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了。
离高考越近,高三的区域就愈发疯魔且沉闷,一股夙气憋得人缺氧。
今晚,宫宸隽和陆嘉然没有换座位。进门时,我瞥了一眼宫宸隽,他用下巴颏看我,不知道是还在为上星期的吵架而生气,还是单纯地不屑我。
“你去哪里了啊?”陆嘉然小声说,脑袋不敢像我这个方向偏倚一寸,更像自说自话。看来我昏沉时,宫宸隽根本没有来过,不然陆嘉然怕什么呢?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冷静地从抽屉里拿出试卷来做。没等我拿出,一只手就掐到我手腕上,一把把我从座位上扯得摔到走廊上。我一把把那只手甩开,鼓着眼睛**裸地盯着宫宸隽。不肖一秒,眼眶就红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岂是一个十七岁少女单薄的世界能承受的。莫说是洪荒的拉扯,即使是轻轻一碰,我都会决堤。
我摔在走廊,所有人就看着宫宸隽。有的女生龇牙咧嘴地笑,也有人接头交耳看好戏。宫宸隽看见我哭,整个人的怒气就瘫软下来,只剩少年的不肯低头依旧直耿耿挺立着。“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说到一半,我的声线就扭曲了,泪水将即。
“走。”宫宸隽扯着我就往外走,我几次试图挣脱,根本无济于事,洪荒,洪荒。很快,我们就被黑夜淹没了。
我努力甩开他扯住我的手,一直扯不开。
他就干脆抱住我,紧紧地,整个人包裹住我。要不是心底痛得钻心,我真的会误以为,那是一种保护式的拥抱。
我用力挣脱他,越是挣脱,他抱得越近,最后紧得让我喘不上气。“你放开我!”
他照做了,我的背摔到墙上。这情形与傍晚的噩梦无二。
我没想到他照做了,整个人发懵,蜷缩在一角,用胳膊环住自己。他退到对面的墙上,点了一支烟。
“你开心吗?”我问他,状态冷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酒吧好玩吗?”
他冷笑了一声,烟头的光亮直冲我这边,他蹲到我旁边,凑近我,带着呼吸的轻弱声音在我耳朵边炸裂“跟别的男生约会好玩吗?”
我有些惊慌,将背对向他。
“我都看见了。平时还跟我说你不会喝酒,喝醉了还不是像摊烂泥巴一样,随便逮着个男的就粘上去。”
“我没有!!”黑夜里,我的声音尖利,贯穿整个走廊。
“你以为我瞎?半夜三更陆嘉然背着你在大街上到处找住处,自己做些恬不知耻的事情,你是有什么自信在我这里瞎叫唤?”
想起那个夜晚,情绪都能杀死人,我最信任的人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切断了一切我能联系他的途径,
和一群脏东西灯红酒绿。
“你知不知道那晚上我都发生了什么?”
“你跟陆嘉然还会有什么?喝着酒的人一个电话就跑了,大半夜你们也还是在一起,能有什么?”
“我妈要死了,我爹找不到了,你满意了吧?”
血液似乎凝滞到了太阳穴附近,回声在脑壳里晃晃悠悠,撞得我脑细胞急性死亡。似乎时空也凝滞了,他怔住不动,只剩烟头自我摧毁。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柔软下来。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自己看你的未接来电吧。”
我抹了抹泪水,冷静地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你回来。你说什么?”
