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翌日, 巳时五刻。

春阳高照,顺着窗橼洒入房中,逐渐推移到榻上美人的眼皮上。

阮珑玲指尖微动了动, 人已转醒, 可并未睁眼。

她只记得昨夜李渚霖像极了只许久都未进过食的饿兽般,将她吃干抹净, 连骨头都不想剩下,在要了三次水后, 将她抱离床榻, 美名其曰要去浴池中为她净*身……

谁知下水之后, 又含住她的耳尖, 靡靡哑声道,

“玲儿可还记得…

咱俩初次, 你是如何在温泉中勾*诱我的么?”

便又要了一次。

紧接着抱她回床, 给她上药……脑中的画面,尽是旖旎风光。

阮珑玲现在躺在榻上, 犹如一只被海浪拍打上岸,毫无生气的鱼,只觉被重物狠狠碾压过, 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酸痛无比, 丝毫都动弹不得,不禁由鼻腔中哼唧出声……

屋外那只吃饱喝足, 红光满面的餍兽,早早就起了,正在庭院中练剑, 手腕翻转间, 剑花挥出无数道白亮残影, 翩若游龙,宛若惊鸿……

竖耳听见着一声响,收功置剑,阔步踏入屋中,坐在榻边,浅浅落在她额间一吻。

阮珑玲感到身前遮下一片阴影,嘤咛着着将双臂由被下伸了出来,先是握着粉拳轻捶了他几下,然后又挪了挪身,圈住了他的腰身。

二人亲昵着抱了一会儿,李渚霖才语调愉悦着问她,

“饿不饿?

渴不渴?”

说到渴。

阮珑玲脑中电光火间,猛然惊觉自己似乎睡过了头,落下了间极其重要之事!

按规矩,新入门的儿媳,一大早是要去给婆母去敬茶的。

阮珑玲猛然惊醒,困意尽消,她当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穿鞋,却被李渚霖又摁了回来,

“母亲那边我已经帮你回禀过了。

待到午膳时分再去敬茶也是使得的,你这几日辛苦辛苦,待这十日的婚假过后,你也不必住在基恩巷,今后随陪我回澜翠苑住便是。”

这倒在阮珑玲的意料当中。

基恩巷离皇宫有段距离,通勤不便,李渚霖车马往返太过于浪费时间,为了更加方便处理政事,今后必然还是会回大陀巷住的。

一听午膳后再去奉茶,阮珑玲泄了神,又瘫软着躺回了榻上,嘴上埋冤了几句,

“还不是都怪你。

这多年来在商行中,我都是准时当值的,从未迟过一次,谁知嫁做人妇的第一日,就出了这样的差错……二老此时心中,定然觉得我是个懈怠懒惰之人……都怪你都怪你……”

李渚霖俯身,眸光顺着她的衣领朝下,一眼便望见了衣下的浑*圆起伏,当即便觉得方才练了一早上的剑,却还不足以让他消泄精力,他伸出手掌探入被下…

“你只放心。

父亲母亲只盼着你再给李家添一个孩子,又岂会因小小敬茶之事儿责怪你呢?如今离用膳且还有一阵……

玲儿,左右你已经晚了……再晚一会儿也无妨……”

再晚?

再晚的话,她恐怕这一整天都下不了床了!

阮珑玲立马按住了他正在四处游走点火的手,脸上红霞纷飞,带了几分慌乱轻叱道,

“霖郎……别!

你若再胡来,我可就恼了!”

二人正在床榻上滚做一团。

此时入门处传来一个孩童的懵懂清亮之声,

“娘亲,爹爹……你们在做什么?”

闻声的刹那,阮珑玲往塌内的方向避了避整理衣装,李渚霖则默契挡着她身前,端出副慈父的面孔来,仿佛方才那副色**欲冲天的是另一个人。

“你娘亲昨儿个成亲累着了,爹爹正唤她起床。”

小为安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情来,

“啊?那娘亲没事儿吧?

要不要请二姨夫来看看啊?”

阮珑玲窸窸窣窣理好领口,回头略微带了些嗔意白了他一眼,面对孩子时,眸光又是一片慈爱,

“无妨。

睡一觉已经大好了,安哥儿莫要担心。”

李渚霖走上前去,弯膝俯身,一把将小为安抱到了床榻上,

“如何?

来顺国公府住着,可还习惯?”

寻常的孩子,若是乍然换了居住之地,或许会有些不适应,可小为安在二人成亲之前,就已经来过顺国公府多次,所以倒还好。

“除了太大了,偶尔会迷路,其他倒没有什么不好的。”

小为安早起之后,先是由乳母带着去给祖父祖母请了安,然后又由特聘上门的国子监先生讲了两个时辰的课,现在才行到了喜房中来。

小为安微瘪了瘪嘴,摇了摇李渚霖的指尖,

“爹爹,你们昨日成亲,请柬是否漏发了啊?

我有位好友,原想着昨日能在喜宴上瞧见他,谁知他竟没有来……”

谁家若能有幸收到首辅家的请柬,大多都会觉得面上有光,所以那些收到请帖的宾客,除了那些不在京城,路途遥远不便前来的,几乎都到了。

李渚霖与阮珑玲疑惑对视一眼,不禁问了声,

“你那好友叫什么啊?

出自谁家?家住哪里?”

