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严密, 哪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郁墨淮身形顿了顿,唇角轻轻扯起,将电子书随手放到案几上。

而后, 踏着夜色, 来到她身畔。

女孩双眼清亮, 像两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正不满地看着他。

他喉间逸出细碎的笑声,胸腔稍稍起伏着, 过了会儿才开口。

“你想让我睡**?”

“不是我想让你睡这。”温雪瑰严肃地纠正他, “是你应该睡这。”

郁墨淮又道:“那你睡哪?”

温雪瑰理直气壮:“我也睡这。”

他抬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发。

之前亲吻时燃起的焰色还未褪去。

唇齿间,也还留着她的气息。

连带着, 体内那份隐秘的渴望,也愈纵愈烈。

女孩卧在被单里,曲线娇嫩妍丽, 将暗调的床铺也染上绯色。

他压了压喉结。

可少顷, 还是低声开口。

“玫玫,你喝醉了。”

他不是圣人。

可在这以前, 两人之间还一直存在着一道,无声的隔阂。

不断提醒着他, 女孩身上那些, 因为他的欺瞒才失去的勇气。

闻言,温雪瑰极为不满地蹙起眉,抬高音量道:“我没醉!”

她伸出食指,啪地落在郁墨淮的侧颜上。

然后指尖游移,曲里拐弯地画了一长条曲线。

滑过他的喉结、锁骨,又神鬼莫测地一个挪移, 最后落在轮廓分明的胸肌上。

她满意地停在这个地方, 还轻轻敲了两下。

这才点了点头, 自豪地说:“你看,我画的线多直。”

“我没骗你吧?”

“我一点都没醉。”

郁墨淮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细碎的笑意漫进眼里。

漆深双目清亮,像漫天星星坠落,带着亮晶晶的轨迹线,落满了玉树的枝杈。

他握住温雪瑰孤零零的指尖,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又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问道:

“不生我的气了?”

温雪瑰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结果,点头幅度太大,难受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

她又将这股感觉强压下去,不敢再乱动身体,只好换成口头的肯定。

“嗯。”

“不生了。”

顿了顿,又低低地补充道:

“早就不生了。”

她抬起手,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郁墨淮的头发。

这个人看着冷漠、疏离,可头发真的很软。

而且,总是氤氲着薄淡又清冽的气息,像搅拌着星光的薄荷丛林。

她的语调有点慢,仿佛组成这些逻辑通顺的句子,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困难。

可这些话,又好像,已经在她心里藏了很久。

所以才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全部说出来。

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说,对我的心意,要证明给我看?”

说着,笑意便藏也藏不住地,绽放在唇角。

温雪瑰像个幼儿园老师,要给他发小红花那样,拍了拍郁墨淮的发顶。

然后才温声开口。

“证明得很好。”

“以后不用证明了。”

郁墨淮陷入微愕的怔忡。

法官终于敲下小锤。

竟然判了他无罪。

见他没反应,温雪瑰催促似的拉了拉他的手臂。

又给他腾出位置。

她灵巧地往旁边一滚,很大方地让出温暖的左半边床铺。

等他也在身侧躺下,温雪瑰终于觉得,内心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变得安定、平静。

她把郁墨淮当成家里那只一米八的鲨鱼玩偶,肆无忌惮地抱在怀里。

又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蹭来蹭去。

郁墨淮松松地搂着她,也不躲闪,任她□□。

过了阵,才无法释怀般地低声开口。

“既然早就不生气了,那怎么,”

他话音顿住,轻咳了一声,才半开玩笑道:“一直不来指我的名。”

温雪瑰想了一会儿,很小声地说:“我也是要面子的。”

他拖长音调“哦”了声,又道:“那今天呢?”

