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

说到这里, 朱至道:“我们只是不想被人困在方寸之间,仅仅不过是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可以读书, 可以识字, 也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名字,当我们成为于国有利的人时, 也能青史留名, 而不是只有一个姓氏,更是作为依附品那样附在别人的身上。作为谁人的女儿, 谁人的妻子,谁人的母亲而活着。我们, 虽为女子,却也是一个独立的人。这,才是我们女子应该追求奋斗的东西。”

孙商枝震惊的,却又觉得朱至说得极好。想她们这些女子有几个是有名字的?

古往今来数千年的历史里,关于女子的姓名记载又有多少?

更不要说这世间多少默默无名的名字, 她们不过是被称着家中排行的数字, 加以父之姓, 出嫁后再冠以夫姓,名字, 于世间女子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奢侈。

女子所求本不多, 而是生来其实就该得到的,偏偏这些理所当然, 像一个人一样活着的要求, 却被男人们认为是大逆不道, 颠倒乾坤阴阳。

呵, 在男人的眼里, 女人就该蠢得由他们摆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得像牲畜一般由他们奴隶蹂/躏。

哼,一个个本事不大,想得倒是挺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能降个雷下来,最好把这群整天只知道做白日梦的人劈醒。

“行了,咱们都不能急,毕竟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一步一步的来。你啊,努力教她们如何生存,我教她们读书明理。分工合作,过个几年,咱们手下就会有人帮着我们分担。”朱至知道万事开头难,最难的路确实她们都已经走过来,现在只须稳扎稳打的发展下去,女人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孙商枝重重点头,现在的局面已然是曾经的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以后,一定只会越来越好,只要她们齐心协力。

相比之下,朱至也明白有些局面须得打破,她和汤显之间得有个结果。

正好,汤显兴冲冲的告诉朱至,昙花要开了。

看到汤显那因欢喜而闪烁着慑人夺魂光芒的眼睛,朱至道:“那咱们肯定要一起看。”

话说着,朱至走过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汤显手里,汤显自然而然的接过,汤显已然问:“花房里有一处天窗,今夜有流星。昙花与流星,都是稍纵即逝,却是可遇不可得的美景。公主是要在花房看还是房里?”

“那自然在花房。”朱至回答,汤显附和道:“也是,兴许昙花开了,流星未落。”

“既是天象,又岂是可测的?无妨,能看到昙花一现,我满足了。”朱至自来就不是那贪心的人,要求也不高。

“公主一定能看到昙花一现。”对天象也就听钦天监提起的汤显不敢保证,可是昙花是汤显看着长出来的,必不会让朱至失望。朱至颔首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说是拭目以待,朱至便听着汤显的安排,早早用了膳等着。

昙花的花苞已经很大,并不是只有一朵,朱至凑过去闻了闻,评价道:“不好闻。”

“公主在这花房里能闻到各种花的味道,还能辨别是不是昙花的味道?”汤显打趣的说,整理起一旁花儿来,看他那熟稔的样子,朱至道:“我的鼻子很灵的。”

汤显笑问:“有人说昙花的味道臭。”

“谁?”朱至眼睛亮闪闪,英雄所见略同,她想见识见识这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汤显转过头,为了方便朱至观赏花儿,汤显在花房里还做了一个秋千,这会儿朱至坐在那秋千上,看起来很是惬意。

对,朱至未必有精力养花,可汤显总想在朱至闲下来的时候,能够有一个地方让她坐着放松放松。花房,汤显认为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

“是你啊。”朱至听到汤显的话,笑得眉眼弯弯,汤显重重点头,表示没错,正是他。

“不错。来,坐着一起等。”秋千做得很大,能容得下两个人,更别说朱至和汤显两个都苗条的人。

汤显一顿,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他有什么不好意思过去的?他们可是夫妻,一味保持距离,才是真正不像样。

因而,汤显走了过去,在朱至身边坐下,可第一次离得朱至那么近,汤显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惊着朱至。

“你别紧张,弄得好像我要吃人一样,我是要吃人的人吗?”朱至但有此问,她一个习武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汤显的气息不对劲?

“不是,公主,我,我只是紧张。”汤显是真紧张,比当初知道朱至选他为驸马时还要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是来看花的,又没让你看我。”朱至巧笑嫣然,却不知这样的她更让汤显呼吸一滞!