宫宸隽语气柔软下来,抓住我的手腕,刚刚能盈住我的力量。若在以前,我会视此为铁汉柔情。
我在黑暗里瞪着他他的脸冲着有光的走廊,微弱的光线在他眼睛里柔软地着陆,**漾。他微微皱起的眉宇和平静眼神里藏不住的怜惜让我有些错乱,眼前这个男孩子,对我的所有点点滴滴的好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我错乱时,绷了许久许久的泪水塌方了。从心底一直痛到脚底。看着他的眼睛,柔情多一分,阵痛就加增一分。哭声掖也掖不回,在黑色的走廊里滚雷。
许多好事的人在走廊尽头明亮的地方看着我们,他们的视觉中,大抵只有一片黑暗,听觉里是有故事的,戚戚的嚎啕大哭。
围观者一多,宫宸隽就手足无措起来。他的第一本能是逃向更远的黑暗。往那边踌躇了两步之后,又无奈地跑过来,抱紧我,用胸口堵住我的嘴,不让哭声那么肆意妄为。
呼吸被堵住了,心也堵得慌。我的痛到达了极点。
妈妈枯槁但仍旧苟延残喘的样子,那个男人一点点让我亲手剥离自己最后一点自尊的样子,还有那个我自己不要脸的样子,这些模样像子弹,从机关枪里发射出来,接连不停地轰炸我。
最痛的,是他让我的触觉感受到逐渐热起来的体温,与他挂我电话的冰冷之间的反差刺得我生寒。他的温度带来的温暖越浓重,我心底的那股凉气就越是堵得我生痛。
我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气一抽一抽的,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地乱跳。接踵而来的,是手脚的瞬间麻木。这种麻木带着血液不循环的痛感的,如同蹲了一小时后顿时站起来的那种蚂蚁啃食般的麻木。不自觉地,膝盖硬邦邦磕在地上,天旋地转,晕厥感碾压着痛觉。
宫宸隽几次想要揪起我都失败了,最后只能把我翻到他肩上扛起来扛到男厕所里,把我放到地板上,用手捂住我的嘴。
呜咽声和纵横的泪水顺着指缝溢出,渐渐无力下来。
他的手轻轻放开。我把堵住我
视线的泪水全部挤出眼眶去,他离我那么近,近到我都能数得清他的心跳。我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好深好深。像海沟,深到底的冰冷。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呼吸变得很小心,低下头看到我拉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地,离开我的嘴后,一直尴尬地悬在空中的手掌,轻柔地贴服到我的脸颊上。他抬起头,眼神好深好深。像海沟,过了底限,就是岩浆的炙烈。
五厘米,三厘米,零点几厘米……
他的脸缓慢地,带着迟疑和挣扎,渐渐向我靠近。
他的呼吸谨慎地在我的人中里**漾,鼻尖上的细小绒毛,触摸到我鼻梁上的皮肤,又赶紧反弹回去几毫米。
他闭起眼睛,脑袋向我的左边歪斜。
我也闭上眼睛,情感麻木或过度敏感,感受到他的睫毛末梢,撩动在我左侧脸颊上。他的呼吸渐渐厚重起来,似乎要在我左脸上掀起一场沙尘暴。
终于,他吻了我。
三十七度半,他的温度在我的嘴唇表面上攀升。
我没有挣扎,只是呆住了。他的呼吸真的掀起了一场沙尘暴,我的细胞都跳脱出来,欢腾地,劈里啪啦地在沙尘暴里炸起来,像油锅遇到水炸起油星子一样。
他的衣角在我手里被攒得更紧,他也被拉得整个人向我这边倾,在我脸颊上的手,就顺着滑到我脑袋背后,搂住我。
这样,他吻我的角度变高了,我只能仰起头来。他的喘息,顺着我的脖子滑到我衣服里。这种被侵蚀的感觉,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的害怕。
他的怀抱给的安全感,被这种侵蚀感打破。打破的缺口,迅速溃疡了。今天所有的感触,害怕、挣扎、羞辱、迷惘、痛苦、羞涩,全部,顺着缺口,彻底决堤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打到他的衣服上。
渐渐地,我也绷不住几次想要向下撇的嘴唇了。他感受到异样,弹开看着我。
我仰着头无声地哭,他赶紧用手帮我擦眼泪。他越这样,我越崩溃。
他赶紧抱紧我,拍我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一只手拍着我的背,一个手掌盈着我的后脑勺。我无力地往前靠在他肩膀上。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啊?”
我无力地敲打他的背。
“对不起你。”
我闭着眼睛,感受他的歉意,良久良久。
哭久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去。
厕所的消毒水味道也变得清新,他的怀抱仍旧有二月春风的暖意,校园的铃声在窗外响起。
要是时间能停在此刻就好了。
要是没有多舛的命运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