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了片刻,温雪瑰红着耳根俯首过来,试图咬一口蜜卷。

可手不是自己的,就有些使不上力。

她感觉不太好下口,索性用手指轻轻扣住他冷白腕骨。

这才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块下来。

她心猿意马地将蜜卷抿化,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

“好吃吗?”

他音色磁沉,好听得要命。

语调染上淡淡的温存笑意,将这句正经了不知多少倍的话,也说得不太正经。

手指仍纵容地留在她唇边,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温雪瑰看看那剩下的大半个蜜卷,又看看他距离自己嘴唇极近的冷白指尖。

人生头一回,觉得甜点这么烫嘴。

“那个……我可以自己吃……”

她声音很小,幽微得像玫瑰香气,风一吹就散了。

艾伦似未听清,轻声问着“什么”,反而离她更近了些。

将那不足一寸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半。

她感觉烫意已经从双耳烧到了整个后肩,索性不再纠结,豁出去,闭眼咬下一大口。

结果一不小心,隔着薄薄的手套,虎牙轻咬了下他的手指。

“啊!”

她嘴里咬着东西,没法说话,只得用眼神向他道歉。

艾伦摇摇头,神色安之若素。

“没关系。”

温雪瑰默默埋下头,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是错觉吗?

咬下去的一瞬间,他指尖带着淡淡凉感,若有似无掠过她舌尖。

隔着手套,在她口中,涂抹开一层糖浆的甜意。

-

吃完这份烫嘴又烫脸的蜜卷,两人总算离开小店。

“接下来想去哪?”

坐上车,艾伦俯身为她系安全带:“去花园?还是看画展?”

尽管温雪瑰对自己的身材十分自信,此刻仍不免暗暗地吸气收腹,声音也就放得很轻。

“这两天一直是去我喜欢的地方,太不公平了。你喜欢去哪?”

他指尖动作放缓了一瞬,并未应声。

太久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包括他自己。

温雪瑰忽然想到一事,兴致勃勃地问:“对了,你是什么专业的?我能去你上课的地方看看吗?”

他仍未立刻回答。

温雪瑰微垂下头,只看见他的发旋,散发着清冽的洗发露香味。

少顷,他起身,回到自己那边的驾驶位。

“我是学管理的。不过学校离这太远,也没什么意思。”

他淡声道:“我们不如去另一个地方。”

温雪瑰靠近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喜欢的地方吗?”

他浅浅笑了下,松开方向盘,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嗯。”

-

到达目的地时,眼前的建筑精致得像一枚积木。

建筑外围是玻璃幕墙,用饱和度极低的薄荷绿色装点,十分别致。

简约的招牌上,写着“Cinema”的字样,两旁挂着电子海报。

“电影院?”温雪瑰惊讶地回头。

“嗯,”艾伦牵起她的手,“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电影。”

漫步进入,走廊十分宽阔,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莹白色拱形吊灯。

两旁分布着咖啡厅和餐吧,甚至还有国内有名的连锁奶茶店和盲盒机。

温雪瑰有种他乡逢故知的亲切感,轻快地朝盲盒机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怕太丑的款式在佛罗伦萨卖不出去,在售的几套盲盒都漂亮至极。

她看中一套以花朵和女孩为主题的款式,兴冲冲地连买三个。

很快,盒子便从取货口上方“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她紧张地提起一口气,挨个拆开。

却完全没抽到自己想要的款。

“唉。”

她叹口气,沮丧地看向玻璃橱柜,小声嘀咕:“也不是奢望隐藏款,只是想抽一个白色的呀。”

虽说只要她愿意,完全能把这几个系列全套购入。

但今天毕竟特殊。她暗暗希望能有好运降临,用一种宿命般的仪式感,纪念这份雀跃的心情。

见她气馁,艾伦走上前:“我来试试。”

她不抱希望地让到一旁,看他按下同一个按钮,刷卡,蹲身,骨节分明的手伸入明黄色的取货口。

他手指修长,毫不费力地握住两只纸盒,还余留不少空隙。

用力时,手背处的骨骼微微凸起,好看得像白玉扇骨。

温雪瑰偷看了半天,见他站起身,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可爱粉色包装盒的样子,格外反差萌。

清矜俊朗的身形,立在莹白色的灯光下,无端有种乖巧的邻家感。

她不由弯起唇,心情一下变得很好。

“笑什么?”艾伦将手里东西递给她,“拆开看看?”

“不不不。”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没自信了?”

他笑着看她眼睛,微扬的尾音极好听。

“行,我来拆。”

结果,等娃娃取出来,温雪瑰一瞬睁大了眼。

隐藏款!

繁复的花纹和装饰凸显出它的不凡,就连纪念卡片都跟其他普通款不一样,散发着酷炫的七彩镭射光。

“你也太厉害了!”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艾伦,激动得恨不得跺两下脚。

结果这只还没捂热,他又利索地拆了另一个。

“喏。”

男人声线散漫,修长指尖夹着娃娃递过来:“还有这个。”

他说得随意,温雪瑰却再次瞳孔地震。

居然正好是!