温雪瑰沉默一阵。

她现在躺的位置偏下,嘴唇正好抵着他锁骨。

于是双腿轻轻蹬了蹬,借着静摩擦力,将身体朝上挪。

然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今天的话,”

“特别心疼你。”

她贴在郁墨淮耳畔,声音软得像糯米团子。

“面子这种东西,偶尔也可以不要。”

这样抱着他,便柔软成一滩水。

女孩气息甜润,像初夏清晨的粉雾。

皮肤细腻清透,丝缎般柔滑。

身段窈窕有致,伴随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

就连雏鸟般青稚的心跳声,都像一场无声的邀请。

郁墨淮屏住呼吸,阖上双眼。

可欲念却愈发滋长,血液渐趋沸腾,沉沉地发着烫。

“别忍了。”

温雪瑰贴在他身旁,软声道。

“很难受吧?”

她揉了揉困得快睁不开的眼睛。

然后,在他胸口处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不是在等我吗?”

“我指你的名。”

以这句话为分野,室内的气息变得灼烈、滚烫,像燃起一场连绵不绝的焰火。

肩颈忽而被他大手握在掌心,男人翻身而上。

细碎又略带粗暴的吻,如飓风席卷山野,留下殷红的印痕。

可伴随着剧烈的动作,一阵难受的感觉,立刻涌到她的喉咙口。

温雪瑰不自觉蹙紧了眉峰。

郁墨淮立刻停下动作。

他仍维持着支起身体的动作,单臂撑在枕头上,俯下身,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随即,亲吻也变得轻缓,羽毛般拂落。

“明明不舒服,还招我。”

他嗓音低哑,带着无限纵容。

“睡吧。”

女孩醉得迷迷糊糊,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不适感。

闻言,她很不乐意,抬起脚,小猫一样蹬他的腿。

郁墨淮哑然而笑,翻了个身,将她抱进怀里。

“明天好不好?明天。”

他柔声轻哄。

“等玫玫酒醒了,发现自己还是不生气,也没有不舒服的话,我就——”

温雪瑰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

然后,还重复了一遍话尾。

“你就?”

郁墨淮俯下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音色低沉又缱绻,又带着一股蛮横的野性。

“我就,”

“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

天光大亮,温雪瑰被通话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伸长手臂,在一张陌生的桌子上摸到了手机。

宿醉的感觉还残余在脑海里,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结果一看备注,温雪瑰打了个激灵,清醒得跟刚从冷水池子里捞上来似的。

她战战兢兢按掉视频请求,在对话框里输入:[爸,我在忙呢,等会儿……]

还没打完,温岩再次打来视频。

她立刻直起身子,贴着床头,坐得笔直。

然后,慌乱地左右看了一圈,确定被框入镜头的部分,只剩下看不出地点的白墙。

这才抖着手按下接听键。

温岩的面容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他人在办公室,背景墙是一片颇有气势的多宝格,古色古香,品味上乘。

“玫玫,才有空啊。”

温岩跟女儿打了个招呼,关切地问道:“头发怎么这么乱?”

温雪瑰抬手抓了抓发顶,心虚道:“熬了个夜。”

温岩摇摇头,叮嘱道:“少点熬夜,对身体不好。咱们家不缺钱,就希望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温雪瑰连连点头。

温岩沉默了片刻,又道:“昨天,你一听完小璟的话,就立刻跑出去了……”

他抹了一把下半张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爸爸挺担心你的。”

“没事,爸。”温雪瑰轻声道,“你放心,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谁也不能改。”

温岩点了点头,注视屏幕片刻,忽而面露狐疑。

“你在画室?”

他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眼睛朝屏幕凑近,越看越觉得不对。

“我怎么看这背景,不太像呢?”

温雪瑰的心脏立刻悬到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急中生智,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向上一抬。

视角朝上,正好将床头那副精装裱好的《紫色鸢尾》框进屏幕里。

温岩眼睛一亮:“哟,真漂亮,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她含糊着道:“前两天。”

怕露馅,她又立刻将摄像头对准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微嗔道:“看吧,我不在画室,还能在哪。”

“是是,我家玫玫最乖了。”

温岩朗声而笑,放下心来,同女儿道别。

等视频挂断,门口才响起漫不经心的敲门声。

抬眼望去,郁墨淮一身休闲家居服,柔软的面料冲淡了气质的冷感,正闲散倚在门边。

“打完了?”

