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这一场风波过后, 许多人都在传荣国公府式微,加上之前荣国公上缴了兵权一事不知为何闹得人尽皆知,往昔开设家学的荣国公府人来人往, 然而在这些流言出现后,京中再有宴会反倒不怎么来请国公府了。
楚姒和楚苒是已经出嫁的姑娘, 倒也罢了, 这事唯有楚玥感觉最鲜明,往常时常同她来往玩乐的几个姐妹中有两人便开始避讳着她、不见她了。
楚玥气得不轻。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日久见人心。”方云蕊开解她,“在这个时候还愿意同你玩的,那才是真正的好姐妹呢。”
“这道理我也知道, 就是她们往昔也拿了国公府不少好处, 现在却是这副嘴脸, 我实在生气!”楚玥摇摇头,“不提了, 话说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也没个声音了。”
方云蕊登时想起这两日她都在给楚岚换药,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楚岚那道伤那样深,少说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好。
“与赵家的婚事, 你还是拒了吧。”楚玥劝她,“哪里有明知道他将来仕途不顺, 你还非要嫁他的道理?”
“其实我也明白, 但我真不觉得六品副尉有什么不好,我爹以前就是六品。”方云蕊道,她其实并不看重官衔,若她还是从前那个方家闺秀, 若她的父母也俱在,那这门婚事她顶多算是平嫁, 是正经的门当户对,只是今日她在国公府寄养着,才显得赵家格外高攀罢了。
“嗯……要不这样吧,过两日工部侍郎家中有个宴会,我带你去,说不定到时候会遇见什么令你心动之人。”楚玥跟她出主意。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分明已经有了婚约了。”方云蕊道。
“看看怕什么!这女人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楚玥拍拍她,“到时候我来接你,你穿得好看些。”
“…好吧。”方云蕊应下了声。
隔日,方云蕊便换上了今夏新制的一件粉裳,准备赴楚玥的约,她向来都穿得清丽,甚少穿偏红色的衣服,这身粉裳浅淡,衬得她格外温婉美貌。
眼下距离楚玥说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方云蕊想着今日楚岚的药还没有换呢,便先去了铃兰阁见楚岚。
平常她都是下午才过去换,今儿还早,刚吃过了早饭她便来了。
铃兰阁通常都不会有什么人来,好几次方云蕊进了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她记得珊瑚之前跟她说过,楚岚喜静,不爱吵闹,所以楚岚在书房的时候他们便会走得远远的,只隔一会儿时间会进去换茶。
今日方云蕊走到了书房附近,也没瞧见青墨和珊瑚的身影,她踌躇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压抑的低吟。
隐隐约约的,就一声,听不大真切。方云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她就又听见一声类似的,这次听得真切,是楚岚的。
方云蕊忽然僵住了身形,她看了看四周,默默咽了下口水,心说怪不得这周围没有人伺候,原来楚岚是在......
怪不得。
她垂下眼帘,想着楚岚屋里既然有其他女人伺候,那她来得的确不是时候,转身就想回去了。
只是面上冷冷的,心里想着,嘴上说着什么对她有意,说他房中无人伺候,连个给他换药的人都没有,结果呢?转头就自己在房中寻人偷欢,她真是痴了心肝才会把他那些话放在心里苦恼惦记了那么久,真是不值的!
她正欲出去,还没走到外院,就看见珊瑚走了过来。
“呀,表姑娘来了。”珊瑚道,“怎么就出来了?”
方云蕊垂下眼来,暗示道:“不方便。”
既然是楚岚房里的人,没道理珊瑚会不知晓,那她这么一说,珊瑚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可珊瑚不但没懂,还拉着她往回走。
“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公子若是见你,定然欢喜!”
方云蕊被她带着走了两步,然后猛然甩开她的手。
“不方便的!”方云蕊道。
珊瑚愣住了,“什么不方便?表姑娘在说什么呢?”
这还不明白?方云蕊有些恼了,道:“他房里有人。”
“有人?谁?青墨吗?”珊瑚疑问。
“什么!?是青墨?”方云蕊大吃一惊。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几句,对望了半晌,珊瑚终于反应过来方云蕊所说的不方便的什么意思了。
“这怎么可能呢表姑娘,公子房里就从来没有外人进过,连我也就去过那么几次,屈指可数的。”珊瑚赶紧澄清道,又想起方才方云蕊听到是青墨时那个震惊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我…可我方才分明听见里面……”方云蕊有些语无伦次,那几声她听得真真切切的,楚岚在那种时候的声音她还能不清楚吗?
