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这是皇城脚下,你这小丫鬟也敢如此放肆,竟敢随意辱骂主子, 像你这样的丫鬟, 放在我章府早就打死千回万回了!”章小姐冷笑。

山竹也学着她呵呵两声:“我又不是你们家丫鬟你也知道这是在皇城脚下,区区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也敢在此撒野,不知哪来的底气,我呸,我呸呸呸呸呸!”

刚跨进一只脚, 顾珏简直想要替她拍手叫好了, 不愧是团子的丫鬟,他就说这主仆两个总有哪些相似呢。

康王人还没进来呢, 就探着脑袋,一眼就看着了连小姐不知所措的在后头站着,他立马就心疼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给康王急的只会说这一句了。

章小姐不指望她, 连小姐还受着惊,卫瑜说话向来跳脱,目睹了全程的山竹立即自觉的出头将适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康王一声大家又是叫众人一惊。

听完了事情的全部,刚才还担心有什么误会的康王现在只觉得那章小姐怎么看怎么可恶。

恶毒, 小心眼,尖酸刻薄, 哪里像和连小姐是一家人的样子!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元宝也怜惜的看向脸上带着红红印子的山竹, 可怜见的, 还小呢, 一个孩子,就被那外头的疯狗伤成这般模样。

小孩子白嫩的脸上那道红印子实在明显, 元宝看不下去的按了按她的肩膀:“可还疼?”

开始肯定是疼的,可之后气性上来了,那一点疼也就感受不到了,山竹反倒反过来安慰他道:“一点也不疼,放心吧元宝叔,我脸皮厚着呢!”

元宝忍不住失笑,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自己的,不过也好,看她这样的确是没什么大碍,活蹦乱跳的他也就放心了。

山竹可不知道她元宝叔正在腹诽自己,要被她知道了,她还能骄傲呢,这脸上的红印子就是她英雄的勋章,是她护着主子才没让主子被打到,忠心护主的印记呢!

章小姐一见人多也有些慌,下意识又拿出身份来压人:“我可是光禄寺少卿之女,今儿你们别想胡来!”

可任谁也看出她底气不足,也没有谁去揭穿她,根本没必要。

不过听了全部转述的顾珏明白,只是官家小姐当街指使自己的婢女打了别人的婢女,这种事押人去衙门是没法子处罚的,就算要罚也是罚奴才,牵扯不到小姐身上。

章小姐也就是现在见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侍卫相助慌乱了,待到她心神平静下来,就能想明白他们并不能耐她如何。

于是顾珏便笑吟吟的点了点身侧的门框,对章小姐说:“你若是不想去官府啊?那也行,私了你接受么?”

如今章小姐已经是强撑着了,听到顾珏的话立马眼前一亮,可还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问:“如何私了?”

顾珏因为对方入套笑得入偷腥的猫一般,又在看到康王悄摸摸到连小姐身边时啧了一声,他慢慢踱步过去,立定在两人中间,一手按着山竹的肩,一手搭着卫瑜的头。

“我这妹妹今日与你又是吵又是闹又是争夺的,她的侍女还因你受了一脸伤,啧啧啧,小小年纪的多可怜啊……”他摇了摇头,又看向章小姐,“给一些金银上的赔偿,不过分吧?”

章小姐便输了口气,只是这个的话,她又重新扬起了高傲的头颅:“要多少?”

顾珏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好,菱儿,拿给他们。”章小姐二话不说答应了。

还不等菱儿掏银子,顾珏含着讥讽的话就从口中吐出:“堂堂光禄寺少卿嫡女,伤了人就给二十两银子敷衍了事吗?”

章小姐一愣,脸色变得不好看:“莫非你想要二百两?不过伤了个奴才,一巴掌而已,你要我二百两?”

“你在做梦么?”顾珏嗤笑,而后再次伸出那两根手指,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两千两。”

“什么?你抢钱吗?!”章小姐大管家惊,声音染上了怒气,这新来的小屁孩,莫不是在耍她?

“哎?不是你刚才同意要赔钱的吗?”说着说着,他声音里的笑意忽然消失,“若叫你赔个百八十两的,那还不若带你去衙门呢,相信青天大老爷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章小姐的掌心攥了起来,她不想去衙门,可是,她没那么多钱,若是二十两她现在就能拿出,二百两也勉强可以,但是两千两……她全部的私房也就只有八百多两。

压力促使她沉默下来,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抬起头来:“不行,你们不能送我去衙门,我不过是打了一个奴才,大人不会治我的罪的,你们押了我去也无用!”

哟,这是为银子打通任督二脉,反应过来了,顾珏嘴角一丝清浅的笑意:“也许衙门拿你是没什么办法吧。”

章小姐心中重燃起希望,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将她从天堂打进地府。

“无所谓,总之我们就押着你去衙门。”顾珏摊了摊手,“押你过去是我们的事,后续怎么处理你是衙门的是,各做各的并不冲突。”

章小姐大惊:“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对方只是但笑不语,但章小姐又陷入了沉思。

她是肯定不能被押去衙门的,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即便她没有做什么错事,但被看到一路被押去衙门,那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可她还没定亲,还没成亲,甚至她母亲近日还在给她相看未来的相公,是以在这当口上,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她咬牙,无力的问道:“这两千两,非给不可吗?”