温雪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见他信步走进来,又不满地说:“怎么我每次睡醒,你都不在。”

郁墨淮眉尾轻挑。

正好她手机屏幕还亮着,郁墨淮便抬起手,指了指右上方的时间。

11点52分。

温雪瑰轻咳一声。

“你昨晚喝醉了,睡久一点也很正常。”

郁墨淮给她台阶下。

一瞬间,各种浸染了夜色和酒意的碎片涌入脑海。

温雪瑰这才零零散散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她坐在**,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出了一会神。

过了阵,忽然蹙起眉毛,一言难尽地看了郁墨淮一眼。

郁墨淮:?

他坐在床边,温雪瑰便鉴宝似的靠过来,抬起手,敲了敲他的胸肌,然后是腹肌。

最后,停在了人鱼线的上方。

她似乎极难启齿,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开口。

“郁墨淮,你是不是,身有隐疾?”

郁墨淮呼吸一窒。

他掀起眼皮,见女孩探身望来,一脸委婉的关切。

她这一觉睡得黑甜,身上的不适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生龙活虎,灵巧地动来动去,也不见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

嘴皮子更是利索。

比起昨晚那个,艰难造句的小醉鬼,简直不像一个人。

温雪瑰面露遗憾,轻轻啧了声。

然后,才不吐不快地继续道:

“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这么能忍?”

“……”

郁墨淮似笑非笑地扯起唇。

他坐在背光处,身上的檀木香糅合了正午的阳光,勾勒出清隽倨傲的轮廓。

少顷,仍不太甘心似的,舌尖轻轻抵了下内侧唇角。

“醒利索了?”

这句话语气极淡。

温雪瑰眨了眨眼。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炫目的日光自落地窗外流泻而入,她倒是还没预料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慢悠悠点了点头:“嗯。那又——”

话还没说完。

男人俊美的五官忽而欺近,又密又长的睫毛挡住光线,眼睫间那颗小痣像摄人心神的微型旋涡。

他略带粗鲁地吻下来,撬开她齿关,舌尖**,攻城略地。

温雪瑰睁大了双眼。

这个动作太过于猝不及防。连用于惊呼的短促气息,也被他摄取殆尽。

随即,失重感强压下来,迫使她朝后仰倒。

沉积多日的渴望被倏地唤醒,似火花溅落,一触即燃。

可温雪瑰却有些慌乱。

“窗帘,窗帘还没拉起来——”

她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在细碎却强势的吻势下拼命躲闪,勉强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可耳畔却响起轻笑。浸了温沉暖意,缱绻厮磨,极为撩人。

“这里是独栋,不会有人看到。”

这话丝毫没安慰到她。

明亮的日光自窗外涌入,没了夜色的遮掩,他们在做的一切都愈发清晰可见。

温雪瑰害羞地将头埋进他肩窝,用尽浑身的力气缩起来,像一只小小的鸵鸟。

“……太阳。太阳会看到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郁墨淮默然片刻,吻了吻她的发旋,起身将窗帘拉好,又顺路将床头柜内的东西拿出来。

温雪瑰红着耳根坐在一旁等候,小声道:“你准备的还挺充分。”

郁墨淮动作一顿,将包装袋咬在口中,空出一只手。

而后,似惩罚一般,狠狠揉了揉她的耳垂。

“你知道这是哪儿?”

他翻身而上,温沉的檀木香铺天盖地。

洁净清冽,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

几欲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温雪瑰阖上双眸,隐约听见他低哑的话音。

“玫玫。”

“这里是我们的婚房。”

-

温岩挂了视频,慈爱的神色也渐渐淡去。

再看向面前的来人时,已是满身的威仪。

“就是为了这事儿,你才大老远跑来公司一趟?”

