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六十里,有一座因河流改道而被弃用的烽火台。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产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四面围墙存其一,其它三面都被附近百姓扒走盖房子砌猪圈去了。仅剩下一面,也是危危耸立。之所以没人去扒,估计是怕再抠走一块青砖,就被压死在墙面之下。

这里经常聚集着一群江湖人比武斗狠。当地一些有头脑的人,与洛阳城中书报社联合,给那些比武的人刊登新闻,还给他们“比武积分”,给那些梦想进入《杀手谱》《剑客谱》《英豪谱》的有志之士提供上升通道。

而组织这些事的人,只是把这烽火台台基简单修了修,就可以在这里开馆子、立盘口,赚些轻快钱儿。

这日下午,一名身材壮硕虎目青年,肩头扛着一柄颇有年代感的三尖两刃青锋刀,出现在众人视野里。那刀看起来格外惹眼,好像比这烽火台年纪还大。那刀分量着实不轻,可虎目青年还是扛着刀一个跳跃就登上一人高的台基,把那刀大头朝下一插,火星四溅,青砖炸裂。

青年身法矫捷,引来欢呼声。青年自己也觉得这一套动作简直是帅呆了,不禁仰起头轻哼一声,环顾四望,脸紧绷着,保持着这股威武之气。

这时从围观的人群里走来七八名“管事儿”的人,抬着小方桌,往地上一撩,方桌两侧摆下两个装钱的箩筐。还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生死状”摆在桌案上。一名记账先生稳稳坐下,研墨动笔,把今日比武双方的名字写好。

先生笔走龙蛇,写下“东莱虎头白将军”七个大字,另外写下“洛东小霸王张翰”七个大字。那个名叫张翰的小霸王还没来,就有人开始下注投钱,账房先生验币收钱,记录下注者姓名,好不忙碌。

这时人群里有怪声传来,是一些登徒子在吹口哨。循声望去,一个太阳穴贴着膏药的老鸨妈妈带着两个彩衣馆女,冲着那虎目青年走去。来到青年面前,妈妈一声令下,两个花枝招展纤腰小脚儿的伎人紧贴着青年跳起扭头晃*的舞来。

这一对儿伎人身段玲珑,腰软胯松,那腿一抬多高。紧致而光亮的绸缎衣衫箍着肉皮,大皮股一晃,颤了三颤,虎目青年的心也随之颤了三颤。蓦地脸一红,刚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风帅气形象,一下子就破了功。

人群中突然爆发戏谑笑声,口哨声。还有那泼皮凑过来想趁机揩油,却被头贴膏药的妈妈骂到一旁去了。

那妈妈转过头来对青年说:“这位壮士,在比武之前,我东香馆过来给您献技助威,一会得胜,怎么着也要去喝两杯水酒,再让这两个小妮儿伺候伺候。”

虎目青年一双大眼盯着两个馆女的大圆皮股,已经有些挪不开了。尤其当那圆物背向靠近猛地一撅,虎目青年就感觉被老牛撞了腰似的站立不稳。听妈妈说话,他才奋力把目光拽出,甩向老鸨,道:“一定一定。不过你现在快让她们下去,休要乱我心神。”

说话间有鼻血流出,虎目青年还浑然不知。

老鸨子觉得这小子只是敷衍,八成不会去照顾生意的,心怀鄙夷的一笑道:“比武之前先要斗舞,哪有让馆女提前退场的。除非你给妈妈拿二百个钱儿,否则下不去这台面的。”

虎目青年摸了摸兜,只剩几十个钱儿。

若自己不是为了赚钱,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比武。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进入什么榜,他也没时间再连续比几场。他只是希望化名“东莱虎头将军”打赢这一场,赚了钱,给那位郡马爷送一件像样的见面礼。

听本家堂兄白展说,郡马爷是金吾十卫统领,他以为这位爷是一名战将,故而把这柄从隋朝古墓里扛出来的大刀带来洛阳。其实他本来有点积蓄,可他打算金盆洗手,走上正路,于是把过去赚的黑钱送给了各位靠盗墓为生的兄弟们。

可当他把钱都送出去,又见白展的第二封信中说,那位爷是英俊儒雅腰缠万贯的风流人物,你可别把墓里死人的陪葬品带来,给金枝玉叶的郡马爷添晦气。白瑭虎目一瞪,有些后悔了,但他也不好意思去找兄弟们把钱要回来。心想,不如把这刀卖掉算了。