说话间,朱至视线已然落在一旁的昙花,但问:“还要多久会开?”

“不到一个时辰。昙花一现,花开即落。”提起花,汤显总算稍稍得以缓了过来,按他的观察告诉朱至。

朱至道:“那差不多。”

言罢人已然靠在汤显身上,完全不把汤显僵硬的身体当回事,朱至问:“黄河的水如何?”

汤显看着近在咫尺的朱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朱至有问,他压根听不见朱至在问什么,傻傻的望着前方。

得不到答案的朱至抬眼一看,好吧,汤显完全没有听她说话,无奈伸手捏了一记他的手,“发什么呆?”

发呆,汤显是在发呆没有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朱至靠他了,朱至依靠在他身边了啊!

这辈子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朱至捏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到一阵酥麻,也让他瞬间反应过来,汤显的脸已经红如火,结巴问:“公,公主,公主说什么?”

朱至无奈道:“我说,黄河的水怎么样?”

啊,汤显整理心情,如实答道:“黄河的水就是黄的。”

此话让朱至一愣,黄河的水就是黄的吗?谁说的?

但一想现在的情况,把这么两个问题又给咽了回去。

“水有什么问题吗?”汤显总算稍稍缓一缓了,因而追问。

朱至问:“谁规定的说,黄河的水就得是黄的?你想想我们日常用的水都是清的。为什么黄河的水就得是黄的?”

平和的语气问来,朱至知道暂时不会得到答案,但这个答案其实是可以寻的。如果有那想去寻黄河之源的人,为什么他们就不可能也找一找所谓黄河水黄的原因。

果然,汤显不作声了,对啊,黄河的水为什么会是黄的?为什么他们就觉得黄河的水就该是黄的?

汤显想动,朱至看在眼里问:“你莫不是想现在就去弄清楚?”

经朱至提醒,汤显终于反应过来,他去不了!

“你都听说了吧,我爹给了我们的孩子一个侯位。”朱至不习惯绕弯子,也不喜欢总被人催着。

“你做好准备没有?”末了再补上一问。

汤显惊叹不矣,却也如实而答,“我做好准备了,公主呢?”

是的,汤显怎么样重要,朱至也重要。

“花要开了。”朱至余光瞥到花要开,立刻从汤显身上离开,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正在慢慢盛开的昙花,汤显!!!

好在他这会儿怎么样也没有人顾得上,昙花一现,何其难得一见,看花,看花。

两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盯着在他们面前慢慢缓放的花朵,朱至在这个时候冒出一句话,“今晚既有昙花一现,又有流星雨,应是良辰吉日。”

汤显应着一声,眼睛在昙花上不假,手却握住了朱至的手,朱至并未挣扎。

“花开了。”昙花一现,再短暂,却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美景,在花开的那一刻,两人看到那花苞缓缓放开,绽放出属于昙花最美的一幕。

“流星。”一阵呼唤声,星辰如同雨落,而今,再也不像以前一般让人惊恐,而以为神奇。

“好看。”朱至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昙花绽放,也看到了流星,心满意足的露出笑容,很是欢喜。

汤显突然靠近朱至道:“再好看也没有公主好看。”

朱至余光扫过汤显,自不会错过汤显眼中的真挚,骄傲的道:“那是自然。”

第334节

难得见着朱至骄傲的小表情,汤显忍不住笑了,朱至也笑得眉眼弯弯。下一刻,一唇落在朱至的嘴角,汤显的声音很轻很温柔道:“我一直在等着今天,想要给公主一个美好的回忆。也是想让公主知道,哪怕我什么都不说,其实我一直都在准备,我更怕公主不愿意。”

朱至又不傻,哪里会看不出来汤显对自己的尊重,事事以朱至为先,样样以朱至为重。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准备好了。”朱至认真回答,汤显应道:“好!”

一吻落,绽放的昙花未落,于这月色之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嗯,朱至得说,她不应该对汤显有所质疑,毕竟有些东西是本能。以至于看到福溪那一脸欣慰的样儿,朱至难得的一僵。福溪却笑容满面的道:“皇后娘娘能松口气 ,奴婢也放心了。”

朱至其实不明白的是,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是怕她变心,或怕汤显出事?

反正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她也终于不用被人催了!

