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桃踏进浪州晚报大门时,还像踏上码头趸船一般,有种在水上摇晃漂浮的感觉。
“找谁?”传达室里有人问。
侯一桃说找报社的领导。传达室很小的窗洞便抛出一句硬如石头的话:
“早下班了,这么晚了你谁也找不到。明天你也找不到,今天是周末,明天后天是双周日,你谁也见不到。”
侯一桃想,晚报晚报,就该耗子精似的夜晚编报,就应该没有休息日。他爬在窗洞前问:“我是省新闻学院的毕业生,是报社招聘来的。这时间我该找谁呢?”
窗洞前伸出一颗苍老瘦小的脑袋,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咳喘着嗓子说:“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侯一桃把毕业证与聘书扔给他。他戴上老花镜,在昏黄的灯光下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问:“你是叫侯一桃吧?”
他说:“证件上写着的。”心里涌起一丝不舒服。
老人脸上很硬的皱纹便排成一条条奇怪的笑纹,把侯一桃的证件从窗口扔出来,说:“你暂时住在楼上的客房里。注意,别去动那房中的燃气热水器,坏了,前天一个客人住那里差点憋死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弓着身子出来,在门前叭地吐了一口带有绿色的酽痰。侯一桃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一个乡镇上的小旅馆。
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板凳是缺了一条腿的。瘦老头把床给他铺好,就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哼着川剧唱段,提着一瓶水又来了,把他打开的床头台灯关掉,只让那盏昏黄如鼠眼的吊灯开着,咳嗽两声,又在门前吐了口浓痰,斜着眼睛看看他,说了声:“嘿嘿,真奇怪的名字,侯一桃。”哼两声川腔:“贼猕猴偷了一个,大蟠桃呀……”就一拐一拐地走了。
孤独便包围了他,寒冷也悄悄地从脚底钻入体内。他脑袋晕沉沉地成了一片空白。到处都是瞿瞿瞿的叫声,不知是躲在墙角砖缝中的蛐蛐叫,还是自己空虚的耳心在鸣。
上了码头时,他就让那个胖女孩回去了。他不知道她怎么告诉瘦女孩的家人,他已经很累了,也懒得去操那个心。他给她留了纸条,告诉她有事需帮忙,给他来电话。后来,他才知道,那张纸条像是急于攀援的藤条,把他紧紧地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