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先生,这青泷山到了没?”

“听说房公子路感不错,不想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派不上用场了。”那青阳先生竖起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笑道,“这天是青泷山的天,地是青泷山的地,而你们要找的什么琴三弦,就在这地下。”

房文风愣是吓了一跳,问道:“不会吧!这琴三弦是个死人啊?”

“这琴三弦倒是个活人,”奚华安解释道,“只不过他住的地方着实令我有些惊讶。”继而将目光转向青阳先生,“那我们……该怎么下去?”

又一口酒下肚,红晕终于泛上了脸,青阳先生笑道:“当然是打个洞钻下去咯!”

“……”

诡异的笛声悠然而起,神坛的周围有许许多多的蝎子攀爬在树上,或是匍匐在地面上,血红的双眼和巨大的钳子都展露着浑身毒气,一只只摇头晃脑的仿佛是饿极了,继续寻得食物才肯歇息的模样。

那些毒蝎围绕着的神探之上,带着幕蓠遮面的墨负剑而立,捏着剑柄的手有些别扭,看样子并用不惯配剑。她身前面对着的,是陷入三面危机的妖娆女人,也是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带到这里的、算得上萍水相逢的恩人,琉。

“你怎么回来了?”

“要我丢下你不管,我想我做不到。”

墨的语气坚定,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琉却会意地笑了笑。

“看来,这次我总算作对了一件事,至少还有你衷心追随于我。”

“追随?”墨轻哼一声,两脚交叉盘腿坐下,“我并不是追随你,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谢谢你罢了。”

琉的眸子微微睁开了一条缝,虽然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却掩不住其中诧异的目光。

“什么方式?”

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道:“只消保住你的性命,其余的我不管。”

“你觉得我会丧命?”琉似乎是在质问墨,又似乎是在自问,虽然笑得狡黠却也不见得胸有成竹,“看到那些毒蝎了么?”

听到了琉的召唤,那些毒蝎子像是受到了恩宠一般全都把脑袋朝向琉的这一边,有模有样地晃了晃脑袋,算是行了个礼。若不是这些毒蝎子从里到外都吐着剧毒,墨倒还觉得琉能养些个这样的宠物跟着她,倒也比收买人心来得好。

琉接着说道:“这些毒蝎子练就的毒钳子,可不是一般的药材能够解的。”

“看来琉姑娘跟快便不需要我了,”墨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幕蓠,“既然这些毒蝎子能够帮你解决问题,我想我的香料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

“不!”琉突然一把抓住了墨的放在膝盖上的手,眼神显得有些激动,“你刚才说过你会留下来,护我的性命。”

墨缓缓地抽出了手,面纱后面的眼睛里,琉的表情从镇定到慌张,从慌张到些微地害怕,像一块明镜一般照得清清楚楚。墨笑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的价值要比这些毒蝎高一些么?”

听着她这似乎是低声下气的语调,琉瘪了瘪嘴,挑眉道:“或许……算是吧!”

“我就晓得,在琉姑娘的眼里,一切受你恩惠的都不会成为你的朋友。”

闻言,琉突然显得有些低落,摇头道:“这辈子,我都不会有朋友;或许到下辈子,我都不会有。”

“为什么?”

“一个诅咒。”

“什么样的诅咒?”

“我……”琉仔细地看了墨一眼,

终还是住了口,“不能告诉你。”

都说如果是朋友,那么即便是谈话陷入了沉默,却也不会觉得尴尬。然而分明是两个内心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人,在沉默之后,竟也可以这样毫不违和地安然对坐。墨觉得有一些神奇,却也没有说破。

毕竟,有很多时候,当你觉得一个人绝对不可能理解你的时候,那个人往往能够把你分析得透透彻彻……

被仇恨和孤独浸泡了许多年的琉,又怎么会看得透这么简单的道理?

墨问道:“当时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南疆来?”

琉闭着眼睛调了调气息,解释道:“当时想在中原寻个帮手,不想你们苏家的名声太大,跟了你许多日子竟然也没被你发现,索性等你走投无路之时再下手将你带回。”

墨的眼里突然有些湿润,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有走投无路之时?还有……我不再是苏家的人了。”

“怎么,就因为你爷爷杀了你的男人么?”

“他不是我男人……”

“那他在你的眼里是什么?”

哐!

配剑被墨狠狠地按到了地上,坚硬的剑身和大理石地面硬碰硬,发出的清脆响声在神坛之中回**开来,久久不散,像是一个驱赶不去的幽灵一直在墨的耳边呼啸呐喊,仿佛直要让她的心里话呼之欲出……

可是,她不愿意!