朝得继续上,朱至更把学堂操办起来,连带着准备多年的教材也都用上。对,教材这个事,可大可小,远的说,秦始王灭六国,一统文字。近的朱理学说,这对人的影响何其大,足以证明教材必须要严格把控。

是以,不管是公立学府也好,私立的学堂也好,教材是必修课。至于你们上完教材的书之后要教什么,那朝廷就不管了,随便他们。

对此也有不少人提出反对意见,谁让教材虽然是集不少名家大儒所编,架不住最后审核通过的是朱至。换句话来说,编书的人但凡想夹带私货,不好意思,朱至不答应,你就是想硬塞进去,真不行,朱至就是不答应。管你们说得天花乱坠,她就是不让人印。

以至于不少大儒最后都自闭了。不少人往泰定帝那儿告状,泰定帝尽责给女儿收拾残局,哄着人老先生最后都忘了告状的事,只能接受朱至的标准。

同样的事不是一两回,到最后泰定帝都劝顺手了,别管是谁哭着恨不得把朱至吊起来打上一顿的来,最后都笑呵呵的回去。

朱至对此那是必须给亲爹竖起大拇指,本事相当了不起!

泰定帝却警告朱至,差不多就行了,就不能跟他们讲讲理?泰定帝和那些大儒们说的理,难道朱至能不懂?

朱至也无奈的好吧,是她不想讲理吗?明摆着是他们认为大道理从她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对圣人的玷污,她也就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了!

反正,黑脸她唱了,白脸泰定帝来唱挺好!父女配合默契。

不满于朱至负责教材诸事,但又想起事情最后拍板的是泰定帝,朱至对教材的要求一如她对诸多人的要求,务实。所以相比于死读书,朱至更让人开扩思想,从读书中找出属于自己的一条道。

读书,不能死读书。比如之算术,识五谷,知耕种,样样都有所涉及,别的还好,就算术这一点,当时那些编书人都差点要跟朱至死扛上了,还是朱至问:“六部之内,谁不会算术的?”

六部官员们不吱声,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相当清楚,少有。毕竟不管哪一部都得会算术。别管以前有没有学过,眼下却是都学了的。

正因如此,朱至且道:“当官的连笔账都算不好,那不是任人忽悠的节奏?你们确定大明要这样的人?”

好吧,这事,确实是他们思虑不周,最终一群认为算术实商贾之道的大儒们,终在现实前闭上了嘴。

反正在教材的事上,无论多少人心不甘情不愿,最终还是按朱至的意愿推行。

泰定帝和朱雄英对此乐见其成,难的事朱至冲在最前面,他们父子在后头占尽便宜,多幸福,他们能不乐意?

至此,朱至又开始兴建学堂了,毕竟有钱,想要落实到每一县,每一处,正好,她这么多年亲自走遍大明,提拔那干实事,同时也懂她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其实这学堂不是今天才开始建,而是如今终于开了。

无二话,不拘男/女!

毕竟都已经有了女状元在前,这些年大明开的武举取了多少女子,天下皆知。也就明白女人也是能参加科举当官,光宗耀祖的。再加上朱至把田都分到女子手里了,女子有田,说话也就硬气了,自己吃过的亏,多了去的人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吃。

是以,在朱至实施三年免收束脩后,各地汇报上来的读书名单相当可观。

“锦衣卫往各地暗访,我要确定我给他们开的这条路,不会在半道上被人断了。”朱至高兴之余,更得叮嘱锦衣卫们查查,把各地的学堂给她看好了,不许人以为山高皇帝远便要糊弄她。

锦衣卫得令,岂有不从之理。

只不过,在一次入宫时,陈亘特意向朱至问:“何时才能让女子也参加科举?”

