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马芸芸把侯一桃叫到她的办公室,然后在门外看了看,关上门。她的模样很神秘,侯一桃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没坐到自己的那把让身体各部位摩擦出了油黑光泽的膝椅上,站在办公桌前,眼望窗外,手指在桌面上慌乱地蹦跳着。
“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她说。
侯一桃没问是什么事,而是小小心心地看看门,门锁是关死的,还插上了保险。她也看出了他的担心,轻松地一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下班后,请你上迎客大酒楼喝杯酒。”
“那我太荣幸了。可惜,我这人天生与酒无缘分,闻到酒味就头重脚轻。”侯一桃说。
马芸芸的手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脸色很难看,说:“我们只喝啤酒,醉不死你的。”
侯一桃看看桌上的日历牌,说:“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她说:“什么都不是。”
侯一桃哈的一笑:“我们以什么名目喝酒呢?”
她的脸色又有些惨白了,说:“没什么名目。我只是想找你聊几句话,用些啤酒来润润喉咙。”
侯一桃说:“哈,好呀!这可是我巴结领导的好机会。可惜呀,我只是个新来的,不然我会向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了!”
马芸芸也笑了,说:“你别说得那么酸不溜秋的,我又不是什么领导。”她推开窗,打开门,很新鲜的空气便挟着明晃晃的阳光穿堂而过。
那几日,侯一桃都闲得无事,除了去采访点会议新闻,参加几次饭店酒楼新开张的剪彩活动,就是满街的闲逛。他不想找什么新闻,他知道,晚报新闻像地上乱扔的纸屑与饮料瓶一般,随便拾几个起来,都可以在报纸上换稿费。他不想那么干,他想干点大的,比如将“风光号”渡船把女孩甩入江水的事查清后,在报纸上搞出点轰动的东西。开始时,他想在街上找到砂锅,不管他是否假律师,他的主意总比自己多。浪州城不很大,但街上人来人往多如蚁穴。要想从中寻到自己想寻的人来,的确不容易。不久,他便疲倦了,看着街上不停晃动的人群,脑袋便嗡嗡的发胀。他只好早早缩回屋内,听听随身听,看看摊上买来的花花绿绿的生活杂志。
他刚从马芸芸办公室内出来,就有人叫他接电话。他赶过去,那个姓焦的副刊部主任把电话筒递给他,看着他诡秘地笑笑,说:“是个女的,声音很嫩的。”
他接过电话筒,说:“你没问是谁?”
他悄声在侯一桃耳边说:“可能是个女间谍。”没等侯一桃反应过来,便仰头哈哈大笑,秃顶和肥圆的鼻头同时放出很亮的光来。
“喂,”侯一桃拿起话筒,问:“你是谁呀?”
那边传来呜呜的哭泣声。
“喂,”侯一桃又问,恨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焦胖子。他很知趣地退回自己的办公室。
那边仍是一片哭泣声。
“你再不回答,我就放话筒了!”侯一桃大吼了一声。
也许把她给吓着了,那边哽咽了几声,说:“我是小莉,左莉呀!就是左市长的那个女儿。”
侯一桃从那次同她分手后,就没想到还会听到她的声音。他生硬地问:“找我什么事?”
她又在线那端哭了,说:“我妈死了。”
他心里像被刺了一针,问:“怎么死的?”
她没说,哽咽几声,说:“我想找你谈谈,可以吗?”
他说:“我很忙。”
她失望地叹息一声,说:“那我晚上来找你,行吗?”
他忙说:“我现在就去找你,行不行?”
她说:“我在家里。你别来这里找我,爸爸刚回来,家中人很多,很乱。我们还是去上次去的那片草地吧?”
侯一桃摸着脑门说:“什么草地?”
她说:“就是靠近码头的那块。”
侯一桃才想起了那片有浓厚的树林,也有火辣辣阳光的草地,想起了那个瘦小的,背有些驼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