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今年的雪落得特别早,才十月初,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零落而下。

沐延昭一大早就冒着风雪进了宫,最近沐家几兄弟不知在谋算些什么,除了沐延昭之外,都是拿皇宫当家,有两个多月没回过王府。

就是沐延昭,虽然心里挂念两个孩子,不肯在宫里留宿,也是天不亮就走,半夜三更才回来,顾婉见他辛苦,眼皮底下都有了淤青,便劝他宿在宫里,不用来回折腾。

可欢欢和乐乐的年纪还太小,尚不大记得人,要真一两个月不见,这俩小家伙非把沐延昭抛在脑后不可,

如果是万不得已,人不在京城,那忍痛舍下孩子也没办法,但如今皇宫离王府不过几步路,来回一此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只要有两全其美的可能,沐七是绝对不会怕辛苦。

沐延昭一整日不在,留哥儿也去了宫里,便是欢欢和乐乐,也有点儿蔫头耷脑的,不大精神,顾婉干脆去厨房做了些驱寒的补品,用小罐子炖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老母鸡,准备带去给沐延昭享用,顺便带孩子进宫玩。

两个小家伙一听说要去见爹爹,立时便来了精神,任由宝笙动手给俩人披上短短的狐裘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让顾婉抱上马车。

到了凤仪宫,柳氏正逗弄女儿。

柳氏的宝贝女儿荣喜公主,才三岁多,生得玉雪可爱,因为从会说话开始,就有两个教导嬷嬷教导,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很有公主的风范。

欢欢和乐乐也极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三个小孩子不多时就玩在了一处。

柳氏坐在一旁,慢慢饮下一杯花茶,颇为欣慰地笑道:“你真该多带欢欢和乐乐来玩,瞧瞧。也只有你们来了,荣喜才会这般高兴。”

其实,宫里还有两个公主,一个|薇,一个叫华兰,当初沐延旭为了女儿不寂寞。也曾经提出要把三个公主都养在柳氏名下,只是柳氏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养一个荣喜都力不从心,再者。当了娘亲之后,她更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想到周妃和孙美人恐怕不会愿意离开女儿。便也不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由着周妃和孙美人养孩子。

三个公主坐卧起居都不同,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也就算不上熟悉,对荣喜来说,到是欢欢和乐乐,更像亲弟弟。

姑嫂两个才说了几句话,大兴宫来了人。正是那位小雨公公,他一进门,先给皇后和顾婉见礼。

柳氏连忙道免礼。不问什么事儿,先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快喝杯热茶缓缓。”

立时便有凤仪宫的宫女奉上热茶。茶叶是上好的茶叶,都是准备给皇帝用的,柳氏现在为了女儿很注重养生,听顾婉的话,很少饭后饮宫里的茶水,都是喝顾婉的准备的药茶和花茶,凤仪宫分到好茶叶,也是为了皇上。

小雨脸上挂了温和的笑意,也不推辞,接过茶水喝下,才笑道:“皇后娘娘容禀,万岁爷交代,晚上务必留王妃用饭。”这位小公公还是老样子,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身书卷气,不带丝毫卑微,礼仪却分毫不差,看着规规矩矩的。

柳氏显然也挺喜欢他,哪怕只看在张宏的面子上,也肯给他脸面。“行了,就说我知道了,今儿必不让婉娘走。”说着,让人赏了他一个荷包,又送了他一双棉鞋。

顾婉也赏了两个银锞子,又把自己煮的鸡汤拿来,交代他给沐延昭送去。

小雨公公认认真真地应下,答应一定盯着七王爷把鸡汤喝光,才转身离去。

顾婉笑看小雨公公的背影:“这人看着气质挺好,进了宫还真可惜了,听说读书方面也很有天分,万岁爷甚喜欢他,还让他伺候笔墨?”

“可不是,这孩子家里遭了灾,五岁上就跟着他舅舅乞食,他舅舅也是个读书人,可惜运气不好,碰上土匪,破了面,又瘸了一条腿,于仕途上无望,家里又穷,一次大旱灾,不得已逃难出来,也没有什么手艺,只好带着外甥艰难度日。”柳氏摇头叹息,“但凡有一点儿法子,谁又愿意进宫为奴?这孩子要是呆在外面,就算不能入仕,做点儿其它的,指不定也能做出名堂来。”

宫女还好,这些太监们,一旦进了宫,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混得好了,心里恐怕也不真觉得好,混的艰难的,指不定怎么遭罪。

沐延旭当年就想废除太监这种残酷的制度,奈何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政事堂的大臣们听他这么一说,就跟晴天霹雳似的,而且,很多老百姓把孩子送到京城,根本还没进宫,就已经动手废了自己,然后才拼死找门路入宫。

这些人,若是当真不要他们,他们的命运恐怕会更悲惨。

顾婉到没多少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过是瞧这个小雨长得标致,人才出众,才感慨两句,到是听了柳氏的话,忍不住挑眉――居然连一个小太监的来历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家这位皇后嫂子,也不像外人看到的那般低调无害。

其实这很正常,既然是提拔到御前的人,如果不调查清楚,哪里又敢用?

