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金断雷(十)

刘老头点了点头,道:“他说的不错,三个月来,我们虽然每天东奔西走的出场,但是却没有一天安生过的,这。。。这可不都是他们害得啊。。。”

我疑惑道:“他们?刘爷爷,他们是指谁?”

按照刘老头所说,他们三个月来都没有得安生,可是他们不过才来马鞍村三天而已,那先前所见的两个脏东西是大人的魂魄,而马五郎家的却是个鬼婴,莫不是。。。莫不是这个村子并非只有一个鬼婴?!

可是也不对啊,他们既然已经被闹了三个月,那他们之前是没有来过马鞍村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老头轻叹一声,继续讲述他们这个戏班子的遭遇,原来。。。

这个戏班子可是在山西一带颇具盛名的乡间折子戏“红满堂”,为什么叫红满堂呢?这要追溯一下此地的习俗,那就是“挂红”,乡间有一“挂红”之说,意思就是但凡戏班里有哪个花旦、小生唱“红”了,深受一方好誉,当地群众就会当场给他鸣炮奏乐、披红挂彩,这叫做“挂红”,挂红的人一般会当即产生一个极为惹眼的艺名,比如十二岁挂红,那就叫“十二红”,再比如以地名挂红等等,挂红之后有着莫大的好处,至少声誉大振,以后再去别的地方出演,单单赏子就会翻几番,而各地的群众对此人的期望就会更加大了。

所谓“红满堂”,这也不是夸口,刘老头说,他们戏班子九年前有个小生十四岁“挂红”,紧接着第二年又有个小花旦十五岁“挂红”,出了一个“十四红”就已经是不得了,而后紧跟着又一个“十五红”出现,那这个戏班子还不顶天了啊,刘老头当时一高兴,就把戏班子的名字“金满堂”改成了“红满堂”,要说这也是实至名归,谁人也不敢多加议论,就是攀交还来不及呢。

此事的关键,就是这个“十四红”和“十五红”,十四岁红起来的小生崔玉生,那长得是活脱脱的潘安在世,俊美之貌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再说这个十五岁红起来的小花旦桂玉枝,这些都是他们的艺名,话说唱戏的进入戏行后都会由师父传授艺名,艺名定下那就是永生永世的叫法,桂玉枝正值蓓蕾年华,长得那是粉雕玉琢,自从民国以后,群众默认了女子也可唱戏谋生后,这个桂玉枝可谓是台上台下都是屈指可数的美人胚子,豆蔻年华都这么俊俏,那长大了还了得,所以,戏班里的人都戏称这两个挂红小人儿乃是金童玉女转世,长大了可不得走到一起。

结果正如大家所期望的的,二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几乎各自都能撑起半边天,既有才又有貌,郎才女貌形容他们两个实在是恰到好处,二人情定终身,刘老头身为班主,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期望他们以后能好好把这个戏班子带上更大的地儿露露脸,但。。。

凡事总是会有坏的一面,女人可以一心一意相中一个男人一生,但是一个既出众又惹眼的男人呢?再说戏班里又不是只有桂玉枝一人,自从戏班子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后,新加入的青年才俊也不逞多让,自然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吸引眼球,所谓一家女子百家看,但女子只有一颗芳心,而这颗芳心只寄托在名声在外的“十四红”身上,那就是刚入行不久的闺门旦小玉玉,在崔玉生和桂玉枝深受行内人祝福的同时,小玉玉却一直没有停下那颗思念至深的痴心,经常有意或是借故请教崔玉生刷花枪和丢手帕,并每日天不亮就向崔玉生请教练声,这个请教,可是足足请教了三年之久。

这样的情况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小玉玉深深暗恋着崔玉生,那桂玉枝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认为自己还是有足够甚至压迫性的优势胜过小玉玉的,而崔玉生果然一如既往的和桂玉枝郎情妾意,并让桂玉枝放心,只不过是把小玉玉当成小妹妹看待,桂玉枝一时默认了这样的关系,直到崔玉生和小玉玉的风流事被戏班里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桂玉枝恍然醒悟。

一日,崔玉生借着酒劲走进桂玉枝的房间,和桂玉枝坦诚他已经和小玉玉好上了,这一生也不会再回头了,并且也不想再回头了,桂玉枝当即流着眼泪告诉崔玉生,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崔玉生满身的酒劲浑然一醒,如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扑通”跪在桂玉枝的身前发誓,发誓一定甩了小玉玉,并连哄带骗把桂玉枝揽进怀里。。。

说到这里,刘老头的眼眶微微红润,我心里也泛起惊涛骇浪,不住地问着自己的内心,世间真有这样的奇事吗?真有这样的奇情吗?如果故事只到这里,那我只能轻叹一声,并暗暗祝福崔玉生和桂玉枝花好月圆,和好如初,幸福一生,但。。。事与愿违,往往在极其美好的一面之后,总是会有让人极其不忍看到的伤痕。