“不急。”陈亘的意思朱至明白,然,天下类何容的女子太少,不可急于一时。

“公主必明白,有了希望会让更多人为之奋斗。”陈亘相信朱至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正因如此,她更希望朱至能够出手迅速些。

朱至摇摇头,“步子迈得太快,只会适得其反。你以为我们现在安全了?你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无人算是真正对女子动手,等待时机的人才是最可怕,最难对付的人。”

此话,让陈亘顿住了。

“无论何人,立身根本不能忘。唯有真本事,能迎风浪也能真刀真枪与人相争,那才是我们真正可以无畏于男人的时候。可是,我们现在可以了吗?纵然同为女子,有多少人在扯我们的后腿,嫂子不知?”朱至长长一叹,想要让女子真正站起来,凭区区几年远远不够,正因为不够,朱至才会让人免费读书,就为了培养更多人才。

虽然三年的时间会让人觉得太短,三年,也不短了。足以开智,他们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将来的人要怎么走,也会是他们思考的方向。

陈亘更不作声了,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到来自同为女子的恶意。三从四德就像一把枷锁锁在女人身上,压制着女子们,也让无数女子成为压制女人的帮凶。

她们认同男人是天,认为女人就该守在方寸之间,照顾自己的丈夫,儿子,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面对像朱至这样的人,她们和男人一样认定她们离经叛道,是异类,应该解决。

“如果有一天,男人利用这些女人对付我们,嫂嫂想过我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分田时,女子想要分田,须得与男儿们一样服徭役,我同样感受到来自女人们的不认同。她们就像那莬丝花,不想独立,也不认同别人独立,她们只想依附别人而活,由人主宰她们的生死。”朱至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陈亘,不是她不想更进一步,而是情况不允许她们女子再往前一步。

只是,武举有了女子们参与,朱至丝毫不担心将来科举会没有女子的参与。

况且,在基层,相比于中高层所谓读书人对女子的处处压制,从不浪费任何劳动力的基层人家,会让女人有了昂头挺胸的资本!其实相比之下,朱至更高兴这一点。

“让人最无觉察的一步已经下了,将来,不急。”朱至露出笑容如是开口,陈亘马上领会道:“分田?”

“还记得我们当年讨论过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青/楼永远消失吗?我当时说过女子们从来都是家庭舍弃里优先的那一个人,所以,要在不知不觉中把女子的家庭位置提高。田,人在田在,谁要是卖了人,田也就归于朝廷。”朱至当时加上这条规矩时,有人其实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当时大家伙的心思都不在那儿,又怎么会想到朱至立下如此规矩的原由。

陈亘立刻追问:“公主在哪里加了这条规矩?”

朱至昂起头道:“自然是在分田的细则里,而且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什么的,何尝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为女子谋,不能只为女子谋。心能容天下,天下自然也能容你。反之,若只盯着自己那点得失,也就怪不得别人也只看着自己的得失,不能为之所用。”朱至不确定陈亘是否能听得进去,“在我心里,天下安定,百姓安乐最重。做到这一点的过程中,能够为女子们谋得一点是一点。但,若因男与女相争,引起天下大乱,我必不能容。”

警告的一番话,朱至说得坦**,陈亘明白朱至的底线在哪儿。

“公主放心。”天下乱,那并不是陈亘所愿,哪怕她未必不会觉得天下一乱,自此或许可以重新洗牌,彼时她们女子们会有更多机会,然,这个天下纵然不算很好很好,却也不能乱。

她的丈夫,她所敬佩的公主,都在竭尽所能让天下变得更好,她看到他们的努力,知晓他们费了多少心力,又怎么舍得让他们的付出化为乌有。慢慢来,慢慢来,听朱至的不会错。

陈亘相信朱至,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

朱至对于陈亘的激进心里有底,有些确实不适合陈亘做的事,知晓陈亘的性子,朱至该阻止就得出面阻止。

不过,回到公主府,朱至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明显一愣。

“至姐姐。”中间那长得粗犷,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少年冲朱至挥手,一脸的兴奋。

这么三个,白白胖胖的青年是朱高炽,冲朱至招手的是朱高煦,另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沉的是朱高燧。朱棣的三个儿子们。

朱至见着他们微微一愣,“你们怎么过来了?”

“姐姐太忙了,我们只好上门寻姐姐来了。”朱高煦胆子大,见着朱至半点压力都没有,一个劲儿往朱至那儿凑。

“你想去军中不是不可以,四婶同意?”朱至倒不担心朱高煦往军中去能闹出什么事,但徐氏乐意与否她得问问。

“同意同意。我娘现在一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巴不得我们手里也有事儿干,别像个傻子似的一天天乱逛。我自小习武,至姐姐,你就把我收在你的帐下吧,迎就是给你牵马都行。”朱高煦自小就听人夸朱至,对朱至崇拜无比,尤其是自回了北平后,他可是亲眼见到朱至如何上马定乾坤的。自那以后,朱至就是他的目标,能够跟在朱至身边,能够陪着朱至打仗,学上几招,他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朱至对于朱高煦的眼神也是十分无奈,冲一旁的万河道:“那你去跟他过几招。他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朱高煦一听无二话走过去,立在万河面前道:“来!”