可这一路上,这柄从花刀大帅鱼俱罗墓里取来的大刀,一直碰不上个好买家,干脆跑来这里签生死状比试一场。要知道,这已经是“洛东小霸王”的登榜一战,江湖叫价也很高。打赢这一场,能拿二十万。哪怕是打输了也会给五万。

当然,如果死了那就别拿钱了,但白瑭觉得自己武功不弱,不至于把命撂在这里。

突然人群躁动,听得呼喊之声,只见一名银衣绸缎男子,手持青鞘长剑,飞纵跳跃而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最近连续获胜三场,即将登上《英豪榜》的种子选手“洛东小霸王”张翰。

这张翰本是当地富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但在家道中落之前,他已拜在某位剑客门下。十年苦练,练就一身好武艺,如今下山,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据说此子立下志向,要跻身《英豪榜》前二十。凭此榜得名,去洛阳城中王侯将相之家谋个差事。识得一些官宦豪绅,借此重振家业。

张翰刚来,西边跑过来一名老鸨妈妈,带着五名妖艳馆女,献上扭腰提胯的舞蹈。张翰看了几眼,瞅准一个扭得最骚的馆女的皮股。海底捞月猛地一抓,狠狠一拧,感觉他要拧出血来,将那馆女疼得嗷的一声。

随即张翰哈哈大笑,掏出五百钱来,往那老鸨子面前一丢,袍袖一抖,潇洒登台,与虎目青年对视。

这时东香馆妈妈还抱着手站在虎目青年面前,歪着头,冷着脸。看来青年要是不给钱,她就打算继续这样耗下去。

白瑭觉得十分难堪,把身上的兜都掏空给那老鸨看,把仅剩下的几十个钱都给了她。那妈妈冷哼一声,带着馆女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骂,妥妥的穷篮子一个,还装什么大侠,人还不如一把刀金贵。

白瑭想骂那老鸨子几句,可这时忽听背后风声不善,来不及转头就猛地一矮身形,一柄剑贴着头皮蹭了过去。

那张翰不打招呼,上来就是一剑。

白瑭猛地一闪,惊险躲过一招,随即轮起大刀,失声骂道:“比武之前要么互飙脏话,要么互捧一番。你这也算是有号的人,怎如此不讲武德,上来就偷袭?猫儿养的不成?”

瘦脸尖颌的小白脸剑客张翰,阴险一笑:“生死面前,谁跟你打招呼?”

瘦脸剑客一句话就惹恼了虎目青年,轮起大刀,迎头砸去。

战斗提前开打,引得下面一片大乱。按照平时比武规矩,怎么着也得先签生死状,再等各位赌客把账记下。可今天张翰公然破坏规矩,惹得台下一片谩骂之声。不久后有报社记者冲到台边喊了一句:“若再不停手,今日比武不作数,没有比武积分不说,若打死人,官府那边也没法交代。”

由此一句话,二人才收手,下去签了生死状,二次登上台基,各使兵刃,斗到一处。

……

“郡马爷,您就不用去了吧。”相貌精致神情谦逊的白展,面带惭愧之色地道:“他一个乡民小子,何德何能让您亲自去接?”

苏御笑了笑说:“我正闲来无事,也好久没出城转转了,今日出城,权当散心。”

白瑭是被官府通缉的“盗圣”,所以他不敢亮出户籍进洛阳,必须有官府人去接才行。本来这点小事让锦衣卫或京统的一个小队长去办便可,可苏御今天真的是没什么事,便亲自驱车出来看看。

听白展说堂弟盗亦有道,还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而且他武功在自己之上,绝不敢欺骗郡马爷。

武功在大内高手之上,苏御心里一动,更要亲自来接。若有眼缘,说不定就留在身边,当个贴身扈从也好。毕竟现在自己身份特殊,说不准就会冒出个杀手刺客来。

虽然身边有两员老将,还有京统卫队,可他们大多是军旅出身。军旅江湖两相轻,谁也瞧不起谁,可有的时候却又很互补。若是能把这野生草莽江湖经验丰富的白瑭留在身边,倒也好处多多。

当他们来到地方时,正见一大群人,山呼海啸般叫唤着。烽火台台基上有人恶斗,台下大开盘口,还有花枝招展的馆女抖动花球,尖声叫好。并排五个俊俏馆女,扭得甚欢,唯有一女子好似有些不便,抬腿间颇有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