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篱才回到家,就看见田明富朝她招手,他头戴一顶斗笠,身上穿着粗布短衫,腰间系着褪了色的宽大布带,满手泥浆和草叶,应当是刚劳作回来。

“东篱丫头,回来了?”

沈东篱将东西交给汀兰,然后走了过去,“明富叔,您找我?”

田明富摘了斗笠,朝着沈东篱走了过来,“那个秀芝的案子,官府咋判的?”

“压入大牢,等知府衙门那边判,应该是徒三年。”

沈东篱也没瞒着,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田明富闻言,叹了口气,“天佑这次哪怕腿好了,科举恐怕也难了。”

不等沈东篱接话,田明富又摆了摆手,“不说他了,昨儿你说要教咱们村孩童读书,还算不算活?”

“俺爹昨儿听你说完,激动得一晚上没睡,今儿就召集了村民,想着在你家后头翻新,建个小学堂。”

听到这话,沈东篱眼神激动,神色亮晶晶的,“当然算数了!”

“那行,明天我就带着村民把你家后院的荒地开了,趁着收麦之前,将学堂盖出来,到时候让他们把家里的孩子都送过来。”

“你可不能反悔。”

沈东篱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她怎么可能反悔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我明日去镇上买几本书。”

笔墨纸砚肯定是买不起,暂时还供不起这么多孩童乱写乱画,沈东篱都想好了,到时候弄些细沙,先让他们在沙子上练字,这样还能反复利用。

得到沈东篱的答复,田明富下午就将村人都聚齐了,将她免费教孩童读书的事儿告诉大家。

对此,明水村不少人都半信半疑的,但毕竟之前沈东篱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会读书习字也很正常。

更何况又不收银子,家里的孩童要不然也是漫山遍野地跑,送去读书又没什么不好的,大家伙研究了一下,便都同意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便是修盖学堂了,村里的人牟足了劲,准备在七月底之前将学堂盖好。

沈东篱就准备了瓜果和茶水送去,一时间跟村里的人都熟络了不少。

而此时得知皇后病危,千里奔驰回到京城的周沂,连衣裳都没来得及回太子府换,只遣了人回府送信,就直接进了宫。

“皇祖母?”

周沂大踏步进了殿,就看到本应该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皇后,穿着深紫色的凤袍,上绣着大红牡丹,端庄迤逦,此时正用金叉吃着西瓜,旁边有宫女为她打扇。

瞧见周沂,皇后眸中闪过笑意,眼角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细纹,她放下金叉,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元沂回来了?快过来让皇祖母瞧瞧,半年多不见,可是瘦了不少,怎么还黑了?”

“皇祖母?”

周沂,应该是赵元沂,周是太子妃的姓氏,他忍不住有些黑了脸色,“祖母怎么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听到这话,皇后忍不住板着脸色,“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派人催了你多少次?都快半年了,本宫若是不拿这件事当幌子,你能回来?”

听到这话,赵元沂也自知理亏,只是如今皇祖父身体正是壮年,朝政之事还有那么多皇叔帮忙,他这个小辈实在是也是插不上手,倒还不如多陪着东篱。

皇后看着赵元沂额头上都是汗珠,知道他担心自己,大热的天赶路吃了不少苦,心中又暖又心疼。

她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元沂,本宫知道你和你母妃的想法。”

“当初你父亲的事儿,让你母妃害怕了,不想你掺和朝堂之事。”

见赵元沂不说话,皇后继续又道:“但你的身份摆在这儿,你父亲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是大秦的嫡长子,他过世,你便是最尊贵的皇长孙,有本宫在谁也越不过你去。”

“本宫不可能允许旁人,夺了本属于你父亲的位子。”

又开始了!

赵元沂实在是听不得这些,从父亲过世以后,皇祖母每日都要与他说一遍,如今把他骗回来,又是说这些?

皇后:“……”

她看着赵元沂如此,就知道这孩子又没听进去,真是气得不轻。

“元沂,往日皇祖母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中有数,就算你不争不抢,但你的存在就是挡了旁人的路。”

“这阵子你不在京城,北魏那边派了人来京,想要跟大秦联姻,但是你皇祖父拒绝了,半个月前,北魏斩杀了大秦使者,将人头送到边关,挑衅十足。”

“你皇祖父已经派兵前往北魏出征,这场仗若是打赢了还好,若是输了……”

赵元沂蹙眉,“皇祖母是担心这场仗打输了,皇祖父会让昭阳姑姑去和亲?”

皇后如今四十多岁,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在皇上还没继位的时候出生,后来皇上登基以后,就将长子封为太子。

而女儿是在快三十的时候出生的,如今才刚及笄不久,排行第十,封昭阳公主。

皇后苦笑一声,“这仗要是真输了,到时候便是你皇祖父也做不得主。”

昭阳公主是当朝唯一嫡出的公主,北魏若是想要羞辱他们,想都知道选的人是昭阳,大秦除了昭阳,还有五位公主。

其中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已经嫁了人,二公主五年前嫁给当时的新科状元,三公主则是远嫁肃北,三年前老肃王去世,如今她已经是肃王妃了。

至于十二公主,现如今才十岁,尚未及笄,九公主惠德比昭阳公主大几个月,是淑妃所出,是七皇子赵奕的亲妹妹。

所以真要是去北魏和亲,就只有九公主惠德和十公主昭阳最合适,但是淑妃和七皇子肯定会想办法,不让惠德公主嫁过去的。

说到此处,皇后眸中隐隐有些哀伤,长子离世,如今就剩下一个女儿,难道她都护不住,要让她远嫁北魏吗?

赵元沂沉默良久,“大秦国力强盛,此战未必会输。”

但他心里也有些担忧,若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尚且还好,如今国库空虚,就算兵力强盛,但粮草军费却未必能支撑住,战事拖得越久越不利。

更不要说北魏自从新帝登基以后,富国强兵,短短二十年北魏一扫孱弱,变得强势起来,草原以北的小国被北魏吞并,成了北魏后方的天然马场。

皇后唇角翕动,“元沂,本宫不管你想不想争储,但是你姑姑昭阳,一定不能去和亲,算皇祖母求你。”

赵元沂叹了口气,“孙儿明白,请皇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昭阳姑姑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