珊瑚脸色变了变,心里直道这怕是公子又在房中情难自抑,被表姑娘给撞上了。
这若是产生了误会,那可真是不好。
于是,珊瑚又解释:“哪儿就是什么声音了,公子受伤,那伤一到晚上就疼得厉害,连公子那样的人都忍不住会沉吟出声呢。”
“是…是这样啊。”方云蕊耳根有些发烫,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是呀!”珊瑚道,“奴婢去给表姑娘通传一声,公子或许还睡着,在说梦话也说不定。”
既是如此,方云蕊也不好再走了,只好跟在珊瑚后面等着消息。
来到门外,珊瑚先是留神听了下里面的动静,确信没有声音后才试探着道:“公子,表姑娘来了。”
这声刚落下,里面就不可遏止地传来一阵叮咣四响,像是在急切地收拾什么东西,但也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珊瑚懂了,这意思是单让表姑娘进去,而她就不必了。
珊瑚回身道:“表姑娘请进吧。”
她有些心虚,怕方云蕊想起方才那一阵怪响后胡思乱想,但好在方云蕊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刚进了屋里,方云蕊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并未在空气中嗅见什么古怪的气味,她回头见楚岚端正地坐在床边,轻声道:“今儿下午楚玥约我出去,所以便早来了。”
“嗯。”楚岚应了一声,他身上还穿着寝衣,丝带随意系着,松松垮垮好似随便一扯就能扯开。
方云蕊上前问:“那我现在帮表哥换药吗?”
“好。”楚岚于是侧过了身,方便她换药。
直至靠近了楚岚身侧,方云蕊也忍不住闻了闻他的气息,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股怪怪的味道,楚岚身上兰香依旧,只是多了丝血腥味。
方云蕊一边准备药物,一边问:“方才…我听着有声音在响,是出什么事了吗?”
楚岚自如道:“起身的时候碰倒了架子。”
啊,原来是这样,方云蕊闻言不再乱猜了。
她想起前两次每次给楚岚换过药后自己都不知缘由的脸红心跳,心想必定是自己动作太慢了的缘故,今日她换得快些,反正现在流程也算熟悉了,不用楚岚再教她了。
可是刚一解开昨日包扎好的白绢,就见上面晕出血迹来,方云蕊吃了一惊,道:“怎么出血了?按理说这伤口应该要好些了才对。”
昨日都没有出血,怎么反倒今日出血了呢?
楚岚垂眸,道:“许是天气炎热,不太容易长好。”
方云蕊看着只觉得更加内疚,这伤口看着就深,若是她自己中了这刀,还不知道要如何受苦呢,她最怕疼了。
“都是我不好……”方云蕊内疚地道了一声。
楚岚于是心情好了起来,他不经意地问:“楚玥约你出去做什么?”
“去参加工部侍郎的宴会。”方云蕊一边替他清理血迹和伤口,一边回答。
是赴宴?这么说,是去相看了?楚岚眸色微暗,又问:“赵怀峥的婚事,你待如何?祖父那边一直在等你回话。”
方云蕊轻叹了口气,她其实并未觉得赵怀峥被降职为六品有什么不妥,这件事她唯一顾虑的,是之后赵怀峥要去蜀州,蜀州离京城那么远,来回一趟都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她若去了,这辈子恐怕无法再见国公府的人了。
而且,赵怀峥于她到底没有那么熟悉,要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去到一个那么远的地方,她又举目无亲,实在是有些害怕的。
但婚约已经定了,若是因此退婚,她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赵怀峥。
“我…我再想想。”方云蕊道。
她的犹豫和迟疑都被楚岚看在眼里,楚岚微微眯眸,心想既然她能如此顾虑,多半心里也是不想嫁的,做一个六品副尉的妻子有什么好,会比做他楚岚的正妻还要好吗?
他只需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彻底断了她的念头,再告诉她自己愿意迎她为正妻,一切不都就顺理成章了?
前景可期,楚岚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只他刚出了一会儿神,就发现今日方云蕊手脚特别麻利,这就已经帮他上好药在包扎了,他的指尖微动,想再找点什么借口触碰她,但是看着她已经把结扣都打好了,到了嘴边的理由又只能咽了下去。
“那表哥,我走了?”方云蕊连忙起身,粉裳衬得她格外娇俏,她从蹲身的姿势慢慢站起来,短短这一瞬间,楚岚就能够想象得到日后成婚他去上朝,每天早上看见她站在自己床边该是一副怎样美好的光景。
楚岚眼中的笑意多了些,道:“早些回来。”
方云蕊随口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心想——果然只要动作够快,就不会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