顾珏挑了挑眉,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见她又长久不语,顾珏道:“赔她们主仆俩的伤药钱,你应该的。”

章小姐心里已经差不多妥协这钱是必给不可了,可仍旧在挣扎:“那个丫鬟伤了我赔偿她没问题,可为什么还有这丫头的份?”

“刚才不是你一直在强调么,‘堂堂小姐’、‘不过一个丫鬟’,那两者区分开来有什么不对么,这二百两,是丫鬟的上药费,余下的一千八百两,都是小姐的精神损失费,没问题吧,毕竟小姐多尊贵啊~”

章小姐哪里听不出他最后那一句满满的嘲讽,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她只得认栽,她深深的呼吸着:“好,银子我给,但是现在我拿不出那么多……”

她都松口了,顾珏也不继续逼着,他煞有介事的点头:“行,那就签个字画个押吧。”

对着章小姐快要冒火的眼睛,他无辜道:“口说无凭,若是就这么将你放回去了,你耍赖不给了怎么办?诶,你不答应?贾侍卫,你来活了——”

还能说什么呢,章小姐只得忍气吞声的同意了,那躲在后头的妇人连带掌柜的也被捉出来当他们签字画押的见证人。

只见掌柜的颤颤巍巍的提着笔,就跟个下人似的恭敬等待着顾珏的指使,章小姐和连小姐不知这些祖宗的身份,她还不知吗,她一个商贾哪里拗的过皇家,不若乖乖听话。

“卫历二十七年,今光禄寺少卿之女章氏当街生事,殴打他人婢女,经商议后裁定,章氏赔偿甲方受害者两千两银子,于拾壹月柒日前送至绣阁代收,若逾期不缴,甲方将有权将章氏押送衙门。落款——”

皇家园子她进不去,送去侯府怕父母多问,顾珏想了想,也就送至绣阁让掌柜的代收比较合适了,量她也不敢做出私吞的举动,之后上街再顺道来拿就是了。

章小姐气的都颤抖了,欠条上都要写衙门,他们是对将她押送去衙门有多大的执念?

“您看,写好了。”吹干了墨迹,掌柜的恭恭敬敬的弯腰将条子递给顾珏,身子弯的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髻。

“主子,您看。”长庚接过条子给了顾珏。

“嗯,写的不错。”顾珏满意的点点头,后又直接将条子递给卫瑜,后者摸着山竹的脸颊还是有些余怒未消,但山竹本人看着条子已经是两眼放光。

连小姐被康王安抚的不那么惊惧了,只是看着章小姐的一脸狰狞,还是没敢说什么,今日这闹剧,她实属无妄之灾。

事情告一段落,一群人也不想在挤在一个铺子里唠嗑了,只是卫瑜走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对掌柜的道:“对了,别忘了将我的绣线包起来。”

这回掌柜的不敢再摇摆不定,一叠声道是,一炷香不到就将包装的精美的绣线放到山竹手里。

卫瑜又向山竹道:“将这绣线给连小姐吧。”

连小姐接过绣线一脸受宠若惊:“小小姐,您这是……”

“我想了想,虽然我买了绣线,但不会用,也用不了那么多,索性多的就给了你吧,钱我付了,你就给我绣两个荷包的,不拘什么花样,样子好看就成,不必急,慢慢的做完了就是,我的东西做完,余下的线就都归你了。”

绣两个荷包能用多少线,一份绣线的一小半都不一定用上,这就是给她的便宜了,连小姐虽还有些疑惑,却也不敢有异议顺从的应下。

菱儿的手被掐的生疼,不敢出声只能硬生生憋着声儿。章小姐气啊,你个小屁孩都不会用绣线,来抢她的做什么,平白叫她丢了两千两银子。

待目送着这些少爷小姐离开,连小姐才反应过来,那位小小姐叫她替她做荷包,可没留下送去哪儿的地址啊,她迷茫的呆立在原地。

路上,顾珏挖苦康王:“皇叔,您看上的为了皇婶婶,看上去家里情况不怎么好啊。”

那一个形单影只的一个姑娘借住在旁人家,今日见到她家里亲戚又是这个模样,脑子里都脑补出十来本话本了好么。

康王叹了一声苦恼:“我一个男子,也管不到人家后院去……”

卫瑜也跟着叹了一下,又问山竹:“还疼吗?”

山竹想想那张欠条,吞吐着:“其实……也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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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后,卫瑜叫贾侍卫去绣阁看,那章小姐却没有将银钱送到。

她想着也许是自己去早了,然后第二日又叫甄侍卫去看,仍旧是没有。

排除绣阁私吞的可能——她们不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章小姐她赖账了!

卫瑜那个恼火啊,山竹更是生气,主仆两个嘀嘀咕咕了半天,路过的狗一听,嚯,全是骂人的话。

隔日,光禄寺少卿章府收到了长乐郡主的拜帖,章夫人又是欣喜又是疑惑。