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衣袖拿出那个他亲手交予的铃铛，压下波动起伏的情绪，轻轻摇动。

清脆的铃声响起，然而夜无冥并没有出现。

“若有危险，立刻摇铃！”他的声音回响耳边。

他曾委婉告诉她，铃声一响，他便会出现，护她周全。

但此时此刻，铃声不断回响着，他却不见踪影。

她和衣伏在**，隐约睡去，却不断有刀剑争鸣声、砍杀声传来，她睡得极不安稳。

一声毁天灭地的爆炸声轰然传来，将她惊醒！

她一身冷汗地弹坐起来，只见窗外天光淡泊，已是清晨。

她打开了门，却见门外守着两名山匪喽啰。

“两位大哥，为何在此？”她心中一惊，神色仍保持着平和。

两名山匪冲她抱了抱拳，说道：“山下开战，大当家命我等在此保护姑娘！”

他们说是保护，却没有让她出门的意思；看似软禁，但萧婉却觉得，更像是寂修在隐瞒些什么。

山下开战的消息应当是真的，昨晚一夜轰鸣，想来便是山下传来的。

只是山下与何人交战？胜负如何？

夜无冥，是生是死？

……

入夜，山下的拼杀声，终于渐渐消散。

萧婉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屋中，正是寂修。

“大当家？”萧婉叫了一声。她脸色苍白，柳眉紧蹙着，看向寂修的目光，却仍带着和善。

他与夜无冥势不两立，却始终没有伤害过她，哪怕是利用，也未曾有过。

她很难恨他。

寂修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提着一只羊腿，看着萧婉，笑道：“丫头，陪老夫烤烤羊腿？”

他仍然笑得慈眉善目，萧婉却观察到他眉宇间的疲惫。

“大当家有此雅兴，念卿自当相陪。”萧婉不再扮做天真烂漫的姑娘，恢复了原本的从容优雅。

一老一少走到后山山脚，寂修砍下树枝，将羊腿架在火堆上。

萧婉将备好的木柴，陆续扔进火中。

暖黄色的火，在一老一少面前烧着，羊肉的香气，也慢慢弥漫开来。

“丫头，老夫知道，你想知道夜无冥的下落。”寂修终于开口了。

萧婉看着火光下的老者，神色坦然地点点头。

“昨晚，北凉世子连夜上山，老夫得知‘秋元若’正是夜无冥，于是与部下合力将他抓住。”寂修慢悠悠地说着，神色却是平静的。

“其实，他昨晚并非寡不敌众、失手被擒。他是故意卖了破绽，败给我们。”寂修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将他押入地牢。昨晚还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他不费吹灰之力，从地牢里逃出，趁机摸清了我北关山上复杂的陷阱阵法。”

“今日带兵攻山的人，正是他，燕王夜无冥。”寂修说着看向萧婉，神色淡然。

“他提前摸清了北关山上的陷阱阵法，所以今日一战，北关山惨败。”寂修说着，脸色如常，目光却悠远深沉。

“南下的北凉兵，也被驻守肃远城的七万北冥军大败。”

萧婉听完，眼睛定定地看着火上的羊腿，清冷的眸光中，带着一缕哀伤。

夜无冥反败为胜，重创北关山匪，她本该高兴。

可如今她只觉得诸多心事压在心上，令人心力交瘁。

“丫头，你眼光不错。抛开立场不谈，夜无冥为人正直，又智勇双全，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寂修见她神色为难，不愿再多谈，转个话题，聊起她的终生大事。

“大当家！”萧婉两颊，不知不觉晕起两朵红云，“我和王爷之间，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寂修朗声大笑，说道：“小丫头，不必跟老头子扯谎。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事毫无道理，却刻骨铭心。”

萧婉听完，脸颊更红了。

她站起身来，把羊腿翻转一下，专心致志地烤起羊肉。

寂修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笑得更开心了。

“大当家！”萧婉羞得不行，跺了跺脚，像一个向父亲撒娇的小女孩。

寂修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了：“丫头，老夫妻儿早逝，又杀人无数，死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以后清明节，你给老夫烧些纸吧。”寂修说着，数十年来，压在心中的孤苦落寂终于从眼中流露出来。

萧婉这时才意识到，他在交代后事；却又无儿无女，只能交代给一个认识不了几天的人。

萧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却突然红了。

——

北关山下，北冥军营地。

烈云掀帘走进主帐，躬身道：“主子，暗探来报，萧姑娘在北关山上，无恙。”

话音落地，夜无冥眉宇间的沉重肃冷，消退了几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串与萧婉一模一样的铃铛，轻轻摇动。

其实，那晚萧婉在房中摇着铃铛时，他便守在屋顶。

他说过，若有危险，立刻摇铃！

可惜，当时他刚刚摸清北关山上的阵法陷阱，他必须万无一失地将它们带回军中，这样才能以最少的伤亡，攻下北关山。

不一会，寂修的随从便带着萧婉来到柯吉的房间。

“世子爷，北冥军来袭，大当家请世子爷照顾好姑娘！”随从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句传到萧婉耳中。

即便是北关山上危急万分，寂修仍然细心地为她安排好一切。

柯吉也听见山下的动静，还在算着北关山能撑多久，萧姑娘在山上，又是否太过危险。

没想到门被敲开了，萧婉也被送到跟前。

“世子爷，后山有下山密道！在下这便引世子爷和姑娘同去，还望世子爷脱身之后，照顾好姑娘！”随从言辞恳切，神色忧虑。

“请转告大当家，小王必护萧姑娘周全。”柯吉见萧婉神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站着，仿佛行尸走肉，也不放心她再留在山上，立刻应下了。

同时他也明白，北关山此时必定危急万分，寂修才会做此决断。他也不再耽搁，拉上萧婉跟上随从的步伐，走向后山。

“柯公子。”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沉默的萧婉，突然轻声说道，“大当家……是不是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