。
看着有点像小盘子一样的面饼姜暖就没有食欲,不过还是伸手接了。入手的感觉那是邦邦硬!她觉得只要翻过来就能把它当飞盘扔出去……
人就是这样,饿的时候似乎是看见什么都想吃的。可一旦饿过了劲儿,那就无所谓了。肚子里虽然空空如也,好像也能几天不吃饭似的。
姜暖就是这个感觉,她饿过劲儿了,反倒不觉得饿了。
车把式提了一桶干净水回来,放到了两匹马的身前,用手拍了拍马的脖颈,伺候大爷似的伺候着家里挣钱的劳力,不敢怠慢。
待看到两匹马一个吃着草料,一个低头开始喝水后,车把式才往路边一蹲,从怀里也掏出一个‘盘子饼’来,‘康哧’就是一口,然后他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饼子没被咬动,只留下了半圈牙印,
车把式狐疑地盯着手里的饼子,想是也在怀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它怎么能够这么结实呢?
姜暖在也被硌了牙之后算是小心了,她先把饼子掰开,这个倒是没有费多少力气,然后她从掰开的那面试着咬了一口,还不错,终于被她安全的吃到嘴里去了。
站着没事,干巴巴地饼子连点咸菜也没有,实在没啥吃头。姜暖一手拿着半个饼子就慢慢地走到了马儿们面前,想近距离地看看它们。
吃草料的那匹马先仰起头来,一边嚼着草料,一边瞪着一双马眼警惕地看着姜暖。
姜暖很细心地打量着它,不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吃饼子的方法和马儿嚼草料的方法居然一样,都是翻来覆去的嚼,而不是马上就咽下去。
越看越像,直到后来她都觉得自己张嘴闭嘴的频率都和马儿同步了。于是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饼子就递到了马嘴前,决定不当马了。
马儿伸鼻子过来闻了闻,就把那饼子吞进了口,接着就又是翻来覆去地嚼开了……姜暖点点头说道:“这饼子还是你吃着好看。”
……
二人回到尚武庄的时候,还不到做晚饭的时辰,比预想的时间早了很多。
车把式赶着马车一直把姜暖送到了庄子口,在收了雇车的银子之外,姜暖还多给了他十文钱。
那汉子收了,口上说着感谢的话,眼睛却一直在往庄子里面扫来扫去,看了几眼之后他才摸着后脑勺说道:“这庄子变化真大,啥时候修了这么好的道了?还有,地里都种的啥?咋我看着都眼生呢……”
走在前面的姜暖听到这些脸上浮出了意思笑意。
这是她拼了两年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眼里,而她是美在了心里。
开了院门,望着院中熟悉的一切,姜暖恍若隔世。
被拴在狗窝旁的好汉用力想挣脱绳索扑过来,眼睛露出兴奋的光芒,口中哼哼吱吱的,对着姜暖又窜又蹦,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像扫把一样左右摇摆着,巴巴地望着她。
“我先去烧点水。”走在后面的杨玉环关好院门,拿着手里空了的包袱皮直接去了后院。
姜暖走近好汉,朝着它的食盆看了一眼,见是剩菜拌的一碗狗食,几乎未动。一看就知道是青山娘来喂的它。
这几个岁数大的婶子似乎都比姜暖还能算计,总觉得给条狗吃肉太亏了,因此姜暖不在家的时候,好汉就得吃素了。
“小可怜儿……”姜暖蹲下身子把它脖子上的铁链解开,让它在院子里跑一跑。
获得了自由的好汉先是高兴地围着她转了几圈后,就径直跑向了门口,然后扭着望着她,等着姜暖给它开门。
姜暖过去才把门打开了一扇,它就皮不急待地跑了出去。这狗已经被阿温训练得很知道干净,拉尿都会自觉地跑到外面去。
留了门给好汉,它自己在外面玩一会儿就会回来,因此姜暖并没有把院门拴上。
她回身上了台阶,打开几个屋门都看了看,还是她出门时的模样,然后她脱了鞋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板上。
八月中的天气,已经是微凉了。因此地板上也是凉的。
躺在那里,身下是凉丝丝的感觉,姜暖瞪着眼睛仰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终于觉得自己还魂了!
