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御史中丞和傅文修两人就是这日回来的。

明成帝将手中的折子放到龙案上,视线落在傅文修身上,“吏部那边刚好有个员外郎的空缺,你明日便去补上吧。”

“一直在翰林院,倒是埋没了你。”

听到这话,傅文修忙跪在地上,“臣多谢皇上。”

明成帝抬了抬手,“朕听说胡县丞的策论,是傅家被赶出的养女傅东篱写的?”

“是小妹顽劣,妄议国政,还请皇上恕罪。”

“这篇策论针砭时弊,不亏是傅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傅家出了你这么个进士,又有傅东篱这样的才女,听说你三弟明年也要参加会试,可见你们傅家家教很好。”

明成帝说完这话,似是想起什么道:“说起来你们傅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前几日淑妃还与朕说起此事,惋惜她与老七的婚事。”

淑妃?

傅文修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意思,便没敢搭话,只道:“实不相瞒陛下,此番前往沧州,家父与家母也想让臣将东篱接回来,不过东篱与生父相处融洽,拒绝了臣。”

“也罢,也算是与你们傅家无缘,如今你们傅家也该多将心思放在新寻回来的嫡女身上,方不堕你们傅家的名声。”

前阵子傅玉珠和将军府沈家女儿以及另外两家的姑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牵扯了七皇子,明成帝自然是知道的。

如今他当着傅文修的面突然提起来,也是有意敲打一二。

傅文修当即跪下,“臣领旨。”

明成帝对傅文修的态度是满意的,“退下吧。”

等傅文修走后,明成帝才看着沧州的折子出神,旋即看向御史中丞,“如今沧州知府一位空悬,你以为应当由谁补上?那个州同知文无行如何?”

御史中丞低下头,“臣与文无行并无太多交道,不知其人如何,不过听说这次袁知府本打算要对胡县丞下手的,被文无行拦下来过。”

“否则等臣和傅文修到沧州的时候,恐怕胡县丞都小命不保。”

“这袁家还真是胆大包天。”

明成帝将折子扔在桌上,对臣子这些野心当真是恼怒至极,“那知府的位子就让文无行暂时顶上,胡县丞…此番也算有功绩,州同知的位置就让他补上吧。”

这是一跃从正八品升到正五品?

便是御史中丞也忍不住感叹这个胡县丞的好运气,“那永安县怎么办?如今县令空缺,胡县丞若是走了,这永安县就得再找个人。”

“让主簿先顶上,明年会试便是擢拔人才,到时候从中挑选两位进士任知县和县丞。”

从御书房出来,傅文修就撞见内侍监元宝领着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子,瞧着有五六十的年纪,但步履如风,可见身体十分稳健。

“老将军稍候,奴才这就进去通传陛下。”

老将军?

傅文修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能被称为老将军的人也就是如今是沈老将军,沈老将军年事已高,甚少出门。

上次傅玉珠生辰,也只是沈老夫人领着孙女儿去了,没成想还闹得不愉快。

虽说母亲已经领着玉珠登门致歉,但既然在御书房门口遇到了,傅文修身为晚辈便准备打声招呼。

“晚辈傅文修见过沈老将军。”

沈老将军面露焦急之色,正在白玉石阶前踱着步子呢,忽然有人站在面前跟他打招呼,愣了一瞬,紧接着回神。

“傅家小子?”

傅文修颔首,“家父傅正清,沈老将军来见陛下,可是有要紧事?”

“有要紧事也是跟陛下说,和你傅家小子说不上。”

沈老将军可记得自家孙女儿在傅家受的委屈,对傅家就没什么好脸色,虽说后来七皇子和傅家都登门致歉,但孙女儿的名声在京城还不是有损了?

原本之前相看好的人家,都到了说亲的地步,最后不了了之,都是他们傅家干的好事儿。

沈老将军说话的时候,眉毛倒竖,更有几分怒目圆睁,傅文修噎了一瞬,热脸贴冷屁股,一时间也有些下不来台,当即拱手。

“晚辈告辞。”

离开的时候,傅文修眉心却皱紧,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沈老将军,怎么会觉得有些面熟呢?

尤其是刚刚沈老将军瞧着他面色不善的样子,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一直到出了宫门,傅文修上了马车,脑海中倏然想起一个人,沈云归!

东篱的亲生父亲沈云归,刚刚沈老将军的表情和沈云归简直是如出一辙。

傅文修一时间又想到了京中的传闻,说沈老将军的幼子沈追之前也是名震边疆的少年将军,后来为了求娶一个药女,与家中闹生分了,最后负气离家。

沈云归会是沈追吗?

正琢磨着,马车渐渐挺稳,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

傅文修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就瞧见母亲闵氏和妻子安氏两人站在朱漆大门口等着,赶紧迎了上去。

“母亲。”

说完又看向安氏,“你还怀着身孕,怎么也出来了?”

“夫君离家这么久,自然是惦念的。”

说完这话,安氏又朝着马车后看了眼,见没有动静,下意识问道:“夫君,东篱她……”

闵氏也看着傅文修,“你写信说老二两口子送你的丫鬟给东篱投毒,是怎么回事儿?东篱现在人呢?”

“她没回来。”

傅文修叹了口气,“母亲,夫人,咱们进去说吧。”

三人一前两后的走了进去,身后就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哥,大哥!”

傅文修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就见到原本应该在国子监读书的三弟傅文睿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大哥,你从沧州回来了?”

傅文修点了点头,“你怎么也回来了?再有几个月就是会试了,你我兄弟想见面何时都能见到。”

傅文睿笑了笑,然后扫了眼四周,唇角的笑容敛了下来,“…东篱呢?不是说这次去沧州,大哥要将东篱接回来吗?”

傅文修:“……”

所以三弟回家根本就不是奔着他来的,是想见傅东篱,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心思。

沉默半天,傅文修才拍了拍傅文睿的肩膀,“进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