她想要的那个白色款!

这个发生概率到底是多少分之一啊?!

她难以置信到极点,甚至忘记伸手去接。

只是怔忡地看着他,同时脑内艰难地算着数学题,还企图虚空约个分。

艾伦原本也有些意外,但见她惊讶成这样,心里那点波澜便忽略不计。

女孩黑眸圆睁,闪烁着诧异的碎光。

她实在毫无心机,什么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此时呆呆握着盲盒娃娃,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他。眼里铺天盖地,全是藏不住的崇拜和喜欢。

苹果肌红润如两片玫瑰瓣,比精心设计的Q版娃娃还要可爱得多。

他喉结微微滑动,目光下移。

看见她樱唇微张,隐约可见细嫩的舌尖。

一瞬间,想起了先前的触感。

指尖忽然有些发痒,仿佛皮肤下的神经,微不可闻地跳动了下。

“很开心?”

他低声问着,欺近一步。

温雪瑰用力点头。

“很激动?”

他笑得清沉,又换了个词。

温雪瑰继续点头,多余的能量无处发泄,连拳头都攥得有些发白。

艾伦再次举步,贴近她身前。

空气里**起清冽的薄荷凉意,一丝一缕,沁入她鼻息。

咫尺之遥,他微微低下头,离她极近,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她的发顶。

却在将到未到处停住。

“……!”

温雪瑰大脑蓦地一片空白,能感到发旋处传来他温热的呼吸。

额前几根碎发被微微吹起来,羽毛般漂浮着。

针落可闻的环境,他温声开口,语调像揉进了太阳。

“那,是不是——”

“很想抱我一下?”

什么?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怔忡着抬起头。

艾伦薄唇微微勾起,左手仍插在兜里,右手拿着那只白色款的盲盒娃娃,单臂张开。

姿态随和又温柔,一副她做任何事都会迁就的模样。

眸光纯净,像春天的云。

仅隔着一扇透明幕墙,外面便是欧式古意盎然的长街。

似有教堂的钟声远远传来,扮作小丑的街头艺人正在给孩子捏气球小动物。

可她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午后的阳光清澈透明,像她用来调色的松节油,调和了薄荷清绿,大片大片泼洒进来,将整片空间映照得像块琉璃。

一切都如此蛊惑。

温雪瑰的心头静默片刻,猛地燃起一簇炽热的清焰。

耳边跳跃着,震耳欲聋的渴望。

她肩膀已然发僵,废了好大力气,才努力地将手臂抬起一些。

同时——

也拼命违抗着害羞的感觉,将身体稍稍前倾,朝着他的胸膛,小小地靠近了半寸。

很细微的动作。

却已足够。

女孩脖颈红了一片,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已经将自己勉强到了极限。

却还是,想再靠近他一点。

艾伦眸底原本疏淡的星点笑意,渐渐晦暗下来,变成些许失控的占有欲。

等不及她做出更多努力。

他将另一只手从兜里抽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

“啊啊啊啊!”

视频对面的田梨一阵尖叫:“他抱你了!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各回各家了呗。”

经过一天一夜的踢被子、做普拉提、原地奔跑等各种释放**的动作后,温雪瑰已经能淡定地说起这段回忆。

“什么!不是去看电影的吗!”田梨一脸悲愤,“为什么到这就没了啊啊啊!”

“到售票口才发现,他们设备坏了,放映暂停……”

温雪瑰走到置物架前,爱惜地抚摸着那一排盲盒娃娃。

“好啦,你给我打视频是干什么来着?”

她注意到一小时零十分钟的通话时长,提醒田梨说正事。

田梨恍若隔世地眨两下眼,啪叽一声拍了下脑门。

“啊对!学姐,路易斯教授想知道,你那幅紫色鸢尾还打不打算继续修改了?”

路易斯就是那位极其偏爱她的油画系老教授。

她抿抿唇:“修改作品当然是永无止境的……”

但她现在一心只想谈恋爱,完全不想搞事业,怎么办?

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答案。

她一边为自己首次做出重色轻艺的行为感到羞愧,一边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不改了。就那样吧。”

“行。”田梨比了个ok的手势,“教授说他会帮你裱好,有空我给你带过来。”

挂掉视频,温雪瑰捧着热可可走到阳台。

天光正好,晚风与她撞个满怀。

阿诺河波光细碎,老桥数百年如一日地,横亘在翠色河流之上。

这间套房观景极佳,能将这座艺术之都的万千风华尽收眼底。

她却双目空空,对一切风光充眼不见。

微风吹起她腰间的睡袍衣带,发丝轻柔飞舞。

晚霞色泽薄淡,如令人微醺的葡萄酒,将她眼尾染上靡醉柔软的红意。

她阖眸,细嗅早春的风,仍在回味那个拥抱的触感。

被他拥住的瞬间。

仿佛从云端跌落,炽烈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