从昨天见到宸太妃和万姑姑的后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闪过,她回忆着她们口中的故事,如同和她们一起经历的几十年的岁月一般,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飘忽。
不管爱也好,恨也罢,死了的人都已经没了感觉。心痛的只是活着的人而已。
而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啊。
现在躺在自己亲手积累起来的家里,姜暖踏实了。
“还是得在自己的家里才自在……”发了会儿呆,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姜暖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外走去:“路过跑马镇的时候忘了买肉,家里好像没什么荤菜了……”
自我梳理了一下情绪,姜暖面色平静地走向厨房,赶紧准备晚饭去。昨天阿温估计又是在青山家凑合一天,自己早就把他的嘴给喂刁了,现在外人做的饭菜,这小东西都不爱吃呢。
捡着家里有的食材,姜暖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个肉丸汤,杨玉环凑在旁边打下手。
她自从吃了姜暖做的饭菜后,就再也没有和她抢着做过饭,安心地打起下手来。她知道自己就是做的再用心也不成,干什么都要有个灵性,人家姜小姐煮饭就是极有灵性的,她比不了。
两个人一起下手,饭菜很快就上了桌,姜暖才解了围裙,阿温就从外面冲了进来:“阿姊,你回来了!一闻这饭菜的味道,我就知道你在家呢……”
姜暖一把就将才一天未见的小东西抱在了怀里,双臂用力将他抱得离了地,让后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有没有想阿姊啊?”
“想!”阿温很坦然地接受了姐姐的亲吻,脆生生地答道。而跟在他身后拿着书包的巧心看到姐两个的动作,脸却红了。低着头给姜暖行了礼,赶紧就溜到楼上去了。
“赶紧洗手吃饭,阿姊都一天没吃饭了,都快死了。”姜暖把阿温放到了地上,心里暗暗地比了一下他和自己的身高,好似又长了些。
“嗳。”阿温应了,等着放好东西的巧心一起去了后院。一路走着,还不忘嘀嘀咕咕地,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貌似在商量着什么事儿。
阿温自打和简夫子开始学习后,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越来越朝着蔫坏的方向发展着。
前段日子,在和岑相思发生了抢楼大战吃了暗亏后,小东西就一直贼着要黑他一下,不过一直没有被他逮到机会。
后来有一天,可是被他发现岑相思没有听姐姐的话,进屋前一定要把鞋子放在窗台上,结果第二天一早,岑相思急匆匆地准备进宫上早朝的时候,却找不了一只靴子。
最后还是姜暖从狗窝里把那只已经被好汉啃的张了嘴的靴子抢了回来。
岑相思无奈,只得先穿着这样的靴子上了马车,而跟在他后面的阿温倒是很认真的建议道:“不如把那只也撕开吧,这样比较凉快……”
才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稚气未脱活泼可爱的时候,阿温在姜暖面前虽然还保持着撒娇依赖的天性,在别人面前,他已经是可以独挡一面了,总之,现在能让他吃亏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只从这一点来看,姜暖是十分认同简夫子的教育的。反正她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欺负。
岑相思晚膳的时候没有回来,因此几个人凑在一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姜暖特意给他留了饭食摆在自己的房间。
可等姜暖洗过了澡,又把前几天的帐算了一遍后,岑相思依然没有回来。
躺在铺的厚厚的褥子上,倦意袭来,姜暖猜想他大概今天是不回来了,心里不禁有几分失落。
也懒得再去收拾案几上的饭菜,姜暖只吹了油灯就钻进了被子。虽然回来的路上睡了一会儿,可颠簸了两天,她还是觉得很累,所以,当她觉得那个妖精应该是来了以后,几乎脑袋一挨枕头,就沉沉地睡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昏天黑地的时候,姜暖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几乎是马上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屋里亮着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姜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望向案几边那个妖娆的身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筷在静静的吃东西,只一眼,姜暖就知道他饿了。
“相思……”她轻声叫道,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了,还是在做梦。
几乎是她一张嘴,岑相思就回了身,“我尽量轻了,怎么还是把你吵醒了……”
他说话的时候,口中还有食物没有咽下去,腮边鼓鼓地像只青蛙,红润的唇也油乎乎的,唇角还粘着一粒饭,样子好似偷嘴吃的孩子。
------题外话------
飞鸟不找鱼感谢您投出的三张宝贵月票!鞠躬!
水果家族爽歪歪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和评价票!鞠躬!
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