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算是平息了, 没想到楚为怀被族谱除名的消息传到了康王府那边,康王妃知道了此事,第二日, 康王妃便带着女儿拜访国公府。

这算是两位不速之客,荣国公本不想见她们, 便让柳氏去招待, 没想到这母女二人非要见他,不得已,才请进了荣寿堂。

康王妃进门,先是客客气气慰问了两句, 随后问:“国公爷, 不知冯氏可在?”

荣国公皱了下眉, 道:“她不宜见客。”

昨夜荣国公府发生了什么,康王妃与嘉宁打听得有七七八八, 此刻指出冯氏自然不是真的为了见她。

康王妃笑了笑, 道:“我实在是有要事找她,不怕国公爷笑话,冯氏之前从我们康王府借了好些银子, 我们都是有账目的,不知道她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荣国公脸色变了变, “还有这事?把账本给我看看。”

康王妃便眼神示意身边的女使, 将带来的账册尽数交给了荣国公。

不看还好,一看竟是一笔天文数字,冯氏贪得无厌,前前后后从康王府拿了不知凡几, 积少成多,看得荣国公沉沉吐了口气。

然家丑不可外扬, 荣国公自然不可能真的将冯氏喊来与她们对峙,而是道:“辛苦王妃走着一趟,冯氏的欠款,随后我会叫人送去康王府。”

“听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左右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康王妃笑了笑,“那我就先带嘉宁回去了。”

让人送走了康王妃与嘉宁郡主,荣国公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楚岚今日如何?”

邱叔在侧道:“在府上歇息,甚少外出。”

“也罢。”荣国公起身,“你随我去寻一趟他吧。”

晌午未至,荣国公便来到了楚岚院中,他素来不喜到各房走动,荣国公府这么多年,荣国公去其他各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去三房还是打楚为民家法那回,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祖父忽至,楚岚也有些莫名,直截了当问道:“祖父找我何事?”

荣国公知他伤势未好,摆摆手让他坐下,道:“有件事,是关于你娘的,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说着,荣国公便将康王妃母女二人方才来访的事转告给了楚岚。

“祖父的意思是?”楚岚问。

“你母亲前后杀子、偷盗,已然犯下七出之罪,我想……”

不必荣国公说完,楚岚也明白了,这是要休了冯氏,连国公府也不准她待了,要她回冯家去。

对于女眷,荣国公的态度一向十分宽和,就比如大夫人江氏,她虽嫁过来没多久,丈夫就跑了,丈夫的名字也从族谱上被划去,□□国公府不会要求让江氏回去,而是会一直养着。

比如冯氏,她虽犯下了那样大的过错,甚至于她的丈夫所做之事让荣国公深恶痛绝,可她只要没被休,就还是荣国公府的儿媳,还是会在府里待着。

但荣国公今日举动,是当真想休了冯氏永不与她来往了。

“祖父拿主意便是。”楚岚道,对于这个母亲,他自认已仁至义尽了,当牵涉到这种糜烂不堪的亲情中时,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一刀切断,再也不要有来往,否则生生世世都要被折磨。

且方氏要嫁过来,楚岚想给她一个清静之地。

得到楚岚的肯定,荣国公便知长孙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意见,便着手去准备了,临走前,他想起来问了楚岚一句:“你确定了云蕊会嫁你?”

楚岚道:“是,她亲口答应的。”

“既如此,婚期可定了?”

“十一和十三,都是好日子。”楚岚道。

荣国公啧了一声,道:“你要尽快,否则再过两日,可就是中元节了。”

楚岚默然想了想,确定下来,道:“那就十一吧。”

婚期定了,铃兰阁那边的人也告诉了方云蕊准信,成亲这件事头一回离方云蕊离得这么近,她听到这话时,头一个反应既不是欣喜,也不是难过,反而是一股茫然。

好像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一个盼头终于落定下来,说不上结果是好还是不好,日后种种皆要按部就班地过了。

