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老头的酒瓶来自于酒客的那几个同伴。
他们的反应比自己挨揍的朋友要快。
不过也有可能是蓄谋已久。
“疯人院派”的几人中,除了一个人去扶摔在地上的老头以外,其他人都一股脑冲向了对面。
双方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酒瓶、椅子乱飞,挥拳的怒吼声、挨揍时的闷哼声在啤酒馆中不断响起。
酒馆老板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这里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有等着两边的人打完后再带人上前。
打输了的不但丢人,躺地板,还要赔偿店里的损失。
然而,今天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正当两边激战正酣的时候,一队穿着制服,拿着枪的警察破门而入,带队的,居然是波特警长。
“敢在我的辖区上打架?你们怕是瞎了眼!”
波特警长双手叉腰,神采飞扬。
酒馆老板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苍天啊,自己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的酒馆,头一回知道原来这个辖区的警察是管酒馆斗殴的!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警察不但出了警,还是秒出警!还是警长带队!
要不是他长居此地,他甚至会以为警局就开在酒馆对面。
见到警察们的到来,那几个酒客立马收了手,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倒是“疯人院派”的几位干将杀红了眼,追着那几个酒客揍,尤其是白胡子老头,更是挥舞着一把椅子,完全看不出来年近六十。
“都给我捆起来!带回警局!关上几天醒醒脑子!”
波特警长一声令下,警员们迅速扑了上去。
他们三四个人一组,绊腿的绊腿,抱腰的抱腰,按头的按头,迅速制服了那几个还在兴头上的工人。
“我特么弄死你!”
白胡子老头歇斯底里地冲着对面赏他酒瓶的酒客怒吼着。
他被两个警员摁着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出了啤酒馆。
老头的脑袋被开了瓢,满脸是血,嘴里不干不净,像是一头受伤的野猪,看上去煞是吓人。
连见惯了世面的酒馆老板,都连连咂舌。
而此时,在啤酒馆的对面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留着翘胡子的男人和一个穿灰袍的壮汉。
“你们管这种动不动就歇斯底里,行为偏激的病,叫,叫那个什么来着?”哈尼夫手指画着圈,拍着脑袋。
“躁郁症,先生,我们管这个叫躁郁症。”大夫很肯定地说道,“而且,我肯定,其他的那几个,病得也不轻。”
“哈尼夫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送去治疗,而是要报警呢?”
他手里的骨节,又在蠢蠢欲动。
“别急嘛,这种事情,让波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警方搞不好还会给他们一个官方认证。”
“疯人院派”的复辟计划并没有走出啤酒馆的大门。
五人小组被一网打尽,支持他们的那些工人们也是直到第三天才知道他们因为斗殴被警察逮了吃牢饭了。
白发老头他们几个在警察局的狭小“单间”里蹲了三天半。
那些和他们互殴的酒客被关在他们对面。
然而,这几个人只被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被一个留着翘胡子的男人交了罚金领出去了。
那个酒客临走前还不忘冲着老头邪魅一笑,同时比了一根中指。
“我弄死你啊啊啊啊啊!”
至此,老头的骂街声在警察局响了三天三夜。
此间,波特警长路过了一回。
“你们不能想办法让他闭嘴吗?”警长皱起了眉头。
“试过了,挨揍了会老实一两个小时,但是过了就又开始骂了。”看守的警员说道。
“真是个神经病!”波特警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三天之后,这五个人被放了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哈尼夫和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的医生们。
这一回,他们并没有在大街上下手,而是直接来到了波特的办公室。
“都带走吧,这帮混蛋是该治疗治疗了。”
波特警长嘴里嚼着嚼烟说道。
他和哈尼夫之间非常熟悉。
边境侦探社和之前的平克顿侦探社不一样,他们从来不会在未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在加州开展业务。
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定期给自己支付一些咨询费!