万河!!!

真是个急性子。

见朱至颔首,万河也不推辞,且道:“二公子请。”

朱高煦指向门口的位置道:“闲话少说,来。”

朱高燧一个不吱声的人蠢蠢欲动,朱至看在眼里道:“要是想一起试,并无不可。”

相当好商量的架式,朱高燧连连点头,这便跑过去跟着朱高煦一道。

朱至看着留下的朱高炽,与之招招手,让他坐下,道:“哥哥夸赞你很有处事之能,你跟在哥哥身边感觉如何?”

朱高炽在一旁坐下,对朱至的问题如实答道:“太子谬赞,我不过刚学着管事,要说事办得好还差远了。我看过姐姐往各县中的安置之才,姐姐才是真正的善理于庶务。”

夸人反被夸,朱至无奈道:“客套的话我们就少说了吧。他们想上战场,那你呢?”

“有些事就算是在太子跟前,我也不敢问,也是怕。”朱高炽坦然承认自己心中的恐惧,这也是他会寻朱至的原因,和别人不能说的话,在朱至这里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天下已定,你们手中无兵,朱家对外都须求人才,难道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家还不能用。你是燕王不假,却是一个有能力的燕王,有你辅佐,大明如虎添翼,何乐不为?至于你的担心,让你们活着,许你们参与政事,就是要用你们,谁也不希望你们藏拙。”朱至不用朱高炽仔细说自己怕的究竟是什么,已然为他回答。

“哥哥教导你时可有藏私?”朱高炽听着面上还是惴惴不安,朱至只好换一个方式问。

“并无。”朱高炽想到朱雄英在教他时,朱允炆和朱允熥都跟在身边,真就是手把手的教,他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最能够感受到到底朱雄英有没有用心教导于他。

朱至侧头道:“比起允炆来,哥哥更喜欢你,我也是。”

朱高炽是一个真正心存仁慈的人,这样的人最适合作为左膀右臂,处理政务。不过,也得护着点。善良的孩子容易受欺负。

听到朱至的话,朱高炽不太好意思低下头。

“四婶教得你很好,光明磊落,胸怀天下。我相信这样的你,无论有多少人劝你动手,你为天下百姓也不会这样做。所以,我们信你。”朱雄英把朱高炽带在身边多年,朱高炽若是一个不可靠的人,他会手把手教他处理政务才怪。心术不正的人若是学好了本事,最终只会成为祸害,朱雄英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于朱至,她人就算不在跟前,并不代表她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早年没有迁都的时候,朱高炽也时常在她跟前,那时候朱至领着他办过事,也就知道朱高炽是什么样的性子,那时候和朱允炆一比,可见分晓。

“谢姐姐。”朱高炽眼眶泛红的起身冲朱至作一揖,由衷感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你,他是他。”朱至继续安抚朱高炽,好让朱高炽知道,真要是捏着事情不放,朱高炽难道以为他们就没有什么办法永绝后患?不过是不想罢了。

朱高炽郑重道:“必不负姐姐信任。”

朱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道:“放宽心,做好你自己就行,别人怎么说,莫理他们。你成婚之后,你娘选的姑娘,你可别把人关在家里,我可不依。”

对的,朱至觉得家里但凡能干的人,都不能浪费,徐氏能看中的儿媳妇,必是个能干的,嗯,她得征用。

“母亲也叮嘱过,过了门是我们家的人,别人家的规矩管不到我们,须得依我们家的规矩。”朱高炽不太好意思的复述徐氏的话,脸颊通红。

“四婶所言极是,进了我们家的门,须守我们家的规矩才是。”朱至赞同无比,朱高炽低下头更显得不好意思了,朱至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啊,对了,不是说你手里有一个人不错?”朱至没有忘记朱雄英之前告诉过她的事儿,朱高炽立刻招他身边一个内侍出来,那位长得眉清目秀,目光深稳的内侍恭敬与朱至见礼道:“郑和见过公主。”

朱至打量他半响问:“你与燕王荐于我?”