“海林,你说蜀州好吗?”方云蕊问。

海林想了想,道:“总归比不上京城,姑娘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确实如此,方云蕊点点头,蜀州名气不如江南,想来人情风貌比之江南也是不如的,不过既然嫁了,不如就安心些便是。

“姑娘,奴婢方才出去拿东西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海林斟酌着开口,“冯氏,拿了康王府天价的银子,国公爷大怒,已经下令要休了冯氏了。”

方云蕊一愣,从前的种种怀疑,好像都对上了号,她就觉得冯氏掌家,银钱之数奇怪得很,原来冯氏不光是缺了口子,还有外债呢。

只怕那些银子,是嘉宁郡主满心以为自己会做国公府孙媳的时候贴补冯氏的,如今面皮撕破了,自然都要讨回来。

“如此,我也算出了口气了。”方云蕊道。

海林笑了,说:“眼下冯氏怕是正在收拾东西滚回冯家呢,不知道脸面难堪成什么样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方云蕊的的确确犹豫了一瞬,而后道:“还是算了,知道她这样就够了,过两天我就要嫁了,何必再去招惹平白的是非。”

莫说休妻,就算是和离,这种事对女子也只有面上无光,冯氏被休,早先她又已与冯家主母不睦,现在被遣送回冯家去,今后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听见方云蕊说这话,海林才突然有了一股时过境迁之感,感叹道:“姑娘在这国公府待了有五个年头了,终于熬出了头。”

可话是这么说,海林却并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还在担忧方云蕊嫁到蜀州去,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吃苦。

毕竟在国公府,原先的日子是难过,是不好,可现在已经肉眼可见地十分好了——姑娘跟大房和三房的关系都不错,最讨厌的二房也被直接剔除了去,可不是什么都好吗?

唉,要是赵团练没有被降职就好了,那华州至少还是个富庶之地,蜀州,还是个副尉,谁知道具体是在蜀州哪里当差呢?若是落到什么穷乡僻壤,那这日子可真是大打折扣。

海林一颗心思都在方云蕊身上,她一边同方云蕊说着话,一边清点了下两人这数日来做出的绣品,道:“眼下只剩盖头没有绣了,不过这东西由别人来绣的也有。”

“既然都自己动手了,就都绣完吧。”方云蕊道,“还有三日就要大婚,在此之前,我总想着送楚岚一份自己做的东西聊表心意,你觉得我送什么好呢?”

海林想了想,道:“荷包?还是扇坠子?”

荷包这种东西,还是太过暧昧了。方云蕊摇了摇头,且楚岚不用扇子,扇坠子送了也是无用。

他使剑的,按理说,剑穗应该可以,可方云蕊又觉得,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干净利落才好看,非要坠个穗子算是怎么回事?剑穗也是很无用的。

那她送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以前那数个黄昏,楚岚曾带着飞白,教她骑马。这些分明就是今年才发生的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总觉得过了很久。

给他做副护腕吧,这总是要常用的东西。

方云蕊拿定了主意,便采买了最好的材料过来,开始动手做了。

婚日前夕,方云蕊去给楚岚换药的时候,顺便就将自己做好的护腕带上了,她熬了两个晚上,终于将其缝好。

“表哥,明日一过,我就要走了。”方云蕊垂目将一对护腕放在楚岚手边,“这是我亲自绣的,还望表哥收下。”

楚岚注视着她,眼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方云蕊放下来的护腕,轻声开口:“多谢表妹,寅时末会有妆娘来为你描妆和更衣,婚仪虽办得仓促,但仪程不会少,你要记得,盖头一旦落在你头上,就万不可自己取下,否则是坏了规矩。”

这个道理,方云蕊还是懂的,她觉得楚岚实在是太多心了,她自己摘盖头做什么,便点点头应下了。

见她乖巧懂事,楚岚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伸出手来细细抚了下她的鬓边,道:“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天不亮就要起来忙了,你早早歇了明日才能有精神。”

“我知道了。”方云蕊有些奇怪,她总觉得楚岚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连根本不必的东西都要嘱咐一遍,她自然是会好好休息的。

“嗯。”楚岚目光赞许,目送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