顾婉脑子里的念头只转了一圈,便抛之脑后,笑道:“今儿在皇后嫂嫂这里蹭饭,嫂嫂可别糊弄我,怎么也得做点儿好的。”

柳氏失笑:“谁不知道你们王府的伙食才是咱们大庸独一份,宫里也不能比,我这儿的饭,你又不是没吃过,也就那个样子,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不成?”

她拉了顾婉的手,眼珠子一转,戏谑打趣道,“非让你留在我这凤仪宫吃饭,莫不是七弟想媳妇了?”

顾婉闻言挑眉,身子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柳氏的身上,咕哝道:“他哪有想我,我都有一个多月没和沐七好好说会儿话了。”

柳氏哭笑不得,伸手抓住顾婉扭来扭去的身子,旁边三个小孩子很是好奇地眨着眼睛,转头看过来,不觉摇头:“你还抱怨?那我另外两个弟妹岂不是要哭死了?老二和老三这么些日子,可是吃住都在宫里,根本没离开半步……”

“沐七回家也不是来看我的,都是为了他们两个小东西还有留哥儿。”顾婉皱着眉咕哝。

柳氏无语:“外人都说婉娘你端庄娴静,我看啊,全都被骗了,你比我家荣喜还小孩子气,他回了家,看孩子和看你,能有多大差别?”

姑嫂两个斗嘴片刻,就到了晚饭的时候,沐七想没想顾婉,顾婉不知道,不过,皇帝肯定不是因为体贴弟弟,弟妹,才要留顾婉吃饭,而是有事儿让顾婉跑腿,不为别的,就为了陈文柔家的两个小公主阿平和阿安。

两个小公主今年九岁,还不算太大,离及笄还早,但已经到了要被人惦记的年纪,宗室贵族家的孩子订亲,大部分也就是九岁到十三岁之间。

孩子太小,看不出什么来,怕孩子长大之后没有出息,自然是不会随意许亲,可孩子要是太大,一过十五、六岁,成亲的都有了,不及时下手,好的孩子都进了别人家的门儿,谁也不愿意拣人家剩下的。

算算年纪,陈文柔家的两个小公主,果然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

顾婉瞥了柳氏一眼,刚才这位还装出一副万事不知的模样和自己开玩笑,做媒这种事儿,肯定是要女人说,沐延旭身为皇帝,哪里会关心这等小事?

顾婉这一次却是冤枉了柳氏,她也一头雾水,没想到皇帝忽然提这个,显然,沐延旭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想到要和老婆商量一下,男人在国家大事上可能很精明,但一到儿女婚事这种琐碎事上面,就不够细心了,尤其是在对待别人家的儿女时。

“阿平和阿安也渐渐大了,陈郡主不知道对她们两个有什么打算?”沐延旭显然没有觉得身为一个皇帝,居然关注别人家儿女亲事有什么不对,“刚才高王和肖王到我那儿磨叽了半晌,想让我给做媒,正好弟妹在这儿,不如你先去探探口风,要是陈郡主愿意,朕给保媒也没什么。”

柳氏听得满头冷汗,这时才松了口气,好在这位万岁爷还知道要先探探人家陈郡主的口风,他是皇帝,他保媒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直说,就是别人不愿意,想不答应都很难,毕竟是金口玉言,可陈郡主是好相与的?要是让那位不满,肯定能搅得天翻地覆,让沐延旭不得安宁。这时候,万岁爷明显和弟弟们正忙着正事儿,要是那位陈郡主一气之下插上一手,无论沐延旭他们兄弟在做什么,就算最后没让这个女中豪杰给搅黄了,恐怕也要横生枝节。

顾婉愣了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肖王和高王想和自家师父联姻,按说不应该!

这肖王和高王都是沐家未出五服的亲戚,按照辈分,沐家兄弟得喊对方一声伯父。论身份,到还合适,可肖王和高王都子孙成群,前些年还特意让最宠爱的嫡子嫡孙入宫读书,要说没什么别的念想,谁也不信,眼下皇帝年纪渐大,继承人迟迟没有定下,说不得还要闹点儿乱子,自己家想脱也脱不开,难道还让舅舅和师父他们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