五个人像被杀猪一样塞进了马车。
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VIP病房再添贵客五位。
没了那五个顽固分子,“疯人院派”很快土崩瓦解。
一部分人选择了妥协,一部分人退出加州劳工骑士团,加入了丹尼斯的加州工人党。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丹尼斯有些猝不及防。
克洛宁完蛋了!加州劳工骑士团分裂了!自己又有机会了!
看看他们最新领袖的所作所为吧!为了剪除异己,把不同意自己观点人统统送进精神病院!我一定要让大家看看他们的嘴脸。
丹尼斯找上了《旧金山真理报》的记者,准备让他对自己进行一个独家采访。
然而,这位记者似乎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的意思。
“丹尼斯先生,因为不同意于您长期以来对华人的控诉,远在纽约的华人意见领袖王清福先生接受采访时宣称,愿意和你进行一次公平的决斗,用枪或者用剑都可以,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记者先提问了。
“我对华人的控诉是真实的,他们威胁着我们的生存。”丹尼斯耐心地解释道。
他非常详细地向着记者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记者落笔如飞,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所以,您接受他的挑战吗?”记者扶了扶眼镜。
“现在不是几十年前,我们也不是西部的牛仔,决斗的行为是幼稚而又可笑的。”丹尼斯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记者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记者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丹尼斯有挽留之意。
今天的采访,记者上来就占据了主动,他真正想说的东西,一个都还没有提。
记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丹尼斯先生,我还要回去整理今天的稿件,就几分钟吧。”
丹尼斯点了下头,他开始告诉记者这段时间劳工骑士团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测。
记者又开始奋笔疾书。
第二天,《旧金山真理报》上刊登了采访。
“……丹尼斯先生称决斗是幼稚的、可笑的,只有那些愚蠢的牛仔们才会拔枪互射,所以,他拒绝与王清福先生进行决斗……”
“……因为恐惧于来自东方的威胁,丹尼斯先生的精神很不稳定,他逢人便称旧金山存在一个神秘组织,专门绑架工会领袖,然后把他们逼疯……”
丹尼斯急火攻心,差点没直接把那份报纸给撕了。
关于自己为什么控诉华人的观点只字未提,而是在自己和王清福的决斗上大作文章。
另外,为什么他所讲的每一件事情,到了那记者那都变了味?
这人是怎么从自己的回答中理解出文章上所写的这些意思的?
虽然他承认,报纸上的写法很吸引眼球,不过报纸不是应该进行真实的报道吗?这些记者和主编的节操呢?
既然记者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丹尼斯重新启动了许久未开的加州劳工大会。
“兄弟们,我的好兄弟们!我们正在遭受来自东方的威胁!那些人如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出现在加州!”他对着台下的并不算多的听众们振臂高呼。
工人们已经有些厌倦了。
十年前丹尼斯讲的就是这些玩意儿,十年之后还是这些东西。
然而,哪怕是法案刚出的那段时间,华工纷纷离开加州,但自己工作的处境,却没有任何改善。
工资还是那么低,还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生病了依然只有等死。
“现在,一股未知的危险正在降临,他们谎称我们中有人患有精神疾病!然后送进圣伊丽莎白!”丹尼斯说道。
工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现在说话怎么一股报纸味儿?”
“该不会是真的吧?我听说最近真的有工会的人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我看见了,不过那老头好像是真疯了。”
“没意思,他说的这些玩意儿我都听烂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群开始逐渐散开。
丹尼斯讲得正起劲,却发现台下的人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少。
他决定终止自己的演讲。
“什么情况?人呢?”
走下台子后,他质问起了自己的下属。
下属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他赶紧一溜小跑出去探查情况。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老大,今天劳工骑士团也在开集会,就在两条街外,人都去他们那了。”
丹尼斯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早不开,晚不开,偏要在这时候开,偏要在离自己会场只有两条街的地方开!
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他对着还剩下的铁杆追随者们一挥手:
“这帮混蛋,欺人太甚!杀上门来了!兄弟们,跟着我走,去那边!我倒要看看,劳工骑士团这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