崔玉生告诉桂玉枝,现在俩人正是红极一时,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取代了位置,所以为了将来多赚点钱养活未出世的小家伙,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怀孕的事,但此为喜事一桩,总该庆祝一番,桂玉枝美滋滋地应允下来,第二天闭灯后,崔玉生就抱着一坛极品女儿红回到家中,而桂玉枝也特地下厨弄了几个小菜,二人铺展着美如画卷般的场景,各自倒下一杯美酒,桂玉枝先是推诿说怀孕期间不宜饮酒,但是拗不过崔玉生的劝好,二人只此一杯,写满了真情至意,装满了一声执着,由崔玉生提议,喝一杯合卺酒,桂玉枝自然是喜不自胜,眼含热泪一饮而尽,但崔玉生却将自己那杯纹丝未动的一杯酒翻手倒在地上,地上随即冒出一缕黑烟!

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有情”也“无情”,纵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如何?

第二天,桂玉枝被人发现死在房内,要说戏班里出了这事,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往下压,因为后面还有这么些人要过活不是?若是官究,这个戏班恐怕就别想唱下去了,大伙该干嘛就能去干嘛了,此事正是刘老头一手按下的,虽说悄悄掩埋了桂玉枝,但大家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这事若非是崔玉生所为,应不着第二人选。

几天后,崔玉生和小玉玉的不洁之事在戏班里传得沸沸扬扬,而俩人也渐渐不再偷偷摸摸,几乎当众人是空气一般,怎奈,人家崔玉生可是这个戏班的顶梁柱,谁敢多嘴?皆唯恐自保不及罢了。

桂玉枝头七的晚上,崔玉生突然上吊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而大家还在睡梦中时,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这不,刘老头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立刻将小玉玉叫出来审问一番,这一审问就把上面的话一字不落地问了出来,桂玉枝之死,是崔玉生和小玉玉合谋为之,而崔玉生一死,小玉玉也彻底服软,自觉罪孽深重,想自发投案自首,但刘老头给拦了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这个戏班子还有十几口子人要养活,虽然大家都知道小玉玉罪孽深重,但若是连她都不在了,那这个戏班就彻底垮了,小玉玉是继桂玉枝之后的当家花旦,崔玉生死了就够大家闹心的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小玉玉出事,也算是为了这么些人的生计,试想大家就这么散了,那要不了多久就会相继饿死,入了这一行,那就是一辈子的命。

小玉玉当晚为桂玉枝和崔玉生守灵,并以孝女的身份跪在灵堂三天三夜,据人说,那三天的灵堂里,连续刮着阵阵黑旋风,就一直没停下,要说这样怎么没出事,自然有刘老头在旁协助,刘老头奉请了老郎神,并开了光护佑在小玉玉身后,由此才没有出什么事,不然后果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红满堂再也不复当年盛名,大家还是零零落落地走了几个,还有几个是实在没有出路,离开这个戏班子就得饿死,不然谁愿意成天面对一个杀人凶手啊。

再次出场后,红满堂的赏子越来越少,非但如此,请他们的群众越加挑剔,没了两个支柱,就等于是没了天,赚的少不打紧,总算有口饭吃,但是这样还不算完,往后的出场,每晚过了子时以后,戏台上就会莫名地传来一阵阵凄婉悠长的唱声,这些声音大家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已死的崔玉生和桂玉枝,要说他们阴魂不散也就算了,但每晚都是这样,至搅得人莫名从恶梦中惊醒,然后事情越来越严重,似乎每晚的唱声都在增加声量,开始还是远远听到,近来几天,大家只觉得那些唱声就如同在耳边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至此,大家人人自危,夜不能寐,只有等到白天轮流睡一会儿,刘老头苦恼不已,他就是担心此事牵连到主顾身上,若是如此,那他们这个戏班子就被想混下去了,所以不管到哪,坚决不允许戏班的人住进人家,吃进人家。

让我更加惊愕不已的是,此事正是三个月前发生的!

我听完刘老头的讲述,便陷入一片沉思之中,阴魂不散,他们想干什么?报仇?也是,这个罪魁祸首正是那个小玉玉,她不单拆散了一对美好姻缘,而且还搞得人家一尸两命,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把崔玉生也送进了地下,说是罪孽深重,真是一点不假啊。。。

咦?三个月前发生的,那小玉玉一定还在这里,恐怕了结此事的关键还需要她呢,我立刻向刘老头问道:“刘爷爷,那小玉玉还在这里吗?”

“在!”刘老头脸色一沉,举起旱烟袋猛然指向一旁的角落,冷冷道:“她晚上就躲在老郎神的神像后面!”

“呜呜~~呜呜~~~”

突然,一阵阵嘤嘤哭泣自刘老头所指的角落断断续续传来,我愕然一惊,慢慢站起身,终于看到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小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