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危险。

他们中大多数都没有太多崇高的理想,参加这次战争,无非也就是获得一些尊重,寄希望于以后被平等的对待。

乐观,永远是流淌在黑人血液中的两样东西之一。

在他们看来,战争并不比自己现在的境遇要糟糕多少。

但他们的指挥官显然并不这样想。

他的名字叫约昂,原先是一名种植园的奴隶,参加过南北战争,是第一批被解放的奴隶之一。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现在已经苍老得像一个风干了的老橘子。

约昂是知道战争的残酷的。

“你们冲出去的时候,不要急着前进,注意对面高地的动向。”他站在一棵树边,一边向前方眺望,一边对身边的一位黑人中士说道。

中士嗯了一声,便去传达他的命令。

然而,黑人的血液中的另一样东西,也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那就是散漫。

这支军队同样也是临时成军,并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

这些黑人士兵拿着枪探头探脑地走出了丛林。

“嘿,你看,前面那是什么?”一个黑人士兵指着前方,对身边的另一个黑人士兵说道。

“那是菠萝。”另一个士兵瞅了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是一种水果。”

他没有吃过菠萝,但是见过。

这些玩意儿的外貌太过令人印象深刻。

这些菠萝植株并不高,大约只有五十到八十公分高,而那些菠萝就像一个个灯笼一样从叶子中冒了出来。

黑人士兵的喉咙动了下:

“我们能不能弄点尝尝,我口渴,该死的,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水都没喝过。”

另一名黑人士兵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决定和自己的战友达成共识。

两人一合计,便悄悄摸进了菠萝地里。

他们不知道未经处理的菠萝是酸涩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看来,这些只不过是进军过程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第一个黑人士兵挑中了一个菠萝。

他半蹲在地上,用手抓住了菠萝上方的叶子,扯到左侧,露出了连接点。

然后他掏出腰间的柴刀,看准了连接点,挥刀砍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连接点太过坚韧,还是没蹲着没使上力。

黑人干脆站了起来,再次扬臂挥起了柴刀。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枪响。

黑人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但没有停留超过一秒钟,他的整具身体便软了下来,倒在了菠萝地里。

密集的枪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山顶的西班牙人已经发现了这些美军的黑人先锋军,开始向他们射击。

“趴下!趴下!该死的!你们这些蠢货!”

约昂刚出丛林,听见枪声,便立刻趴了下来,同时还拽到了身旁一个不知所措的士兵。

他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反应比自己的那些年轻下属还要快!

那名被他拉倒的黑人士兵是幸运的,尽管他的腿被锋利的菠萝叶子划出了一道口子。

不过和他身边那些被子弹击中的战友相比,他算是幸运的。

“匍匐前进!在佛罗里达教给你们的技术动作都学进屁眼里了吗?”约昂一边向前蠕动,一边骂道。

在他看来,把这些新兵送过来打头阵就是送死。

那帮白人的安排,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他又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可能地保住更多黑人同胞的性命。

黑人们很快都趴在了菠萝地里,从植被之间向前缓缓移动。

但菠萝地也是有尽头的。

尽头竖着的,是一道铁丝网,阻拦在美军士兵们前进的方向。

十来个个冒失的黑人士兵破坏了铁丝网,试图直接向前冲。

距离山顶只有几百码,那座堡垒似乎唾手可及。

可很快,这十来个黑人就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西班牙人的马克沁机枪终于响了起来。

这十来个黑人没怎么吭声就被打成了筛子,倒在血泊之中。

“不要动!都不要动!”约昂匍匐在地上,看到了前面的惨状,立刻对身边的黑人下达了命令。

于是,还在菠萝地里的黑人们趴在地上,从远距离向山顶的方向射击,不过收效甚微。

后面没进菠萝地的,更是在丛林里不敢往前一步。

跟在黑人部队后面两百码左右的,是第17步兵团。

他们很快也抵达了菠萝地。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有些奇怪的场景。

一帮黑人撅着腚趴在前方的菠萝叶子下面动也不敢动。

“你们在搞什么鬼?”17步兵团团长艾德温少校不满地对一个正躲在树后面不知所措的黑人吼道,“你们长官呢?”