“他叫阿稷,今年五岁。

出自黄家,家住在长安街第一号。

我同两个姨母特意说过,必要记得给阿稷发请柬的,阿稷若是听到了信儿,必会来同我贺喜的,可不知怎的……他居然没来……我们还说好要一起踢陶响球的呢……”

出自皇家,住在皇宫。

又叫阿稷……李渚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小为安口中说的好友,便是当今幼帝,李承稷。

首辅成亲虽是大事,可喜宴上宾客盈门,难免鱼龙混杂些,幼帝年龄尚小,若是在宴上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是动摇根基的大事,所以只怕是幼帝想要出宫赴宴,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也是拦着不让出宫赴宴的。

李渚霖见小为安神情有些伤感,只抚慰道,

“你说的这个阿稷,爹爹晓得他。

阿稷与他母亲原也是想来赴宴的,可奈何他前几日身子不适受了风寒,为了不将病气过给旁人,能早些康复,便未能成行了。”

昨日母亲成了亲,那他至此以后便有爹爹疼爱了。

可阿稷不一样,阿稷与他母亲二人孤儿寡母的,家中也没有个壮丁照拂,现在有生病了,只会更艰难。

小为安脸上担心的神情更甚,

“那他没事儿吧?爹爹你快快帮我去问问啊…

他比我大一岁,可生得却还没有我高,甚至比我还更瘦些,生起病来想必更难熬。”

李渚霖见两个孩子这般投契,心中也觉得很欣慰。

“风寒罢了,不会有事儿的。

待他哪日大好了,爹爹带你前往长安街第一号,去皇城中见见他,可好?”

小为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乖巧点了点头,又道,

“爹爹,阿稷他好可怜,我们上次一同逛街,他竟连棉花糖都没有吃过,连桂花糖水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下次去他家,我一定要给他多多带些好吃的!”

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顺国公府的规矩,若无特意召唤,早膳与午膳都是分吃,只有晚膳时,才会一同用膳。

所以三人并未前往慈安堂,只在竹疏院中用过了膳。

阮珑玲重新洗漱沐浴了一次,梳妆打扮,又换了身剪裁简单,颜色端庄的衣裳,这才往慈安院去了。

贺淑珺并非是个托大拿乔的婆母,没有为难阮珑玲,甚至连儿媳妇迟起之事,更是提都没有提,只命嬷嬷递送了几张助孕的方子上来。

“珑玲,你应该晓得李家有只娶一妻,不纳二美的家规。

你既然入了门,给我磕了头,那今后自然就是我的儿媳妇,出了何事我都会护着你,我对你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旁的要求,你想要继续经商,看顾母家……这些我与你公爹都随你。

唯有一点,你要将其放在心上……

须知在咱们这般的大家族中,传宗接代,繁衍子嗣乃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大事,对此,你应当明白吧?”

这便是在催要二胎的意思了。

可怎生是好?

当年生小为安时,阮珑玲血崩难产,将养了四五年才缓过劲来,二姐夫吴纯甫说过,她的身子虽恢复了,可到底母体受损,今后若是再想要有孕,那便是难上加难。

此事,顺国公夫妇现在还并不知情,若是晓得了,只怕难免失望,阮珑玲抿了抿唇,到底未将实情说出口,只点了点头,柔声应道,

“是,儿媳明白。”

贺淑珺见她尚算得上乖巧,心中满意了几分,又语重心长道,

“你也莫怪我催得紧。

放眼满京城的儿郎,如渚霖年纪一般大的,都有至少三五个孩子了,而咱家呢,却只有为安这一个独苗,所以啊,我与你公爹只盼着你能多生几个,家宅兴旺些,子孙繁盛些才好。”

“是,珑玲谨尊母亲教诲。”

其实谁说女子嫁了人就一定要生孩子呢?

且分明已经生了一个子嗣,为何还要再多生几个呢?

哪怕是嫁了人,阮珑玲也绝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按照她以往一贯反骨的性子,若今日遇上的是其他事,谁人若是想强迫她做些什么,哪怕那人是公爹,是婆母,她也会据理力争。

可偏偏阮珑玲……是个格外喜欢孩子的。

否则当年,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父留子,生下小为安,在她心底深处,确是有过再有孩子的打算。

她与贺淑珺虽动机不同,目的却是出奇得一致。

所以阮珑玲并未觉得特别抗拒,而是伸手将那几张调理身子助孕的药方接下,出了慈安堂,转手就递给了阿杏,让她去买药煎药。

不多会,一碗黑黢黢的药汁儿,就被端到了阮珑玲面前。

她伸手接过,正准备要仰脖一饮而尽……

“这又是何药?!”

门口,将将阅完几封八百里急报的李渚霖,阔步踏入房中,望见拿碗药汁的瞬间,脸色大变,厉言发声问道。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想当年在扬州时,阮珑玲手中端着一碗助孕饮,却只骗他说是避子汤,他当时未怀疑半分,便就信了!二人后来因此分道扬镳,各奔天涯。

莫非这次。

它果真是避子汤不成?!

就算二人已经不再是露水鸳鸯,已经成亲,已经做了正头夫妻了!她却不再想要生下二人的血脉了么?

眼见李渚霖额间青筋爆起,气得眉头竖立,阮珑玲只得放下药碗上前解释,

“霖郎,你怕是误会了。

这并非其他什么药,而是助孕饮!”

因有前车之鉴。

李渚霖这次哪儿还肯信?

上次,那药汁分明是助孕饮,阮珑玲却骗她说是避子汤。

这次,这药说不定就是避子汤,她却又故技重施,诓他是助孕饮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渚霖只觉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是暴喝一声,

“来人!

传太医来!给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