温成坐在沙发的侧座,脊背挺直,双膝合拢,手部拘谨地摆放在膝盖上。

他一脸恳切,沉声道:“这关系到雪瑰的婚约,是咱家的大事。”

“时璟说的没错,郁家家主深不可测,跟咱们雪瑰不是一路人。”

“哥,爸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我建议你还是慎重考虑。”

温岩揉了揉眉心。

他自然不会看不出,自己这个弟弟到底藏的是什么花花肠子。

可是,自从时璟将那些资料拿出来,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别人都图郁家的荣华富贵、高不可攀。

可他只希望,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能幸福美满。

温岩沉默片刻,淡声道:“这事儿不由我来决定,全看玫玫的意思。”

“她要是不愿意,我尊重她的意见。”

温成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眼角眉梢都飞上喜庆的神色。

他竭力忍住上扬的唇角,低声道:“雪瑰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么?看小姑娘那天哭得多伤心。”

温岩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女儿红红的烟圈,眉峰心疼地皱成个川字。

继而,又想起他们两家安排第一次见面时,女儿一见郁墨淮,就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

虽然没给温成一个确定的答复,但对于他那没说出口的意图,却给予了几分含糊不清的默认。

几日后,城郊一处酒宴上。

温成穿着一身用力过猛的宴会服,挺直了脊背,站在角落处。

这场宴会的主办方,是一个在圈内位居中层的家庭。

虽然整场宴会的规格称不上低,且场地大张旗鼓,甚是奢华。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赴宴的客人处于圈子里的边缘位置,对于那几个真正的豪门,也只能望洋兴叹。

宴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众人亲昵地寒暄着,不管实际关系如何,至少表面功夫都做得极为到位。

唯有温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殷勤的笑容僵在脸上。

但他并未感到丝毫不快。

倒不如说,尽管有那么一丝不快,也被心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盖了过去。

酒过三巡,宴会的主人打算和客人们聊聊天。

可他还未走上发言台,一个身影忽然抢在了他的前面。

温成用银叉敲了敲香槟杯,示意全场肃静。

“各位,我有一个消息,希望向大家宣布。”

众人面面相觑,并没多少人直视他。

谁不知温家的温岩才是厉害角色,他温成躲在哥哥背后,多年来混着闲散职位,一事无成。

可温成的下一句话,立刻将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这件事,和早年间,郁温两家的长辈订下的婚约有关。”

一时间,满座哗然。

各怀鬼胎的视线集中而至,几乎要将温成扎成个筛子。

对于极为罕见的,万众瞩目的时刻,温成显得颇为享受。

他自矜地理了理宴会服下摆,又摆弄了一下上好发胶的头发,这才缓慢开口。

“我已经问过家里兄长。”

“对于郁墨淮先生和温雪瑰小姐的婚事,长辈们可能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消息一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大半的女客捂住了嘴,全都为这个消息激动不已。

宴会的主人一看,得,自己这话也不用讲了。

全场的焦点立刻转移,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几秒前在寒暄些什么。

有关郁家家主的窃窃私语,当即传遍了整间宴会厅。

“怎么回事?听说两人不是发展得挺好吗?郁墨淮连戒指都不离手的。”

“可能是温家女儿不乐意?”

“我的天哪,那么好的男人都不满意?难道……难道她喜欢女人?”

“别管这么多了!人家叔叔都出来说话了,真的假不了!”

“天哪,我还是不敢相信。郁墨淮身旁的那个位置空出来了?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此时,便有发型油腻的中年男人,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出主意。

“你们家里有女儿的,赶紧想办法去跟郁家拉拉关系。”

众人脸色一白:“前代的三兄弟都销声匿迹了,我们上哪拉关系去!”

男人恨铁不成钢:“那不是还有郁清么!”

温成站在正中央的发言台上,却看见诸位来宾的视线又纷纷离开了他。

衣着华贵的宾客们,各自背过身去,暗暗地商量着最有利的对策。

光鲜亮丽的暗潮之下,掩盖着种种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温成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个走势,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不由又大声咳了咳,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汇聚在自己身上。

这才抖着嗓音,再度发话了。

“各位可别忘了。”

“郁温两家联姻,是老爷子在时亲口发的话。”

说到这,他挺直胸膛,抬高了声音。

“就算我家兄长犯嘀咕——”

“那也是、也是我们温家自己的事!”

作者有话说:

天真的叔叔一家=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