至少,现在她还不愿意承认那个可能存在的事实。

“我要走了,但不会走得太远。”墨站起身来,理了理乱了的裙褶,准备离开。

琉突然叫住了她,问道:“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要是不问,我都差一点忘了。你的妹妹,被巫王弄哑了,关在西园的小阁楼上。”

琉似乎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倒也不是很惊讶,不过眉间难抹平那一丝忧虑和歉意,说道:“我不该送她进宫的,我以为巫王见了她的容貌,会好好对她,然后……”

“然后她就会成为你在宫中的内线,帮你盗取你听不到的秘密。”墨微微侧脸,用余光盯着身后的那个女人,琉妖娆的妆容之下,第一次出了狠辣之外有了其他的颜色,比如伤心。

“原来你也会难过……”

琉冷声一笑道:“是人都会难过。”

“从将她送进王宫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想过要她活着回来,”墨的语气有些锋锐,像是一根根针扎得琉隐隐作痛,“既然一开始就确定要她死,又何必在意她只是哑了。只要还有用,就可以利用,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么?”

“你一直都这么看我吗?”琉眨了眨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认真地说道,“我或许无情,但那是我的妹妹。我承认,我是在利用她,可是,我也想她幸福……”

“幸福?”墨冷笑一声,“别人的幸福也是你随意掌控得了的么?”

琉低着脑袋,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你不明白。妹妹她……一直钟情于巫王,我只是……”

闻及此,墨想要打住她的话:“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妹妹她的歌喉南疆没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比,”琉突然紧紧捏起了拳头,怒气汹汹,“都是爞姬那个贱女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她替妹妹报仇!”

一枚银花从琉的袖子中飞出,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墨的手心里。

“替我带给我妹妹。”

“噢,新的任务?”

“不,她

看到这个会有好起来,我相信……”

鱼儿翻出池面,溅起了一串水花,沾湿了裙摆。

九娘双手杵着地面,看着渐渐西下的太阳,眼中露出了思念的颜色,对身边的阿然说道:“其实,我的家不在中原。”

“不在中原?”阿然疑惑地扭头望着她,“那在哪里?”

“在一片大漠之中,看得到最圆的太阳最圆的月……”

温柔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夕阳洒出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清秀美好的轮廓,落在阿然的眼里,突然**起了一片涟漪。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也曾这样温柔地坐在他的身边……

“你想家了?”

“家……”九娘的眸子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影子,但很快又消失了,低头淡淡一笑,“我其实也不晓得我的家在哪里。或许,有他的地方就有家吧!”

闻言,阿然突然站了起来,坚定地朝九娘伸出了手,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

九娘诧异地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却已被阿然一把从地上拉起来,朝着青泷山的方向跑,速度快得惊人。她想不明白阿然到底要做什么,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以至于整件事情到了怎样的境地她都已经想不通透了!

“我不去了。”

“为什么?”

阿然没有想到九娘会甩开他的手,不愿前行。

“你不是说我如果去了,会给华安带来危险么,为什么现在要带我去找他?”九娘不解地瞪着阿然,手指不自觉地抚到了腰间的玉笛,这是一种身处危险之地才会有的动作、才会有的警觉。

“如果不去,那你要去哪里?”阿然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双眉踌躇,他也没想到自己今天会有这么多的举动。可是这一切,却又这么情不自禁,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不觉得陌生,不觉得有距离感。

就好像是早就认识了一般,很亲切……

九娘看着神色有些忧愁的阿然,心有恻隐,微微松开了握住玉笛的手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去了,华安到底会不会有事?”

阿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半响,点了点头。

九娘轻声叹了一气,又问道:“那如果我不去呢?”

“我只是感觉到,你好像很思念他……”

脚下的青苔冰凉而轻滑,他不敢重重地踩,为了能够坚持更久,即便是昏暗得只看得见眼前的三尺地也不能燃起火把,否则定会窒息而亡。

并不是所有的跟随者都下到了洞里来,只有奚华安和房文风跟着青阳先生入了地道。青阳先生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奈何他怎么讲话嘴巴怎么动,那草叶也不掉,倒也有趣。

他抚了抚滑下肩的三弦琴,侧脸问道:“既然都把这琴偷出来了,怎么还要把它换回去?”

奚华安笑道:“这到底也是南疆的一件宝物,我们就这样占为己有,不大好吧!”

“哈哈哈,”青阳先生忽然笑起来,“你到底还是和你老爹一个脾气,明明心里面是另一种想法,偏偏要说得这么漂亮。如果你真的这么好,那你身上那些中原武林的宝物有怎么一直不肯拿出来呢?”

此话一出,房文风不禁警觉,超前快走了两步,紧挨着奚华安走,说道:“莫非青阳先生也对这些宝物感兴趣?”

“我素来是对那些美人感兴趣,哪里会对这些个感兴趣,快走罢,要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