自称郑和的内侍沉着回应道:“正是。敢问公主是否要通海贸?”

此问一出,朱至对郑和起了兴趣,“正是。”

“若通海贸,须确保往来商队的安全,公主难道觉得以一己之力能够做到?”郑和冒昧而问,话到此时微微一顿,随后又继续轻声开口问起,“海贸如同多年我朝与他国往来,若无法保证安全,长此以往,贸易将不得不中断。”

朱至听到笑了,“倒是有几分谋略。”

朱高炽指着他道:“舅舅曾赞许他有几分急智。善兵法。”

点点头,朱至问与朱高炽道:“这样的人,你给我怎么用?”

“在姐姐手里总是比在我手里好,于我,他不过是一个内侍,对姐姐,他可以施展其才。”朱高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同朱至的区别,朱至立刻道:“爷爷可是下了严令,不许内宫干政,内侍更不能读书识字。”

提起朱元璋,尤其对他立下的规矩,朱高炽装傻道:“非我所教。”

朱至意味深长的瞥过朱高炽,随后笑了,“咱们爷爷啊,曾汲取前之鉴,但有些决定,总是拖泥带水,真要是不想让内宫干政,倒不如干脆下令废了内侍。既明白身体有损的人可能心志有所变化,毕竟若非迫不得已,断不会有人选择这条路。可是,爷爷一言不合就喜欢罚人宫刑,他倒也不怕那么些人在宫里会突然咔嚓把他干掉!”

第335节

面对朱至对朱元璋的吐槽,别管是朱高炽或是郑和都听得汗淋如雨。

对,没错,他们只想问一句,朱至说的这些是他们可以听的?

“咱们爷爷没这个决心,到我爹这儿,估计也不会。男人啊,为了自己那点私欲,既可以毁了女人,也可以毁了男人。这就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狗屁不通。把自己那点私利说得冠冕堂皇到此的,也就坐在高位上的那位。实则,不过是怕被人撬墙角。真要怕,难道不应该约束自身?自己管不好自己,倒好意思诸多要求别人。”朱至继续吐槽,这回连泰定帝都不可避免被朱至嫌弃。

朱高炽和郑和在这一刻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他们不该听,绝对不该听。

朱至注意到他们一个个不愿意长耳朵的样儿,挑挑眉道:“怎么,你们觉得我骂错了?”

朱高炽!!!姐啊,虽然爷爷都是我们的爷爷,架不住你能当着朱元璋的面骂这话朱元璋都不会怎么样,他不行。更别说后面扯上泰定帝!

天下人都知道泰定帝宠着朱至,看,因为宠着,都许她穿太子类似服饰,证明在泰定帝心里,朱至和太子朱雄英一般无二。

他们敢非议朱元璋和泰定帝,真要是叫人参上一着,他们能讨得好才怪。

“算了。忘记问了,你是哪里人?”朱至也终于想起这一点,就不为难人了!

天可怜见,朱高炽暗松一口气。

郑和同样抹了一把冷汗,赶紧答道:“不记得了,小时候在云南长大,为元人所用,自小在王府伺候。”

朱至道:“这么说你是在云贵之战后到的应天,然后再到北平。”

“是。”朱至一点就明,郑和更松一口气。

“这么能干的人给了我,不心疼?”朱至决定相信朱高炽,不过,朱高炽既然察觉郑和人不错,这都舍得给朱至,朱至就得问问朱高炽舍不舍得了。

“天下之才,最幸莫过于能为朝廷所用。他虽为内侍,却也有鸿鹄之志,我又怎么能拦他?”朱高炽的胸襟确实不错,至少对于人才,他既给不了对方好的前程,也愿意让这个人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朱至眼中流露出赞许,果然不愧是能让朱雄英赞许的孩子。

“姐姐,我们没打过。”这时候,朱高煦和朱高燧都一脸低落的回来了,万河在他们身后,微不可察的冲朱至颔首,意思自明。

“要是你们两个小子把他都打倒了,那我倒要问问,他这些年是不是犯懒了。现在打不过不要紧,到了军中须得好好练功。”朱至丢出的这话,瞬间叫朱高煦跳了起来,“姐姐,姐姐,你这是答应让我们入军中吗?你是答应了是不是?”

连声的追问,满眼都是希冀,只盼朱至赶紧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朱高煦心里的大石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