“他在最前面。”黑人指着远处波罗地的前沿阵地处,“我们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听见黑人军团的指挥官冲在了最前面,艾德温一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还是不满这个黑人团的小心谨慎。

“都让开,如果打仗都像你们打得这么窝囊,还不如回老家算了!被对面的西班牙人看见,怕是敢直接派军舰杀向华盛顿!”艾德温单手叉着腰,教训着那些黑人士兵。

“美利坚的士兵,就应该一往无前,哪像你们这么畏首畏尾,让开,让我的士兵来,他们会让你们感到羞愧!”他如此说道。

黑人士兵们正求知不得。

他们目送着艾德温和他的第17步兵团雄赳赳气昂昂,踩着趴在地里的黑人士兵的身体踏出菠萝地,拆了铁丝网,在后在铁丝网前面的空地上被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割倒在地。

勇气不能当避弹板,气势没法做防弹衣。

还没到十分钟,第17军团就被四挺马克沁加上蹲在战壕里以逸待劳的西班牙士兵打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系,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艾德温离死神就差一米。

他因为脚下拌蒜出铁丝网的时候摔倒在了地上。

如果他再快一步,就会被扫过来的一梭子机枪子弹打成烂泥!

在距离山顶要塞几百码的地方,美军的进攻再难前进一步。

负责主攻的迈尔斯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向劳顿汇报,请求支援;

劳顿炮兵炮兵没打过,步兵步兵冲不上去,更是一头包,于是向谢夫特汇报,请求支援;

谢夫特此时正位于艾尔卡聂南方四英里处的指挥部。

此刻的他正焦急万分。

因为轻视了西班牙人的防守力量,进攻南边的圣胡安山的战斗也在晚点的时候开打了。

不过在他的位置,光是听两边的炮声都觉得不对劲。

现在两边面临着都开战,但是都无法拿下,并且无法相互支援的风险。

在收到劳顿的汇报信件之后,当即破口大骂:

“支援?第二志愿骑兵旅不是刚抵达他们的阵地附近吗?为什么舍近求远跑过来找我?我是劳顿的保姆吗?”

劳顿喜提“没断奶的娃娃”的新绰号。

他倒是知道陈剑秋今天会带着一支华人部队会来支援,可一直都没太上心。

因为劳顿始终认为这帮人战斗力有限,应该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和那些古巴的起义军一样。

如今被谢夫特一顿臭骂后,不得不骑着马亲自来到了第二志愿旅驻扎的地方。

可当劳顿来到陈剑秋的营地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竟然有二十门大炮,正在从营地外面被拖进来。

这些炮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至少和他所用的那几门完全不一样。

劳顿骑着马来的时候,陈剑秋和丹尼他们正好从前线观摩回来。

他们几乎观察到了整场战役到目前为止的全过程,陈剑秋也自然知道劳顿是来干什么的。

“劳顿长官,不知您到这里来有何贵干?”陈剑秋明知故问,笑嘻嘻地看着劳顿。

劳顿看着二十来门炮,试探性地问道:

“陈中校,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下,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大炮?”

陈剑秋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二十门炮兵们正在维护的大炮,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哦,您说这些大炮啊,是新墨西哥州民兵的装备而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当然没有告诉劳顿,这些75MM野战炮,是罗斯威尔兵工厂自己出产的第一批野战炮,采用最新的弹性炮架技术。

这个技术所采用的长后座原理在当时的德国并不太受待见,于是陈剑秋没花多少钱便从发明者豪内手里买来了专利。

这种炮并不是当时流行的架退炮,而是一种管退炮。

打得更准,重量更轻,射速更快。

“我们的进攻遇到了麻烦,所以,我希望你和你的战士能够支援我们。”劳顿想了下之后说道。

因为陈剑秋并不属于他管辖,所以他吃不太准对方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谁知陈剑秋二话不说便爽快地答应了。

“您放心,这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陈剑秋说道。

劳顿将信将疑地离开了营地。

在劳顿走后,陈剑秋转过身,对丹尼下达了命令:

“让西班牙人,先尝尝我们最新款的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